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史(第三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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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湄南河流域定居

东南亚大陆是这个星球上最富饶和最具生物多样性的地区之一。在北部,山脉将该地区与中国分隔开来,并向南延伸,像一只手的手指一样将该区域进一步分割开来(图1-1)。这些山脉之间的平地有热带和亚热带的温度,而五条大河带着亚洲内陆高山上的消融冰雪流过,还有季风拂过,每年给这里带来四到六个月的强降雨。高温和充足的水分创造了一个极其丰富的生态环境。自然植被是茂密的森林:北部是落叶林,逐渐与南部的热带雨林和沿着海岸线的茂密的红树林融为一体。在过去,许多生物都比人类更好地栖息在这里,包括大象、野牛、鹿、猴子、老虎、蛇、鳄鱼以及大量的寄生虫和微生物。

图1-1 东南亚大陆

注:包括本图在内的书中所有地图系原文插附地图。

直到很晚近的时期,这个地区依然人烟稀少。在18万年前,出现了狩猎—采集者在山洞里栖居的痕迹,但这些痕迹数量稀少且模糊不清。随着公元前2500年左右稻作农业和青铜器的出现,定居点有所增加,而随着公元前500年左右铁器的出现,定居点进一步增加。

这些金属时代的定居点坐落在凸起的土丘上,周围环绕着沟壕,或许是为了防御,又或许是为了蓄水。人们种植水稻,饲养牛和狗,继续在森林中狩猎和采集,并到很远的地方去交易有价值的物品,如串珠和仪式用鼓等。考古学家怀疑,在这个时期,新的人类可能已经扩张到整个地区,他们带来了稻作农业、金属加工技术、家畜和我们今天称作孟—高棉(Mon-Khmer)语系的语言。他们很可能沿着海岸线扩张,但也会深入内陆沿着河流进入高地平原,那里更容易开垦,也更适宜居住。

从大约公元前1世纪前后开始,这些人开始和印度有了贸易往来,最终从这个已经发展出许多城市中心的地区带来了思想和技术。更大的定居点开始出现,特别是在湄公河下游流域,以及西边从湄南河下游流域穿过半岛狭长地区的山丘,一直延伸到西海岸地区。在公元6世纪,通过改造借自南印度的字体,这两个地区分别开始书写高棉文和孟文。在高棉人国家,农民成为从降雨、湖泊和河流中获取和储存水的专家,以支撑稠密的人口。统治者利用印度人关于城市生活、建筑、宗教和治国的理念,整编了这些劳力,创造了新的城市中心、国家制度和君主政体。吴哥宏伟的都城成为一个典范,分散在其西边的从呵叻高原(Khorat Plateau)到湄南河水系的一众小型中心都尊崇和模仿它。

这些早期的孟—高棉传统住民立足沿海地区,并向内陆地区扩展。第二批涌入的人群及文化从北方翻山越岭而来。

今天被称作台语族(Tai)的语言很可能源自居住在长江以南的人群,他们早在公元前6世纪汉人从北方来到该地区之前就住在那里。随着汉人军队在公元初几个世纪控制了中国南方的海岸线,这些人中的一部分后退到海岸后面的高山峡谷之中。之后经过许多个世纪,一些人向西迁徙,在从广西内陆到布拉马普特拉河(Brahmaputra)[1]流域这长达1000千米的弧状地带传播台语族语言。他们可能掌握了利用山涧流水种植稻米的专门技术。当然,他们选择在山间盆地定居,在那里才能使这种技术有用武之地。他们的社群与稻米种植紧密相关。他们也可能在与中国人作战之时学到了一些格斗技巧,因为其他族群都把他们视为凶猛的战士。一些早期的居民,主要是孟—高棉人,纷纷撤退至山上。其他人则继续和这些农民—战士精英共处,前者往往会接受一种台语族语言,并逐渐失去他们自己的独立身份。

这些使用台语族语言的傣泰族群(Tai groups)一般定居在山丘上的宽阔河谷中。只有在湄公河一带,他们才会向南迁移,沿着河走,但也会越过低矮的分水岭,来到湄南河上游支流附近的山麓一带。他们可能是在12世纪末遭受蒙古人的袭击而被迫南下的,也有可能是受贸易驱动,或者只是漫无目的地来到一个相对空旷的区域。他们起初在山地与平原的过渡路线上稍作停留。在此,他们依然可以选择在被视作圣山的山脚下定居下来,继续使用山涧流水进行农耕。然而,他们最终进一步扩张进入低地平原。

他们能够和更早在此的居民共处,很可能是因为他们有不同的稻米种植技术,导致他们偏好不同类型的土地。孟—高棉人利用池塘储存雨水;傣泰人则将善用流水的技巧转为利用河流的。最终,今天被称作“泰语”的台语族语言在湄南河流域占据了支配地位。然而,语言本身也表明不同族群都融入了该地区的社会之中。泰语从高棉语(也可能是孟语)中吸收了许多基础词汇、语法规则和句法原则,使其与其他任何一种台语族语言都截然不同[有一位语言学家冠之以“高棉—泰”(Khmero-Tai)]。早期欧洲来访者把许多人都当成了孟人。来自中国的定居者从13世纪开始出现。这些人的迁移和语言变化的时间不详。最早使用的泰语文字可追溯至13世纪,出现在山地的南部边缘地带。在更靠南的平原地区,直到15世纪,所有记载都使用高棉文或印度文字,这表明这些语言依然有较大的影响力。到16世纪初,葡萄牙人听人说湄南河下游地区被称作“勐泰”(Mueang Thai),意即泰人国家。

即使有这些人口流入,湄南河流域的人口依然十分稀少。若把森林砍伐掉,便有十分肥沃的大片土地。但是在自然状态下,它们充斥着掠食者,包括疟疾细菌及其他丛林热疾病。漫长的热季使得人们在远离永久水源的地方难以生存。定居点稀疏地分布在河流沿岸和海岸周围。大部分地区直到20世纪之前还依然是未经开发的森林。

这种地广人稀的状况意味着总是有吸纳新来者的空间,在接下来的几个世纪里,他们不断增加社会的复杂性。克伦人占据了标志着湄南河流域西部边界的山地,尽管他们何时到来、来自何方都已被遗忘了。孟人族群为了躲避政治上的麻烦,频繁地向东迁移,穿过同一片山地。来自群岛的马来海员在半岛的海岸线上登陆并定居下来。中国商人融入海湾周围和半岛上各个港口的社会。呵叻高原在18世纪由渡过湄公河西进的老挝人和归人(Kui people)占据。中国人不断向南推进,迫使山地居民逐渐渗入高原地区。

地广人稀也是奴隶制、奴隶劫掠和战争的基础。定居点需要保持一定的规模,以远离森林和海湾中的掠食者。领导人需要人手来充当战士、农民、工匠、建筑工和仆人。在早期的海上贸易中,奴隶是从中国和马来群岛引入的。为了获取人口,战争经常爆发。胜利的军队回国时带着成堆的战利品和成串的囚犯。工匠们尤为珍贵。普通的战俘被用作私人家臣,或被派去拓荒以提高粮食产量,并充实可被征役的士兵人数。一直到19世纪,还有一些专门掠夺奴隶的族群,从山地族群或邻近国家去抓人,然后将他们贩卖到低地的都城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