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网吧迷途

朱隋右手小指的第二关节永远保持着弯曲，这是长期按压Ctrl键形成的永久性痉挛。他盯着泛黄的CRT显示器，屏幕反光在虹膜上烙出《传奇》登录界面的残影。网吧地砖缝里嵌着七十三枚烟头，第三台机位的海绵垫被他的尾椎磨出拳头大的凹陷。

“沙巴克！沙巴克！“邻座少年拍裂了空格键。朱隋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后颈泛起盗墓那夜的尸臭味——这是连续四天通宵的后遗症。他摸出最后张点卡，食指的环形疤痕在塑料膜上刮出沙沙声。

徐人言正在祖宅门梁上钉槐木棺材钉。她按照王仙姑的指示，用黑狗血在每根钉头画符咒。“钉住三魂......“钉锤砸偏的瞬间，百年楠木梁裂开细纹，惊飞了檐下的金腰燕。

朱隋在游戏里挥动裁决之杖，虚拟刀光劈开祖宅的3D建模。他用五万金币买下沙巴克城主之位，转身将祖宅坐标卖给“皇朝太子“——这个ID背后是上海富二代，汇款单附言写着“文物维护费“。

“朱老板！“网吧小妹递来泡面，“你爸在文化局门口发传单呢。“朱隋的瞳孔在显示器和泡面桶间切换焦距，瞥见传单上印着“文化部特聘网游顾问朱口欠“的字样，背景是PS合成的人民大会堂。

朱口欠此刻正堵在文化局传达室。他腋下夹着山寨鳄鱼皮包，包里的《网络文化经营许可证》盖着萝卜刻的部委公章。“我儿子是《传奇》华东区总代理......“他拍着值班桌，“当年我在深圳......“

“爸！“朱隋突然出现在铁栅栏外。他的眼睑因长期缺觉长出麦粒肿，像嵌着两粒发霉的糯米。朱口欠拽过儿子挡在身前：“这是我们技术总监！“

值班员从窗口泼出隔夜茶：“滚！“

当夜，朱隋在祖宅阁楼拆下第七根横梁。蛀空的楠木在月光下泛着尸蜡般的惨白，梁上“光绪七年“的墨字被他用砂纸磨成碎屑。游戏里，“皇朝太子“正在用祖宅坐标建造虚拟皇宫。

徐人言在祠堂前焚烧纸扎电脑。她用缝衣针扎破指尖，在灰烬里画出敕令符：“网妖魔障，退散！“突然刮起的旋风卷着火苗扑向网吧方向，点燃了后巷的垃圾堆。

火灾始于凌晨三点零七分。劣质插座迸出的火星引燃主机箱，CRT显示器像颗颗炸弹接连爆裂。朱隋在浓烟中仍保持着打怪姿势，直到热浪将键盘熔化成胶状物粘住手掌。

“着火了！“有人踹翻饮料柜。朱隋逆着人流冲向储物柜，他的屠龙刀账号卡藏在《知音》杂志夹页里。浓烟中，他撞见母亲正用棺材钉猛戳电闸箱：“钉死你这电老虎！“

消防栓喷出的水柱将网吧变成蒸汽地狱。朱隋拖着徐人言逃出火场时，听见父亲在马路对面叫卖：“绝版装备！文化部特批！“朱口欠的假证在消防车强光下泛起塑料光泽，像极了游戏里的道具皮肤。

三天后，朱隋在废墟里扒出焦黑的硬盘。数据恢复店老板用镊子夹出盘片：“磁道烧毁了，除非......“

“用液氮。“龙哥的阴影罩住工作台。他颈后的蝎子纹身新增了缅甸地图轮廓，“跟我去勐拉，那边服务器能复现0.1秒前的数据。“

朱隋在跨境大巴上反复摩挲硬盘裂痕。他的小指痉挛愈发严重，仿佛仍在按着治愈术快捷键。当边境检查站的光束扫过车窗时，他瞥见母亲正在路边做法事——徐人言用棺材钉将硬盘残骸钉在槐树上，树下供着插满USB接口的糯米团。

“欢迎来到缅北。“龙哥递来注射器。朱隋在眩晕中看见游戏角色从血池复活，手中的虚拟屠龙刀正滴落真实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