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火焚之城
长沙的夜，热得不正常。
祁天站在周家祖宅门前，手中的白扇不断扇动，却扇不走那股从地底渗出的燥热。这座始建于明代的宅院在夜色中如同一只蛰伏的猛兽，飞檐上的嘲风兽凝视着不速之客。
“确定是这里？“林玥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门锁都生锈了，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祁天展开扇面，扇骨上的星形标记正对着宅院大门微微发亮：“司徒镜的情报没错，这里是周昉——或者说我前世——的家族祖宅。“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白璃。自从苏州醒来后，她就像变了个人，时而温柔如初，时而冷若冰霜。此刻她站在三步之外，月光下的半边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进去吧。“白璃的声音出奇地平静，“火鼎快苏醒了。“
“火鼎？“唐青用瓷化的右手推开腐朽的木门，“长沙鼎主司的不是'火'吗？“
“九鼎各有所司。“白璃缓步跟上，“泰山主生，洛阳主死，苏州主水，长沙主火...当九鼎失衡，它们的力量就会暴走。“
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一股热浪迎面扑来。院内的景象让所有人僵在原地——石板缝隙中透出暗红色的光，仿佛地下流淌着岩浆；几株侥幸存活的古树叶片卷曲发黑，像是被烤过一般；最诡异的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味，却没有明火。
“城市自燃现象...“林玥蹲下身，手指在距离地面十厘米处停住，“地表温度至少60度，难怪长沙最近那么多无故起火的新闻。“
祁天注意到白璃的异常。她站在一块特别明亮的地砖上，脚下不断有金色光点渗入地面。随着光点的渗入，那片区域的暗红光芒暂时减弱了些。
“你在做什么？“他问。
“延缓。“白璃简短回答，“但撑不了多久。“
唐青突然闷哼一声，单膝跪地。他的瓷化右臂上，那些金色纹路正疯狂蔓延，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地下...有东西在呼唤...“他咬牙道。
祁天快步走向主屋，扇面星图指引的方向正是那里。主屋大门紧锁，但锁孔周围有新鲜的划痕——有人来过。
“司徒镜？“林玥猜测。
“或者玄璃。“白璃冷冷道。
祁天用扇骨轻敲锁头，三下，停顿，再两下——这是他在幻境中看到的周昉惯用手法。令人惊讶的是，锁竟然应声而开。
“前世记忆？“林玥挑眉。
“肌肉记忆。“祁天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
主屋内比院子更热，如同蒸笼。家具摆设都蒙着厚厚的灰尘，唯独一张供桌纤尘不染。桌上摆着一幅卷轴，旁边是盏长明灯，灯油将尽，火苗微弱地跳动着。
祁天走近供桌，卷轴上的字迹让他心跳加速——那是与他现代字迹一模一样的毛笔字：
「祁天亲启——周昉留」
“见鬼了...“林玥倒吸一口凉气，“他三百年前就知道你会来？“
白璃的表情变得复杂，她伸手想碰卷轴，又缩了回来：“你最好...一个人看。“
祁天展开卷轴，首先看到的是一幅画像——周昉与白玥（白璃的前世）并肩而立，两人衣袖下的手指隐秘地交缠。画像旁题着两行诗：
「天工开物终有尽，扇底留白始见真」
卷轴继续展开，露出密密麻麻的小字。随着阅读，祁天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当他读完最后一个字时，卷轴突然自燃，眨眼间化为灰烬。
“上面写了什么？“唐青忍不住问。
祁天转向白璃，喉咙发紧：“我们...曾经是恋人。“
屋内一片死寂。白璃的瞳孔微微扩大，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我知道。“
“你知道？“祁天震惊。
“玄璃告诉我的。“白璃的声音带着一丝祁天从未听过的冷意，“在苏州鼎前，当我们的灵识相连时。她还说...是你亲手封印了我的记忆。“
祁天想辩解，却无言以对。卷轴上的内容历历在目——当年天工司分裂，周昉选择站在白玥这边，但代价是必须斩断两人私情，以证公允。更残酷的是，为了防止梼杌利用这段感情，周昉不仅封印了白玥的记忆，还主动选择轮回转世后不再记起...
“为什么？“白璃突然上前一步，眼中金光与黑芒交替闪烁，“你凭什么两次决定我的记忆？“
她的声音忽然变成了某种诡异的双重音调，既有白璃的柔和，又夹杂着玄璃的尖锐。祁天本能地后退，这个动作似乎刺激了白璃，她眼中的黑芒大盛。
“你怕我？“她冷笑，“三百年了，周昉大人还是这么...优柔寡断。“
这句话彻底证实了祁天的猜测——玄璃的意识正在侵蚀白璃！他刚想说什么，地面突然剧烈震动，一道裂缝从院子直窜入屋内，暗红色的光芒喷涌而出！
“火鼎苏醒了！“唐青大喊。
整座宅院开始崩塌，祁天拉起白璃就往外跑。当他们冲出主屋时，院中央的地面已经完全裂开，露出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热浪扑面而来，隐约可见洞穴深处有一尊通体赤红的青铜鼎。
“那是...长沙鼎？“林玥眯起眼，“但它看起来像是...“
“被烧红的铁块。“唐青接话，他的瓷化右臂此刻竟诡异地发着光，“它在释放积蓄了三百年的火气。“
白璃挣脱祁天的手，站到裂缝边缘：“不对...这不是自然苏醒...有人提前唤醒了它！“
仿佛回应她的话，洞穴深处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一个黑影从鼎后转出，手持一柄燃烧的黑扇——正是玄璃！
“姐姐，你来晚了。“玄璃的声音从地底传来，“火鼎已经认主。“
她挥动黑扇，一道火龙卷呼啸而出！白璃双手结印，勉强挡住攻击，但余波仍将众人掀翻在地。祁天爬起时，发现白璃的眼神完全变了——冷酷、陌生，与玄璃如出一辙。
“白璃？“他试探地呼唤。
“她暂时...休息。“白璃——或者说被玄璃意识控制的身体——露出诡异的微笑，“让我来教教你，什么叫真正的'扇引星流'。“
她一把夺过祁天的白扇，手法娴熟地展开。扇面上的星图突然活了过来，星辰流转间，一道比祁天施展时强大数倍的罡风劈向玄璃！玄璃不躲不闪，同样挥扇相迎，两股力量在空中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冲击波将整个院子夷为平地，露出下方的巨大洞穴。祁天看到洞穴四壁刻满了古老的符文，中央的长沙鼎被九根青铜锁链固定，鼎身赤红如烙铁。更令人不安的是，鼎口上方悬浮着一颗暗红色的光球，正不断吸收着从城市各处飘来的红色光点——那是人们在自燃中流失的生命能量！
“梼杌之核...“白璃(玄璃)低语，“已经这么大了...“
玄璃的本体从阴影中走出，与白璃隔着火鼎对峙：“姐姐，你终于明白了？九鼎从来就不是封印，而是培养皿。三百年来，它们一直在滋养梼杌的核心！“
“你疯了！“林玥忍不住喊道，“整个长沙城的人都会死！“
玄璃大笑：“死？不，他们会成为梼杌重生的养分！就像三百年前那场大火一样！“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祁天记忆的闸门——破碎的画面涌入脑海：天工司大火、四散奔逃的工匠、周昉站在九鼎中央...以及最重要的，一个被刻意遗忘的真相：梼杌从未被完全封印！
“你想起来了？“玄璃敏锐地注意到祁天的变化，“没错，周昉大人，您当年只是将梼杌一分为九，藏于鼎中。而现在，是时候让它重获完整了！“
她再次挥扇，这次目标却是固定火鼎的锁链！一条锁链应声而断，火鼎剧烈震动，更多的热量喷涌而出。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爆炸声，长沙城的自燃现象正在加剧。
“阻止她！“祁天大喊，“再断锁链，整座城市都会燃烧！“
唐青突然冲向火鼎，他的瓷化右臂在高温下不但没有受损，反而越发晶莹剔透。“我来对付鼎！“他回头喊道，“你们拦住玄璃！“
林玥迅速从包里取出茶叶，咬破手指将血滴在茶叶上：“以血为引，以茶为媒——星斗茶阵！“
她将染血的茶叶抛向空中，茶叶诡异地悬浮着，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随着最后一个“星斗“就位，一道淡绿色的屏障挡在了玄璃面前。
“茶道结合星象？“玄璃挑眉，“有意思，但还不够。“
她挥扇斩向茶阵，每击破一个“星斗“，林玥就吐一口血，但她倔强地维持着剩余的阵法。祁天趁机绕到玄璃侧面，试图夺回白扇，却被玄璃识破，一扇击飞。
“祁天！接住！“唐青突然抛来一物。
祁天接住一看，是一块从火鼎上剥落的青铜碎片，上面刻着古老的星图。接触碎片的瞬间，他感到一股熟悉的力量流入体内——这是周昉当年亲手刻下的星图！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祁天终于明白，他的白扇只是钥匙，真正的力量源自这些星图。没有犹豫，他将碎片按在扇面上，碎片竟自动融合进去，扇面上的星图立刻多了一颗赤红的星——代表长沙鼎。
“扇引星流·火德归位！“
祁天挥扇指向火鼎，一道红光从扇面射出，正中鼎身。火鼎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鼎口的暗红光球剧烈晃动，似乎要被吸回鼎中。
玄璃脸色大变：“不！“
她不顾一切地扑向祁天，却被突然出现的白璃拦住。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影在空中相撞，落地时，白璃眼中的黑芒已经褪去大半。
“白璃？“祁天不确定地呼唤。
“快...完成仪式...“白璃艰难地说，显然在与体内的玄璃意识抗争，“用星图...重新封印...“
祁天点头，继续引导扇面红光。随着光球逐渐被拉回鼎中，固定火鼎的锁链一条接一条亮起，最后那条被玄璃斩断的锁链也开始自我修复。
“不！你们不明白！“玄璃尖叫，“梼杌才是拯救这个世界的唯一希望！“
她突然冲向白璃，两人再次灵识相连。这次，祁天看到白璃的身体剧烈颤抖，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必须做点什么，但仪式进行到关键时刻，他无法分心。
就在这时，林玥的茶阵终于崩溃，她瘫坐在地，脸色惨白。唐青见状，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将瓷化的右臂直接插入火鼎！
“唐青！“林玥尖叫。
令人惊讶的是，火鼎竟然安静了一瞬。唐青的瓷化部分开始吸收鼎中的火气，金色纹路变成了赤红色。他痛苦地嘶吼着，但坚持不松手：“祁天...现在！“
祁天抓住机会，全力催动扇面星图。红光暴涨，暗红光球被彻底拉回鼎中，九条锁链全部恢复，火鼎的赤红色渐渐褪去，变回普通的青铜色。
玄璃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身体开始雾化：“你们...会后悔的...“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她的身影彻底消散。白璃则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倒下，被祁天一把接住。
“她...暂时走了...“白璃虚弱地说，“但星髓连接还在...她还会回来...“
远处，城市的自燃现象停止了，夜空中甚至飘起了久违的细雨。但祁天心中没有喜悦，只有沉重。他低头看着怀中的白璃，想起卷轴上的最后一段话：
「情之一字，最易为梼杌所用。故吾选择忘却，望后世之我，莫蹈覆辙。」
可现在，看着白璃复杂的眼神，祁天不确定这个决定是否正确。更糟的是，玄璃的话像根刺扎在他心里——梼杌才是拯救世界的希望？这是什么意思？
“祁天...“林玥打断他的思绪，“唐青他...“
祁天转头，看到唐青跪在火鼎旁，整条右臂连同半边肩膀都变成了赤红色的陶瓷，脸上也爬满了红色纹路。但最令人不安的是，他的眼睛——瞳孔变成了与火鼎一样的青铜色。
“我...看到了奇怪的东西...“唐青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梼杌不是野兽...它是...“
话未说完，他突然昏倒在地。火鼎则彻底安静下来，鼎身上多了一道扇形的印记——与祁天白扇上的星图一模一样。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这座差点自毁的城市。祁天望着昏迷的同伴，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三年前那场战斗的真相、梼杌的本质、他与白璃的前世纠葛...这一切都比想象中复杂得多。
白璃轻轻握住他的手，眼中金芒与黑光仍在争斗：“下一站...广州。水鼎之后是火鼎，火鼎之后是...“
“风鼎。“祁天接话，“但在此之前，我们需要答案。“
他看向北方——司徒镜所在的方向。这个神秘的情报贩子知道得太多，是时候当面问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