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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难以忘怀的蹲点岁月
1969年11月撤区并社,泰兴撤销13个区和271个小公社建制,重新设立40个大公社,口岸镇、泰兴镇、黄桥镇3个县属镇不变。公殿、七圩、九圩、桃园、高圩、涌兴、四仙7个小公社并入七圩大公社。我家所在的土桥大队原本属于蒋华,撤区并社时划入七圩。
刘景良同志任七圩公社党委书记,社长史国成,副书记李培芳,副社长李盛华、封佩久、杨怀纪,组织科长沙新良,秘书周登祥,他们都是七圩公社的筹建人。组织希望我留在蒋华公社,情同手足的盛华同志认为我是七圩人,还是到家乡工作生活都比较方便。在他的极力劝说和强烈要求下,徐荣成书记寻思良久,方才松口。于是,我也到了七圩公社,还是做会计辅导员。
刘景良书记今年90岁了,也早已离休在家。他老家是山东平度,他在江苏工作了一辈子,可谓背井离乡干革命的典型。战争年代,他转战南北,出生入死,屡立战功;和平时期,他以身作则,忠于职守,兢兢业业。他不仅胸怀坦荡、光明磊落,而且团结同志、关心部属,始终保持着共产党人的政治本色和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在他的带领下,七圩公社的班子特别团结,特别能吃苦,也特别能战斗。在他的指挥下,没有趟不过的河,没有攻不破的堡垒,七圩的工作大都走在了泰兴的前列。
20世纪70年代初,“农业要上去,干部要下去”口号喊得震天响。下乡是各级干部的日常功课,常年有近三分之一的时间吃住在农村大队(如今叫作“村”),称为蹲点。从1970年到1977年,我先后蹲点7个大队8个生产队,8年的蹲点也成了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1970年,我分工新丰大队,蹲点新丰八队。新丰大队在香港的人多,其实不是经济条件最差的地方,但支部书记周传兴、大队长吴胜高都是老实人,加上大队班子整体战斗力不强,工作推进困难,长期处于落后状态。深入调查之后,我把工作重点放在提高大队班子战斗力上,组织班子成员学政治、找问题、转方式、改方法。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和工作重点调整,大家的思想统一了,信心增强了,干劲也鼓起来了。指导农业生产不再靠坐在队部开会,而是深入田间地头;督查工作落实也不再仅仅听听生产队长汇报,大家都到现场核实。大队班子弘扬求真务实的干事作风,推动了新丰落后面貌的逐步转变。那时,我住在八队丁桂芳家,同灶吃饭。生活标准跟群众一个样,除了要完成会计辅导员应该做的事情,还跟大家一起劳动,大家感到更加亲热,从不把我当作干部。干群信任是做好一切工作的基础,老百姓时常跟我讲:“大家为什么跟你走,就是你把大家当自己人,没架子、没官腔,跟我们大伙儿一个样。”在我的带领下,大家平田整地,高改低、旱改水、挖的挖、挑的挑,忙得不亦乐乎,老百姓一身汗,我也一身泥。每逢劳动结束,大家都相视一笑。新丰九队人少地多,队长陆记芝又不太强势,每逢送公粮都是“牵老牛下井”。那年秋天,我和生产队社员连续送了三四天,每天四趟,每次都要挑上一百几十斤的稻子送粮管所,大汗淋漓,大家一点也不觉得累。那次,九队成为全公社公粮交得最多的队。看着金灿灿的稻谷,数说着流进去的汗水,大家百感交集,总感觉到:甩掉落后帽子,不靠天不靠地,一切都要靠自己。
分工柏木大队的经历是我记忆最为深刻的。当时,我住在柏木桥北街张正华家。由于刚出道不久,也没多少经验,凭着一股忠于毛主席、忠于党的政治热情,我干工作只想往前冲,从来不知困难有时真的那么大。北街生产队就在柏木桥北边,这个队有卖肉、卖豆腐、卖豆芽和各种蔬菜的,不少老百姓把精力都放在做生意上,农业反而成了“副业”,集体生产搞不上去。当时割“资本主义尾巴”,这个队就成了重点对象。靴西生产队队长和会计关系不太好、工作不合拍,群众也就选边站、心不齐,各敲各的锣、各打各的鼓,积极性不高,粮食产量自然比较低。我蹲点柏木大队,重点就是解决好干部、群众的思想工作。每天除了参加生产队劳动,还要挨家挨户走访,与老百姓交心谈话,了解他们的思想动态,寻找问题的症结和解决办法。几经努力,北街群众抓主业的思想统一起来了,集体主义思想坚定了;靴西的派系关系打破了,干群关系也和睦了。在柏木,我还在樊士忠和陈廷四家住过。樊士忠当时也在柏木大队任大队会计。他是柏木人,情况熟,人品好,给了我很多帮助,曾经帮我做了不少人的思想工作,为我解除了不少困难和烦恼。
水稻防病治虫是提高亩产的关键之一,当时还没有什么农药,主要靠“点灯诱蛾”。晚上在水盆上把带罩的煤油灯点亮,诱来害虫,蛾虫掉进油水里就飞不起来了。有一次我到各个生产队检查点灯诱蛾,半夜十二点到了毛圩生产队。灯在河对面,为了早点查完早点休息,也没多想,就拼命跨过去。满以为年纪轻、脚上有力,不料却掉在了河心。乱划乱舞,终于抓住了一块翘板,好一阵子才爬上了岸。那时的河每年都要剐帮吊底,扒河泥做肥料,因此所有的河都很深,不会游水的一旦掉了进去,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事后每当想起,都会惊出一身冷汗,因为我也不会游水啊!
採连大队新西生产队也是一个复杂的队,“老子不服老子叫”,没有一个人镇得住,生产队会计还是外调的。我到採连的时候,正好要开挖新九圩港,整个新西生产队都要搬迁。住宅地安排,事关各家各户,群众意见纷纷,迟迟得不到落实,影响九圩港如期开挖施工,公社党委心急如焚。我挨家挨户核实人口,按照规定计算每户应得的宅基地,按照现状安排好各家宅基地顺序,召开社员会议,集体讨论决定后,逐户丈量落实。由于工作过细,公平公开,群众非常满意。从此,新西生产队也不再那么复杂了。那时,我住在桃园锉刀厂,时任厂长毛荣生给予关照,我在厂里吃午饭,早晚吃在毛德仁和姜永贵家。毛德仁也是一个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参加革命,曾经出生入死的老同志,他夫妇二人都把我当作自己的儿子,关心备至。姜永贵当时在大队任大队会计,为人公道正派,工作比较积极,加上他家紧邻新西生产队,人头熟,情况明,许多人的思想工作都是他帮助做的。
1974年初“批林批孔”运动开始。三圩大队是“批林批孔”先行队。我和刘登明几个人组成工作队进驻三圩。在运动中,我们坚持学习、生产两不误,以思想教育为主线,以促进生产为目标,以调优配强大队班子为重点,三圩大队各项工作比较平稳。这段时间,我已担任公社组织科长,考察选拔优秀农村干部是我的职责。当时,推荐干部坚持德才兼备、群众认可、组织信任,标准和条件都是非常严格的。三圩大队有一个重点培养对象,群众反映他作风上有点不检点,教育后又不思悔改,后来没能得到任用。三圩大队的班子配备遇到了难题,只得从建筑公司借调韦锡惠同志到三圩大队任支部书记。这段时间,我坚持突出重点,着力培植二圩东生产队,为其他生产队提供学习的样板。这个队里顾国庆的父亲顾秉恒是上海原南市区财贸办主任,他见识广、经验多,对于好多事情都有独特见解。只要他回来,我都要去向他请教,和他讨论工作方面的思路和方法。即使后来离开三圩,也是如此,因此我们也成了好朋友。
新民大队地处七圩、新市和靖江的新桥、红光四个公社交界处,偏僻又闭塞,交通和生产条件差,加上领导班子不得力,工作抓不到点子上,各项工作滞后,特别是农业生产长期上不去。我蹲点的时候,重点关注新民六队,同时在面上开展“比学赶帮超”活动。抓点带面,这个大队也顺利甩掉了落后帽子。
念三大队念六生产队男劳力多,又都十分好强能干,干部稍微有点偏、有点弱,就“吃”不住,只有赵章庆和徐文贵蹲得下去。徐文贵有力气,端锹挖土,毫不弱于小伙子,念六的男劳力“服降”;赵章庆当然也是他们服降的一个。有一次,他们开挖河泥塘,看到我矮矮的,估计也没什么大本事,就起哄:“不要说三道四,你来试试。”说着,他们就挖了一担一百七八十斤的泥担子,逼着我挑走。出乎他们意料,我挑起担子就跑,一口气就送到了目的地。回头还跳进塘里,挖了一块泥块,有七八十斤,一把甩上来,放在“笿子”里面。这下他们服了,从那以后,再也不“门缝里看人”了。从此,我的工作也比较得心应手,好几次农业现场会都放在这里召开。当时我住在彭士章家,和在复式小学任教的刘正坤一起用餐。
在八圩大队蹲点的时候,当地种的是双季稻。因为天气还冷,早稻育秧必须采用塑料薄膜搭棚保温。有一天,我和县农工部副部长李竟成同志一起检查育秧情况。看到同兴生产队的小秧田里已经脱水。随即和李竟成两人爬到水车上车水。李竟成边车水边开玩笑:“你哪是什么干部,就是个标标准准的管水员、车水匠。”
我还先后在蒋华公社广福大队蹲点一段时间,住在蒋明道家。这些老房东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民,没有多少文化,但都有一颗淳朴善良的心,都把我这个年轻干部,当作自己的亲人一样看待、一样关心、一样照顾,即使离别多年,仍然牵挂着我、惦念着我,还会经常打来电话拉拉家常。时至今日,他们健在的已经不多,即使健在也已90岁开外了。我始终不能忘记他们的好、他们的恩,有时抽空也去看看他们,带点小礼物,孝敬孝敬他们。毛德仁和他老伴陆纪云相继离世,我都到场,送个花圈,献上哀思。前年广福的蒋明道与邻居有点矛盾,邻家砌了一堵围墙,影响他家出行,通水、通电也大受影响。我通过虹桥镇人大主席孙晓复和广福村的张文兵书记做工作,解决了这个矛盾。我过70岁生日的时候,把所有的老房东请来喝酒、叙旧,略表谢意。但这些与他们给予我的关心、厚爱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特别是在新丰的时候,丁桂芳的父母对待我比亲儿子还亲,我和她父亲睡大床,她们母女两个挤小床。她父亲去世,我在南京,没能前往吊唁,实在是愧疚,有时想来甚至有些不安。
八年蹲点,正值“文化大革命”十年,也是党内斗争最激烈的时期。蹲点过程中,虽然也学习无产阶级专政理论,但我没有整过任何一个干部和群众;虽然也传达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文件,但我并没有开过一次批判大会,更没有抓右倾翻案的典型;虽然也宣传过阶级斗争、路线斗争,但我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大抓农业、争取粮食丰收上面。我内心真正企盼的是:农村农民早日脱贫致富,“四个现代化”的梦想早日圆满实现。
蹲点期间,我始终坚持与社员“同吃同住同劳动”,真是情如水乳,虽苦犹乐。每到一个地方,只要几天下来,就能把民情民意了解得一清二楚。一次,公社计划调整部分大队班子,因为我是组织科长,为了选好班子,我便住进这些大队,和社员们同吃、同住、同劳动。通过和社员群众促膝谈心,共议组建大队班子的重要性,使大家认识到“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的道理,社员们推荐大队班子人选的积极性空前高涨,陆续把一些优秀人才推荐出来,使那次大队班子配备比较顺利,也比较成功。同吃、同住、同劳动,使我受益匪浅,让我学到了不少农业生产经验,学会了农村工作的方法,由“外行”终于变成了“内行”,同时也创造了比较优异的实绩:一是基本实现了分工大队农田水利化;二是所在大队粮食生产连年增收;三是建设了一套得力的大小队班子。大小队干部基本呈现了心往一处想、汗往一处流、劲往一处使的新气象。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一支能吃苦、能战斗、能奉献的大小队干部队伍,才使我们的各项工作无往而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