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被迫启程
地道里的空气带着霉味和淡淡的血腥气。黄琪被苏小璃拽着，在狭窄的甬道里跌跌撞撞前行。背后的黑暗中，面具人的惨叫声渐渐微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粘稠液体滴落的声响。
“你爷爷...真的在信里提到我祖父？“苏小璃的声音有些发抖，手中的火折子映出她苍白的脸色，“他二十年前就...“
“假死脱身。“黄琪咳嗽着，掌心按在渗血的伤口上，“《灵枢·本神篇》记载过一种龟息术，配合曼陀罗花粉能让心跳暂停十二个时辰。“他忽然停下脚步，“等等，这地道...“
墙壁上突然浮现出细密的符文，在火光下泛着幽绿色。苏小璃倒吸一口冷气：“百草堂的'青囊纹'！这是我家的...“
话音未落，前方传来机括转动的咔嗒声。三支淬毒的弩箭从暗孔射出，直取两人咽喉！
黄琪本能地甩出银针。针尖与箭簇相撞，迸出几点火星。苏小璃则从腰间抽出一把玉尺，尺身刻满药草图案——正是百草堂镇派之宝“神农尺“。她挥尺格挡，弩箭竟在半空中诡异地转弯，钉入两侧石壁。
“小心！“黄琪突然扑倒苏小璃。一支通体漆黑的铁箭从他们头顶掠过，箭尾系着的铃铛发出刺耳的声响。
“摄魂铃箭？“苏小璃脸色煞白，“这是爷爷的...“
“不是他。“黄琪盯着铃铛上细微的裂痕，“有人仿制了你家的机关。“他摸出三根银针，分别刺入自己“印堂“、“人中“和“膻中“三穴，“闭气，前面有毒瘴。“
果然，转过拐角后，甬道里飘着淡紫色的雾气。黄琪的银针迅速变黑，他闷哼一声，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两粒腥臭的黑色药丸。
“吞下去。“他塞给苏小璃一粒，“用真气压在舌下，别嚼。“
药丸入喉的瞬间，苏小璃差点吐出来。那味道像是腐烂的鱼内脏混合硫磺，但奇异的是，眼前的毒雾突然变得可视——每一缕紫气都呈现出清晰的脉络，如同活物般蠕动。
“这是...“
“《素问》里记载的'望气术'。“黄琪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银光，“毒瘴有灵，会主动避开生气旺盛之处。我们走死门。“
他拉着苏小璃，竟直直朝着毒雾最浓处走去。苏小璃刚要挣扎，却发现那些紫气如避蛇蝎般退开，在他们周围形成个直径三尺的真空带。
甬道尽头是扇青铜门，门上雕刻着百草图谱。黄琪刚要触碰，苏小璃突然拦住他：“等等！这图案不对...当归的叶片应该是锯齿状，这里却刻成了平滑的。“
她举起神农尺，在门右下角某片“错误“的叶片上轻轻一按。整扇门发出沉闷的轰鸣，缓缓开启。
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药香。黄琪眯起眼睛，看到个巨大的圆形石室——四壁摆满药柜，中央是个沸腾的药池，池边坐着个白发老者。
老者背对着他们，正用玉杵研磨某种紫色晶体。听到动静，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小丫头，我说过不准带外人来。“
“爷爷！“苏小璃冲过去，“他是黄...“
“黄苍澜的孙子。“老者终于转身，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最骇人的是那双眼睛——没有瞳孔，只有浑浊的白色，“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太素脉'的味道。“
黄琪浑身绷紧。老者虽然目不能视，却给他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更奇怪的是，自己体内的寒气竟开始自动运转，在经脉中形成某种防御循环。
“苏前辈。“他行了个晚辈礼，“家祖临终前...“
“死了？“苏半夏手中的玉杵突然断裂，“怎么死的？“
“万毒门的蚀心蛊，配合凌天宗的寒冰掌。“黄琪取出那枚冰晶碎片，“爷爷让我来找您。“
苏半夏接过碎片，仅用指尖一搓，冰晶就化为粉末。他凑近嗅了嗅，白翳覆盖的眼球突然暴凸：“不对！这不是普通的蚀心蛊，里面掺了'锁魂砂'...他们想拘走黄老鬼的魂魄！“
石室突然剧烈震动。药池里的液体翻涌如沸，映出医府上空的景象——黄苍澜的遗体被铁链锁在城门上，九个戴青铜面具的人围着尸体结阵，手中捧着燃烧紫色火焰的灯盏。
“九幽引魂阵！“苏半夏猛地站起，“这群畜生想逼问出《灵枢》的下落！“
黄琪的指甲陷入掌心。他盯着药池中爷爷扭曲的面容，体内的寒气彻底失控。银白色的纹路从脖颈爬上脸颊，双眼完全变成了冰晶般的颜色。
“冷静！“苏半夏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老人枯瘦的手指如同烙铁，竟在黄琪皮肤上烫出青烟，“太素脉暴走会烧干你的精气！“
剧痛让黄琪稍微清醒。苏半夏趁机将一根金针刺入他头顶百会穴：“听着，你爷爷二十年前就料到有这一天。我们三人——黄氏医门、百草堂、针灸谷，分别保管着《黄帝内经》的四分之一。“
“四分之一？“苏小璃惊讶道，“不是三份吗？“
“第四篇是《阴阳应象大论》，记载着调和五运六气的核心秘法。“苏半夏从怀中取出半卷竹简，“我保管的是'刺法论'，你爷爷的是'灵素二篇'，悬壶阁有'金匮真言'...“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血。苏小璃慌忙扶住祖父：“您的毒伤又发作了！“
“时间不多了。“苏半夏推开孙女，将竹简塞给黄琪，“万毒门已经得到'阴阳篇'，所以他们才能炼制出蚀心蛊。你必须赶在他们集齐四篇前...“
石室顶部突然炸裂！碎石纷飞中，三个黑袍人从天而降。为首的正是先前那个面具人，此刻他的哭笑面具已经碎裂，露出半张腐烂的脸。
“找到你们了。“他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把竹简交出来！“
苏半夏将黄琪和苏小璃推向药池后的暗门，自己则迎向黑袍人。老人佝偻的身躯突然挺直，双手指甲暴涨三寸，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
“走！“他头也不回地吼道，“去悬壶阁找李当归！就说...毒手药王还债来了！“
药池突然沸腾，无数毒虫从液体中涌出，扑向黑袍人。黄琪最后看到的，是苏半夏被三把弯刀同时贯穿胸膛的画面，以及老人嘴角那抹解脱般的微笑...
暗门在身后关闭的瞬间，爆炸的冲击波将黄琪和苏小璃掀飞出去。两人滚下长长的阶梯，最终跌入一条地下暗河。
刺骨的河水让黄琪的伤口再次崩裂。他挣扎着浮出水面，看见苏小璃在不远处扑腾——少女显然不谙水性，神农尺却还死死攥在手里。
“放手！“他游过去抓住她的衣领，“尺子比命还重要？“
苏小璃呛着水，却把尺子抱得更紧：“这是...爷爷...唯一...“
黄琪无奈，只能用银针刺入她后颈某个穴位。苏小璃顿时浑身僵硬，被他像拖麻袋一样拽到岸边。
暗河流淌在天然溶洞中，四周石壁上长满发光的苔藓。黄琪瘫在湿滑的岩石上，听着远处隐约的打斗声，突然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苏小璃恢复行动能力后第一件事就是检查神农尺。
“我们俩。“黄琪指着彼此，“一个医门丧家犬，一个药堂逃婚女，现在还被全大陆通缉...“他笑着笑着突然咳嗽起来，吐出口带着冰碴的血，“真像爷爷常说的'亡命鸳鸯'。“
苏小璃涨红了脸：“谁跟你是鸳鸯！“她举起神农尺作势要打，却看见黄琪脖颈的银白色纹路已经蔓延到下巴，“你...你的脸...“
黄琪摸出银针想要施救，手指却不受控制地颤抖。太素脉的寒气正在侵蚀五脏，视野开始模糊。恍惚中，他看见苏小璃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神农尺上。
尺身突然迸发出翠绿光芒，那些药草图案如同活过来般蠕动。苏小璃将尺子按在黄琪胸口，念诵着晦涩的咒语。温暖的气流涌入经脉，与寒气形成拉锯。
“百草堂秘传的'神农祭血术'。“少女脸色越来越苍白，“用我的生气暂时中和你的太素脉...“
黄琪感觉有暖流顺着尺子流入心脏。恍惚间，他仿佛看到苏小璃的童年——躲在药柜后偷看祖父配药的小女孩，被逼着背诵《本草纲目》时偷偷在书页上画乌龟的叛逆少女，还有那个逃婚之夜，她割断长发跳下绣楼的决绝背影...
“够了！“他猛地推开神农尺，“再继续你会...“
苏小璃已经晕倒在他怀里。黄琪探了探她的脉搏，稍稍松了口气——只是精气损耗过度。他脱下湿透的外袍裹住少女，自己则赤着上身检查伤势。
左臂的伤口已经发黑，蚀心蛊的毒素正在蔓延。更糟的是，太素脉的寒气与神农尺的生气在体内形成漩涡，稍有不慎就会经脉尽断。
“《素问》云：'寒热相搏，必先调其营卫'...“他喃喃自语着，取出七根银针，分别刺入自己“天突“、“璇玑“、“华盖“等七处大穴。
银针组成北斗形状，针尾微微颤动。黄琪闭目内视，引导两股气息沿任督二脉循环。剧痛让他冷汗直流，但奇迹般地，左臂的黑色毒素开始慢慢消退。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苏小璃虚弱的声音：“你...你在用'七曜锁脉法'？这是悬壶阁的...“
“改良版。“黄琪睁开眼，银针自动飞回针囊，“加入了我自创的'戏针'手法。“他扶起苏小璃，“能走吗？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少女勉强站起来，突然指着暗河：“看！“
河水不知何时变成了淡红色，水面上漂浮着许多死鱼。更诡异的是，那些鱼的眼睛都变成了紫色，与蚀心蛊如出一辙。
“万毒门在污染地下水脉！“黄琪脸色大变，“他们想让整个青木镇...“
远处传来岩石崩裂的巨响。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朝暗河下游跑去。黄琪边跑边从药囊摸出几粒种子，随手撒在身后——那是爷爷留给他的“铁荆棘“，遇水即长，能暂时阻挡追兵。
暗河的尽头是道瀑布。两人被冲出山腹时，夕阳正好照在脸上。黄琪眯起眼睛，发现他们位于青木镇南三十里的山谷中。
“那是...医府的烟？“苏小璃指着北方。
远处的地平线上，滚滚黑烟直冲云霄。即使相隔这么远，仍能隐约听到哭喊声。黄琪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突然转身走向相反方向。
“你去哪？“苏小璃追上他，“不回去看看？“
“看什么？“黄琪的声音冷得像冰，“看他们怎么把我爷爷的遗体挂在城头？看医府上下三百口人的尸体怎么在火里烧成焦炭？“
苏小璃被噎住了。她看着少年绷紧的侧脸，突然发现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家伙，眼角有泪光闪动。
“我现在的实力，回去就是送死。“黄琪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苏前辈说得对，必须先去悬壶阁。“
夜幕降临，两人躲进个废弃的山神庙。黄琪用银针猎了两只野兔，苏小璃则用神农尺检测附近的水源是否被污染。
“喝吧。“她带回装满清水的竹筒，“上游的水还没事。“
篝火噼啪作响。黄琪翻烤着兔肉，突然问道：“你为什么逃婚？“
苏小璃正在整理药囊的手顿了顿：“...对方是凌天宗大长老的孙子。“
“所以？“
“所以？“少女声音陡然提高，“那混蛋用活人试药！我在他密室看到三十多个被毒成哑巴的药奴！“她攥紧神农尺，“爷爷明知如此还要我嫁，就为了百草堂能攀上高枝...“
黄琪默默递过烤好的兔腿。苏小璃接过时，发现肉上插着根银针——针尾弯成个小笑脸。
“你...“她忍不住噗嗤一笑，“这时候还玩这个？“
“《素问》有云：'怒伤肝，喜胜忧'。“黄琪也给自己扎了根笑针，“再说，我们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
夜深人静时，黄琪悄悄取出那半卷竹简。借着篝火微光，他看到开头写着：“刺法论：凡用针者，必先诊脉...“
文字突然扭曲变幻，化作一幅人体经络图。更神奇的是，那些经络会随着他的呼吸节奏明暗变化。当他尝试按照图示引导体内气息时，太素脉的寒气竟变得温顺起来。
“这就是...真正的医道？“他喃喃自语。
忽然，竹简上的文字再次变化，浮现出段血色文字：「五运失常，六气逆行。欲调阴阳，先通己身。」
黄琪福至心灵，取出七根银针，按照特殊顺序刺入自己穴位。针刚落定，体内突然响起清越的钟鸣声，七处穴位连成一线，在皮肤表面形成个模糊的鼎形图案。
“医道七鼎...“他想起爷爷提过的传说，“难道这就是...“
背后传来苏小璃的梦呓：“爷爷...别走...“
黄琪回头，看见少女蜷缩在火堆旁，脸上还挂着泪痕。他轻叹一声，脱下外袍盖在她身上，自己则继续研究竹简。
天亮前，他终于在竹简末尾发现了段密文——用银针蘸血书写才能显现：
「灵素合一，可窥天道。然欲达此境，需历三劫：太素焚身、神农泣血、黄帝断肠。」
第一行字迹突然燃烧起来，烫得黄琪手指生疼。他猛然醒悟，这就是爷爷说过的“医道三劫“！传说只有渡过这三劫，才能真正掌握《黄帝内经》的精髓...
晨光微熹时，黄琪收起竹简。他望着远处青木镇的方向，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该启程了。“他叫醒苏小璃，“去中州，去悬壶阁。“
“就我们俩？“少女揉着惺忪睡眼，“你知道这一路有多...“
黄琪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耳朵贴地，脸色骤变：“追兵！至少二十人，还有...某种大型猛兽的脚步声！“
两人慌忙扑灭篝火。就在他们冲出山神庙的瞬间，一支火箭钉在门框上。转头望去，山坡上已经站满黑衣人，为首的骑着匹通体紫黑的巨狼。
“找到你们了。“狼背上的面具人摘下斗篷，露出张布满紫色纹路的脸，“把竹简交出来，留你们全尸。“
黄琪将苏小璃护在身后，银针在指间闪烁寒光：“想要？自己来拿！“
面具人一挥手，黑衣人同时拉开弓箭。千钧一发之际，山谷里突然响起清越的剑鸣——
一道青光从天而降，精准地劈在双方之间的空地上。烟尘散去后，地上多了道三丈长的剑痕，深不见底。
“凌天宗办事，何人敢...“面具人的怒吼戛然而止。
有个背着断剑的身影缓缓走来。那人穿着粗布麻衣，腰间挂着个写着“债“字的木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冷轩？！“苏小璃惊呼，“他怎么会...“
黑衣人已经骚动起来：“是'断剑阎罗'！““他不是在血煞谷闭关吗？““快撤！“
面具人还想说什么，冷轩只是抬眼一瞥。就这一眼，竟让那匹巨狼哀嚎着跪倒在地，屎尿齐流。
“滚。“剑客只说了一个字。
黑衣人屁滚尿流地逃了。冷轩这才转向黄琪二人，面无表情地伸出手：“药。“
“什么药？“黄琪莫名其妙。
“三个月前，血煞谷。“冷轩指了指自己腹部，“你给的'九转还魂丹'，欠你一命。“
黄琪这才想起来——去年冬天是有个浑身是血的剑客倒在医府门口，自己用半吊子医术把他救活了，当时还开玩笑说要收利息...
“现在两清了。“冷轩转身要走。
“等等！“苏小璃突然喊道，“你要去哪？“
剑客头也不回：“中州。“
黄琪与苏小璃对视一眼，同时追了上去：“正好同路！“
晨光中，三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黄琪回头最后望了眼青木镇的方向，在心里默默立誓：
“爷爷，我一定会回来...带着足够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