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栖园初夜与诡谲回响
冰冷的牛皮纸文件袋攥在掌心，粗糙的触感像烙铁般灼烫。那里面，是陆沉西毒牙下的罪证，是复仇之路的第一块基石，也是……将自己抵押给顾衍舟这头深渊巨兽的契约。
“成交。”两个字出口，仿佛耗尽了我全身的力气，却又带来一种奇异的、破釜沉舟后的平静。
顾衍舟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如同深渊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其下莫测的光影。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拿起放在沙发扶手上的一个看似普通的黑色通讯器，按下一个键。
几乎是同时，套房的门被无声推开。之前那位沉稳的中年经理恭敬地走了进来，目不斜视。
“送沈小姐去栖园。”顾衍舟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无波，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谈判从未发生。“确保安全。”
“是，顾先生。”经理微微躬身，然后转向我，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沈小姐，请随我来。”
栖园。
这个名字在脑中一闪而过。前世似乎隐约听过，是城西一处极其低调、安保级别据说达到变态程度的顶级私人公寓区，住客非富即贵，且极度注重隐私。顾衍舟的“堡垒”，果然不同凡响。
我没有再看顾衍舟一眼，拿起那个沉甸甸的文件袋，起身。指尖的银戒传来冰凉的触感，像一枚冰冷的徽章，宣告着新阶段的开始。
跟着经理穿过空旷奢华的顶层空间，再次步入那部直达电梯。电梯无声下降，失重感轻微传来。这一次，心境却与来时截然不同。不再是孤注一掷的赌徒，而是……暂时签下魔鬼契约的囚徒？抑或是，蛰伏在猛兽羽翼下的复仇者？
电梯直达地下专属车库。一辆线条同样冷硬、但比之前送我来的车低调奢华数倍的黑色轿车已经等候在那里。车牌是极其特殊的序列号，无声地彰显着主人的身份。司机沉默得像一块石头，为我和经理拉开了后座车门。
车子驶出云顶，汇入雨夜的都市车流。窗外，霓虹在湿漉漉的街面投下扭曲的光影，如同这座欲望都市光怪陆离的缩影。沈家的混乱，陆沉西的狂怒，仿佛都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半小时后，车子驶入一条极其幽静、两旁栽满巨大梧桐的林荫道。雨滴打在宽大的叶片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添静谧。尽头，是一道毫不起眼的黑色铁艺大门，与周围的高墙融为一体。没有门牌，没有标识。
车子靠近时，大门无声地滑开。穿过大门，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宽阔的车道蜿蜒在精心打理的园林中，高大的乔木、低矮的灌木、错落的花境在柔和的景观灯下勾勒出雅致的轮廓，雨水洗刷过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远处，几栋风格各异、但都透着低调奢华的建筑掩映在绿意之中，彼此间隔极远，最大限度地保证了隐私。
车子在其中一栋线条简约现代、通体以深灰石材和玻璃幕墙构成的建筑前停下。建筑不高，只有三层，像一块沉默的磐石。
“沈小姐，到了。这里是栖园7号。”经理下车，为我撑开一把巨大的黑伞，声音恭敬，“您的指纹和虹膜信息已经录入，可以自由进出。公寓内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如有任何需要，可通过内线电话联系管家，24小时为您服务。”
管家？24小时服务？这与其说是公寓，不如说是一座守卫森严的私人宫殿。
我点点头，没有多言。推开沉重的、带有电子锁的玻璃门，踏入玄关。
温暖干燥的空气混合着极淡的、干净的木质香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室外的寒意和湿气。玄关空间开阔，设计极简，只有一张深色的换鞋凳和嵌入墙面的衣帽柜。脚下是触感温润的深色大理石。
指纹识别通过，内门无声滑开。
眼前豁然开朗。
巨大的客厅，挑高至少六米，一整面墙都是无框的落地玻璃幕墙。此刻窗帘并未拉上，窗外是幽静的庭院景观，在雨夜中显得朦胧而深邃。室内灯光设计精妙，光线柔和而富有层次，主要家具是线条流畅的深灰色沙发和一张巨大的黑色大理石茶几，简约中透着不容置疑的昂贵质感。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几件造型独特的艺术摆件点缀其间，彰显着主人冷峻的品味。
一切都完美得如同样板间，冰冷，空旷，没有一丝人烟气。
经理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口，微微躬身：“沈小姐请自便。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吩咐。”说完，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外门。
沉重的关门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带起轻微的回响，然后一切归于寂静。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自己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我赤着脚（在玄关就脱掉了湿冷的鞋子），踩在温暖的地板上，一步步走进这个巨大的、冰冷的“堡垒”。指尖的文件袋仿佛有千斤重。我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那张冰冷的大理石茶几上。
环顾四周。客厅一侧是开放式的顶级厨房和餐厅，另一侧有旋转楼梯通往上层。楼下除了客厅，似乎还有一间书房和一扇紧闭的门，大概是客卧或功能房。
暂时没有探索的欲望。巨大的精神消耗和紧绷后的骤然放松，带来强烈的疲惫感。我需要一个地方，安静地消化这一切。
我走向客厅那组看起来宽大舒适的深灰色沙发，疲惫地坐了下去。沙发异常柔软，瞬间包裹住身体，带来一丝虚假的慰藉。
身体陷在沙发里，精神却依旧紧绷。顾衍舟最后那意味深长的眼神，那句“为我‘看’一个人”，还有他敏锐捕捉到的“意念波动”……像一根根无形的刺，扎在心头。
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他想要利用我的能力去窥探谁？这个“栖园”，是安全的港湾，还是……一个布置精美的牢笼？
纷乱的思绪如同潮水般涌来。我闭上眼，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指尖习惯性地摩挲着左手食指上的银戒，冰凉的触感是唯一的依靠。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阴冷的意念流，如同滑腻的水蛭，毫无征兆地从我身下坐着的沙发深处，悄然钻出！并非针对我，更像是一段……残留的、无意识的、充满了绝望和怨毒的情绪碎片！
【……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钱都给你们了……放过我的女儿……求求你们……】
一个女人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恐惧、绝望和撕心裂肺的哀求！
这声音并非通过耳朵听到，而是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比之前读取活人心声时更加模糊、断续，带着一种冰冷的、来自“物品”本身的陈旧感和残留感！
我浑身猛地一僵！瞬间睁开了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怎么回事？！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身下坐着的沙发。深灰色的顶级面料，看起来崭新而昂贵。但刚才那股阴冷的、绝望的意念残留……是如此真实！
难道……这枚戒指赋予的能力，不仅仅能读取活人的心声……还能感知到物品上残留的、强烈的情感印记？！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
我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如同被烫到一般，惊疑不定地看着这张看似完美的沙发。刚才那股绝望的哀求声，仿佛还在耳边萦绕，冰冷刺骨。
栖园7号……这里，在成为顾衍舟安排的“安全屋”之前，发生过什么？上一个住在这里的人……是谁？她（他）又遭遇了什么？！
一股寒意，比窗外的夜雨更加冰冷，顺着脊椎缓缓爬升。
这看似固若金汤的堡垒，这完美无瑕的栖身之所，似乎……也并非表面那般平静。
窗外的雨声依旧淅沥，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我紧绷的神经。在这座华丽而冰冷的牢笼里，复仇之路的阴影，似乎又增添了一抹诡谲的色彩。我低头，看向左手食指上那枚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幽暗光泽的银戒，冰冷的触感此刻却带来一丝毛骨悚然的警醒。
顾衍舟，你把我送来的这个地方……究竟隐藏着怎样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