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斧声烛影，摔杯为号
侍女早已退下，张奉亲自给林晦倒满酒。
“河东郡中，明面上有三股势力，一为郡守府，二为士族，三为豪强。”
“郡守杨文，并非河东人士，赴任河东郡为官，其志在仕途腾达，追求三公九卿之名位，盐利不是他最看重的。”
“士族由河东裴氏、卫氏两大家族为主，其余寒门皆以两大家族马首是瞻，不敢越界。
两大家族注重门第，渴求提升家族名望和阶层，皆欲效仿汝南袁氏、弘农杨氏，成为显赫的四世三公家族，盐利并不是他们的核心利益。”
“至于豪强，据我所知，唯有范氏插手盐池，其余豪强，都盘踞在各自县里，很少出越境。”
林晦根据自己前世的记忆，说了一个大概。
即便如此，也足以让张奉有种恍然道：
“好好好，林兄弟你分析的不错，这样我就懂了。”
“使君懂什么了？”
张奉淡然道：
“杨文，只要不打扰他升官，我们独占盐池，他可以容忍。”
“裴氏和卫氏，只要我们不做威胁他们名望的事情，他们也不会主动惹事。”
“豪强范氏，我们放开手脚对付就行。”
张奉虽然没有地方为官的经验，但也不是傻子。
林晦给他分析了各方势力的利益诉求之后，他就举一反三，明白了以后该如何做。
林晦摇了摇头：
“使君说的没错，但别忘了，这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形势，倘若暗地里两大士族和范氏有勾结该怎么办？”
张奉一呆，不可思议看着林晦，心中对林晦再次提高了一个评价：心思周密。
“那要如何？”
“投石问路，敲山震虎。”林晦露出笑容。
“你就别卖关子了，你就说该怎么做吧？”
“使君这几日，以宴请名义，聚三股势力，商讨盐政改革大计。”
张奉一拍桌子，语气森然：“我懂了，让刀斧手埋伏在屏风后，我摔杯为号，来一场鸿门宴！”
林晦被张奉这一拍吓一大跳，张奉竟有如此魄力？
这种事情也就说说，若是真在宴席上砍了别人，恐怕张奉和自己都活不下去。
世家大族和豪强的私兵，都只认自家主人，不认皇权。
“使君言重了，等使君有了数千兵马，或可如此行事。
为今之计，还是不要撕破脸。”
“难道就白请他们吃饭不成？”张奉不理解，语气又不耐烦起来。
林晦心中叹了口气，看来自己以后和张奉说话，尽量直话直说，不适合用这种吊人胃口的方法。
以张奉的脾气，说不定自己哪一天弄巧成拙，就被张奉给害了。
“使君可以适当透露自己背景，震慑众人，然后让范氏献一半私盐出来给国库，看各方反应如何。”
张奉点点头，“我明白了，谁给范氏说话，那就是和范氏有勾结对不对？”
林晦点头：“使君明鉴，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有摸清楚了这几股势力的真实想法，使君才好进行下一步。”
有理有据的一番话，彻底让张奉放下心来，不由得付抚掌大笑：
“吾得林晦，宛如高祖得子房！”
林晦对张奉时常说出惊人之语已经免疫了，就当没听到。
“使君，还有一事不得不查。”
“但说无妨。”张奉是真把林晦当成了自己的谋士。
林晦开口道：
“昨日刚到的两千盐丁，大部分都是农户，身世清白，家境贫寒，和诸世家豪强都无联系，使君可施仁义，获众盐丁之心，日后定能成为使君助力！”
所有盐丁生活都穷困不已，或许就是家中唯一的男丁，走了之后，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数。
来到盐池服役，吃饭竟然还要自己掏钱，若是没钱，就只能欠着，日后还得还给河东郡府。
东汉末年盐役之法，十分残暴，盐丁们就算没死在盐池中，也会死在还债的路上。
林晦想借着这个机会，让盐丁们的生活好一些，起码每天能吃饱……
只可惜，张奉摇头拒绝：
“施展仁义？那得花多少钱？
金灿灿的金子给了盐丁，造孽啊！
今天也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让这些盐丁吃了一顿好饭，以后这种好事他们就别想了。”
在张奉看来，盐丁都称不上是人。
林晦之所以不一样，是因为林晦容貌出众，能作为自己的一把刀，刺向河东本地势力。
这才是对林晦青睐有加的原因。
张奉的回复似乎在林晦意料之中，他并没有露出失望之色，反而语气平缓道：
“使君，盐丁每天能吃饱饭，饿死的盐丁就少了，产盐量也能提高，也是好事一件。”
张奉想了一会，开口道：“话虽如此，不过钱却不能从我口袋里出，你自己想办法。”
事情你可以办，但是我不会自掏腰包。
林晦苦笑道：“晦如今还是盐丁之身，恐怕……”
张奉拍了拍脑袋，“把这事给忘记了，明天你就是盐池新任盐丞！”
【盐监下有盐丞之职，相当于副盐监。】
……
盐池官衙。
官衙位置就在盐池旁边，房间不大，但是加上旁边的盐池神庙，地方就大多了。
盐池神庙除了祭祀的时候对外开放，平日里都被盐池官衙征用。
所以，盐池大小官员活动的地方并不小，甚至比安邑县衙还要大的多。
上一任盐丞得知自己的职位被林晦顶了，宛如五雷轰顶。
“盐监大人，不可啊，我这盐丞才当了六个月。”前盐丞一把鼻涕一把泪，跪着向张奉求情。
“拉下去拉下去！”张奉不耐烦的挥挥手，一旁的盐卒立刻把人拖了下去。
“盐监大人不行啊，我花了百万钱给郡守，我还没回本啊！”凄厉的呐喊声从门外传来，可惜没人敢说什么。
张奉猛拍桌子：“杨文这厮当真黑心，盐丞的职位竟然就要百万钱！我一会就去找杨文说道说道！”
林晦只觉得有些头疼，东汉真是烂完了。
“好了，林晦，你现在就是盐丞，速速将如今盐量库存整理清楚，禀报与我，其他事情，你先看着办。”
说罢，张奉带着护卫转身就走。
“下官领命！”
林晦抬起头，看着张奉的背影，知道这是找杨文要钱去了。
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盐丞印，只觉得这一切有些魔幻。
张奉只想要钱，不会插手自己具体如何做，这对自己来说，是一个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