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毒牙下的契约
我缓缓抬起头，迎上顾衍舟那仿佛能洞穿灵魂的审视目光。脸上冰封的平静没有碎裂，反而淬炼出一种更加坚硬、更加冰冷的锋芒。指尖的戒指传来稳定的冰凉，像一枚冰冷的指环王，宣告着权柄的归属。
“顾先生似乎对我很了解？”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空旷奢华的套房内，“连我自己都尚未完全理解的‘未知’，顾先生倒像是早已了然于胸？”
反守为攻！
我不再被动地接受他的试探和审视，而是直接将问题抛了回去。他既然点破了“未知”，那就让他来解释这“未知”究竟是什么！
顾衍舟的眼底，那抹奇异的兴味似乎更浓了。他没有被我的反问激怒，反而像是看到了更有趣的玩具。他轻轻晃动着杯中的琥珀色液体，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了解？”他微微挑眉，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的嘲讽，“沈小姐太高看我了。我只是……对超出常理的现象，习惯性地保持关注。”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再次凝聚，“比如，一个在濒死边缘走了一遭的人，性情大变，洞悉人心，甚至……能感知到某些微妙的‘意念’波动？”
意念波动！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我脑中炸响！他果然察觉到了！察觉到刚才那瞬间的精神交锋！他不仅知道我有异常，他甚至精准地指向了“意念”层面！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我的表情却如同最坚固的冰层，没有丝毫裂痕。读心，这是我最大的底牌，也是我复仇唯一的依仗！绝不能在此时暴露！
“濒死？”我捕捉到他话中的关键词，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浓浓的讽刺，“顾先生是指婚礼上那场差点让我窒息的‘意外’？还是指……”我故意停顿，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直刺顾衍舟眼底深处，“更早以前，某些人处心积虑埋下的祸根？”
我将话题巧妙地引向了“濒死”的原因，暗示陆沉西的阴谋，同时避开了“意念”这个核心。
顾衍舟深邃的眼眸中光芒微闪，显然听出了我的回避和转移。但他并未深究，反而顺着我的话接了下去：“看来，沈小姐对那条毒蛇的恨意，远比我想象的更深。”
“恨？”我轻笑一声，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冰冷，“恨太轻了。顾先生，当你经历过被最信任的人亲手拔掉氧气管，看着他眼底那抹如释重负的平静时，你就会明白，那早已超越了恨的范畴。”
我毫不避讳地说出了“拔掉氧气管”！这个前世最惨烈、最核心的记忆！我要让顾衍舟明白，我与陆沉西之间，是不死不休的死局！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果然，顾衍舟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即使以他的城府，听到如此直接、如此血腥的指控，眼底也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他审视着我的眼睛，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实性，以及其中蕴含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决绝。
几秒钟的沉默，空气仿佛被冻结。
顾衍舟缓缓向后靠去，重新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低沉平稳，却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很好。不死不休的局面，往往能催生出最锋利的刀刃。”他放下酒杯，目光如同实质般锁住我，“沈小姐想复仇，想保住沈氏最后那点不被蛀空的根基，甚至……想掀翻那条毒蛇盘踞的巢穴。单凭你一个人，加上你那尚未完全掌控的‘未知’，胜算几何？”
他精准地点出了我的困境和野心。
“所以？”我平静地反问，等待着他的条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在这个男人面前。
顾衍舟的唇角勾起一个极其浅淡、却充满掌控感的弧度。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放在沙发旁矮几上的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文件袋。
那文件袋看起来毫不起眼，却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文件袋上，目光锐利如鹰隼：
“这里面，是陆氏集团旗下一个名为‘启航科技’的子公司的详细资料，以及……它最近三个月，通过极其隐蔽的离岸通道，向海外转移巨额资金的初步证据链。”
启航科技！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前世，陆沉西就是利用这个看似前景光明的科技公司作为幌子，配合所谓的“对赌协议”，最终掏空了沈氏的核心资产！原来，他在这么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布局转移资产了！
顾衍舟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宣判，继续响起：“这些资金，名义上是研发投入，实际上，大部分流入了几个与陆沉西私人关系密切的海外空壳公司账户。而‘启航科技’本身，因为‘研发失败’和‘市场环境变化’，账面已经出现了巨额亏损，濒临破产边缘。”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看着我，一字一句：
“而陆沉西下一步的计划，就是利用沈氏那几个资金链断裂的海外项目作为诱饵，诱骗沈国栋签署一份以‘启航科技’股权为抵押、实则捆绑沈氏核心产业的对赌协议。一旦沈氏无法按时完成项目（他必然会暗中阻挠），沈氏的核心产业，将作为‘赔偿’，合法地落入陆沉西的口袋。”
精准！冷酷！将陆沉西那套吸髓榨骨的毒计，剖析得淋漓尽致！
前世那锥心刺骨的痛苦和临死前的窒息感再次汹涌袭来！陆沉西！他不仅要我的命，还要把整个沈氏连皮带骨地吞下去！
巨大的恨意让我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但我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顾衍舟，他连陆沉西如此核心、如此隐秘的计划都了如指掌！他的情报网，简直深不可测！
“这份资料，”顾衍舟将文件袋轻轻推到我面前的矮几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足以作为第一块撬动毒蛇巢穴的基石。它能让陆沉西精心营造的‘青年才俊’形象出现第一道裂痕，也能让沈国栋那个蠢货，在彻底掉进陷阱前，稍微清醒一点。”
他的话语充满了诱惑力，像恶魔的低语。
“条件。”我的声音干涩，目光死死盯着那个文件袋。我知道，代价必然不菲。
顾衍舟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漩涡，牢牢锁住我。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能掌控命运的力量：
“很简单。”
“第一，我要你暂时脱离沈家那个泥潭。我会给你安排一个绝对安全的住处，切断所有来自沈家和陆沉西的骚扰。在你有足够力量自保之前，那里是你的堡垒。”
庇护所？还是变相的软禁？我心中警铃微作。
“第二，”他没有理会我的疑虑，继续道，“在你利用这份资料，开始你的复仇第一步时，我需要你，在合适的时机，为我‘看’一个人。”
看一个人？
我的心猛地一沉！果然！他觊觎的是这个！他想要利用我的读心能力！
“看谁？”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顾衍舟的回答滴水不漏，带着掌控全局的从容，“一个……心思深沉、难以揣度的人。我需要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真正的目的。”
他顿了顿，目光在我左手食指那枚古朴的银戒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快得如同错觉，却让我背脊瞬间绷紧！
“我相信，沈小姐的‘未知’，足以胜任。”他的语气笃定，仿佛早已看穿一切。
空气再次凝固。
窗外，城市的霓虹在雨幕中无声流淌，如同光怪陆离的命运长河。
文件袋静静地躺在矮几上，像一枚包裹着蜜糖的毒药，也像一把打开地狱之门的钥匙。
接受？意味着暂时获得对抗陆沉西的武器和庇护，却也意味着将自己的“未知”暴露在顾衍舟的监控下，甚至成为他探查他人的工具。
拒绝？独自面对陆沉西疯狂的报复和沈家内部的倾轧，在泥潭中挣扎，复仇之路将布满荆棘，九死一生。
指尖的戒指传来冰冷而坚定的触感。
我缓缓伸出手，没有一丝犹豫，拿起了那个沉甸甸的牛皮纸文件袋。纸张特有的粗糙感透过指尖传来，带着复仇的硝烟味。
我抬起头，迎上顾衍舟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深邃眼眸，声音平静得如同冻结的冰湖：
“成交。”
两个字，斩钉截铁。
一场以复仇为名、以“未知”为筹码的危险契约，在这座城市之巅的雨夜中，悄然缔结。顾衍舟的唇角，终于勾起了一个清晰而冰冷的弧度，如同深渊展露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