
第4章 神宗皇帝
神宗皇帝赵顼,治平四年登基,到现在也不过才二十一岁,连王方都长他一岁。
整个大殿里,他应该是年纪最小的,可身上的英明天纵,睥睨天下的威严,却是除了他,谁都没有的。
他端坐在龙椅上,狭长的凤眸扫视了大殿一圈,最后定格在眼前王方身上。
看着王方脸上还有刚才王安石扇过的巴掌印,神宗扭头,对司马光道。
“司马先生。”
对于司马光,神宗总是尊称他一句先生。
“朕方才念的诗,你可知道是谁所作?”
司马光欠身答道。
“回官家,此乃我朝文人邵雍所作。”
神宗颔首。
“此人与程颖程颢他们研究学问,淡泊名利,一心只做闲云野鹤。看看他的诗,可见他才是活明白的人。
天根月窟闲来往,三十六宫都是春。司马先生,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回官家,邵雍的意思是说,只要找到万事万物的本源,天地就会如同春天一般生生不息。”
神宗的笑容更亲切了。
“不愧是翰林学士啊,说起话来头头是道。王学士。”
王安石急忙应声。
“微臣在。”
“今日不过一普通的晚宴,大家畅所欲言,快同令郎回席吧。”
王安石脸色有些苍白。
“微臣教子无方,恳请陛下治罪。”
神宗呵呵一笑,抬了抬手,示意这件事今后就翻篇了。
王安石拉着王方,给神宗磕了个头,才战战兢兢地回席。
此时殿中鸦雀无声,都在等着这位年轻帝王讲话。
“方才司马先生所言极是,万事万物,只要找到本源,自然生生不息。世界如此,治国亦如此。”
王方心弦一紧,忍不住偷偷抬眸去看神宗。
神宗却目视前方,继续说道。
“方才王衙内说的我朝不抑兼并,朕在这里不置可否——”
神宗话未说完,人堆里突然跳出一个人来,高声道。
“陛下!微臣斗胆,弹劾王安石之子王方,有大不敬之罪!”
王方抬眼,不认识,是个中年官员,看官服,应该是御史台的。
他眉头微皱,偷偷看向神宗。
又在搞什么花样……
神宗面无表情。
“为何弹劾啊?”
那御史义愤填膺。
“我大宋建国百年,海内升平,陛下刚刚登基,锐意革新,正是欣欣向荣的气象,王方却在此猖狂犯上,大放厥词,微臣斗胆,恳请陛下将王方治罪,连同王安石,也一并治大不敬之罪!”
“陛下!”
又闪出一人来,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向王方发难的谢高阳。
“适才所言,不过相戏尔,恳请陛下念在王翰林为官多年,卓有政绩。王方虽然言语猖狂,却也是体国之言,饶恕他们一次吧!”
方仲永也站出来了。
“学生附议,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时,恳请陛下能饶恕王方吧!”
王方:(≖_≖)
演吧,我就看你小皇帝在这儿演吧。
想干嘛?
下马威?
他突然跳了起来,离开席位,扑通一声跪在神宗面前。
“陛下!学生言行无状,污蔑父亲,诽谤新政,数罪在身,天理不容!学生无颜苟活于世,恳请陛下能将学生格杀勿论!”
王安石愣住了。
司马光愣住了。
谢高阳,方仲永,也都愣住了,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地互相对视一眼。
有这一段吗?没提前说啊。
“哦?”
神宗身体微微前倾,笑容有些玩味。
“你的意思,是让朕治你大不敬之罪了?”
“学生甘愿伏诛,只求陛下能够饶过学生的家人!”
太好了太好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王方内心实在激动。
本应该哭的场合,他竟差点儿笑出来。
他哭不出来,王安石可快哭出来了。
他现在的心情,真跟像拿刀在心上一道道切片一样。
“陛下……”
他刚要说话,神宗突然伸手制止了他。
王安石有些错愕。
身后司马光古井无波的脸上,浮过一丝寒光。
二人同时看着神宗起身,缓缓走到王方面前,手指轻轻捏起他的下巴。
二人目光对视,各自心内一颤。
王方不知怎的,一时间竟觉得有好大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有很强的直觉,眼前这位英俊的少年帝王,绝对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
特别是那对眸子,眼尾一直像凤凰的尾羽一般高扬。
正如帝王藏在深处的野心。
神宗凝视了他许久,眼神锐利,似乎十分急于想把王方给看穿。
但他发现,眼前这个打扮得像花孔雀似的年轻人,似乎并不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那么简单。
可他到底是何许人,却无法一时看透。
神宗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你虽然纨绔,却是个孝子。就凭你这份孝心,你方才在这里大放厥词,朕可以既往不咎。”
不是……
王方懵了。
不带这么玩儿的。
我到底有啥好啊,为啥就是不肯放过我!
“但是!”
神宗又道。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如果不处罚你,祖宗天威何在?岂不寒了天下士人之心?”
王方想,不杀,那应该就是流放了。
唉……
能流放到哪儿呢……
去四川?
可以吃火锅。
去广东?
白切鸡不错。
去海南?
听说椰奶能美容。
总不能去陕西吧,现在陕西已经成了和西夏的交界处,到处都是战乱。
不过凉皮,肉夹馍啥的也可以吧。
反正去哪儿也饿不死。
也不知道这些东西现在有了没有,要是没有,他倒是不介意当一次中华小当家。
王方正想入非非,只听得神宗对自己老爹说道。
“王翰林,你虽精于谋国,教育子孙上,却实在不称职啊。既然你不会管教儿子,就让他住进皇宫,朕来管教管教吧。”
“啊?!!”
王方吓得叫出了声。
进宫,不仅没了自由,还得天天陪在这个小皇帝身边,想想就累。
神宗身后一个老太监立刻正色道。
“大胆!怎敢对陛下无礼!”
去你妈的,死太监。
小皇帝还没我大呢,就当我爹啊!
哪有这么占便宜的!
王方噌的一声从地上爬起来。
“陛下……我不能进宫啊,我,我……”
王方计上心头。
“我身体不好!我、我有神经病,抑郁症,狂躁症,时不时就犯病,陛下您受不了的。”
神宗眨巴了下眼睛。
显然不懂什么叫抑郁症。
但他还是笑道。
“不要紧,太医院都是名医,一定能治好你。”
“治不好啦。”
王方满脸痛苦。
这次是真的快哭出来了。
“陛下您不知道,学生两岁时候发了一场高烧,自那之后身体就羸弱不堪……”
话没说完,神宗轻轻拍了拍他健硕的肱二头肌。
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王方。
你管这叫羸弱不堪?
一顿得吃仨馒头吧!
“好了!”
神宗没耐心再与王方周旋。
“事情就这么定了,今夜你就给朕住进皇宫!要是抗旨不遵,朕就按忤逆罪论处!”
忤逆可是要诛九族的……
王方菊花一紧,可怜巴巴地眼神看向老爹。
老爹无奈地摇了摇头。
儿啊,这就是命啊……
王方欲哭无泪。
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