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四面边声连角起（三）
但见北面宋军举着火把如潮水漫来，铁浮屠中却见十余金骑义无反顾地突阵而入，战马奔腾而起，还是老把式挺矛冲阵，两翼斜切，避实中军，就虚两翼，往复冲荡。如此三两个来回，那支宋军果然又溃散如沙，不值一哂。
避战之师，纵然是顺风局，亦不过摇旗之辈，也只是气氛组...
如果只打顺风局就能升官发财，那就不会有人当一辈子兵连个阶官都混不得了....
乌林答泰欲被亲卫架着换了匹马，望见北面宋军这般做派，忽的放声大笑：“若北面宋军俱是那十八骑般的豪勇，咱们早该卷铺盖回黄龙府了！”其头上先前因跌落在地而留下的血沫子顺着须髯不停往下淌，如此倒显出他几分女真贵胄的悍气。
“将军，走吗？”亲卫攥着染血的缰绳发问。
“走！现在就走！不可恋战！”
虽知今日寸功未立，万千计策都化为乌有，说不得归营也少不了再挨二太子几十军棍，乌林答泰欲到底没被热血冲昏头。
他马上要拿金牌升任万户的人，岂能平白折在烂泥潭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不了秋后算账。况且，如果因为自己的失败，影响了二太子的计划，那就不是挨上一顿军棍那么简单了。
金人阵中立即有金钲声响传出，铁浮屠立时结作锥形锋矢阵，将乌林答泰欲护在阵中。重甲战马踏碎满地狼藉的黑日大纛，镶金旗面裹着断指残甲黏在铁蹄之下，竟无一人侧目回望。
北面那些本就已经溃散的宋军杂兵，见这钢铁洪流冲击而来，更是骇破了胆，十分识趣地让开一条数丈宽的生路，金人撤退在这一路上畅通无阻。
金军令行禁止确非虚言，先前由夹谷谢奴所率的拐子马轻骑兵见主阵北移，当即分作左右两翼。左翼持角弓压住阵脚，右翼擎长刀劈开乱军，数百轻骑如雁翎展翅，须臾间便咬住铁浮屠尾阵。
“将军！断不可放金人北归，为天下人所笑！”白袍小将嘶声裂帛，胯下战马却忽的屈膝跪地。这匹随其冲锋数个来回的良驹终是口鼻溢血，再难撑持。小将就势滚鞍落地，反手拔出嵌在尸堆中的铁枪，枪杆拄地时甲缝渗出的血水已在他的靴边积成三指宽的血洼。
女真武士的凶悍确实是可以值得夸耀的，平均素质比宋军还是高了一大截，明知断后十死无生，仍有数十骑立马于前，阻挡宋军的兵锋。
而见白面小将滚落在地，又有十余人解鞍下马。但见这些女真汉子，或持铁骨朵，或抡狼牙棒，更有三人解下腰间套马索，以雪原捕猎的旧法朝着白面小将围杀而去。
当先金人暴喝掷出套索，小将侧身闪避的刹那，五柄重兵器已封死腾挪空间。铁枪荡开两柄狼牙棒，肩甲硬吃三记骨朵重击，精锻山文甲竟凹进寸许。踉跄间环首刀已劈断偷袭者脚筋，刀锋贯入其咽喉时，又有金人赶来弥补了空当，再度朝已经成为红脸关公的白面小将砍杀而来。
混战之中，他这身铠甲甲反倒成了催命符。暗夜里鎏金山文甲的反光，让他犹如善战的毗沙门天一般威严，但也给金人士卒指明方向。而且更糟糕的是，他突然落马失去了机动力，转眼间就陷入到了金人的围攻之中去。
数名金兵已结成粗糙的阵型，骨朵封上路，弯刀切下盘，就是要把这大宋俊杰绞杀在这乱战之间。
而且，四面还有不断的金兵正如狼群嗅血般涌来......宋人有父母妻儿，女真人何尝没有？那十八骑斩落的头颅里，保不齐便有这些人的手足兄弟。血债血偿，本就是原始部落千秋万代的规矩。更何况这小将方才阵斩数名铁浮屠的悍勇，恰似烈酒浇在女真武士的功名心上，若能斩此獠，那便是大金此次南下最烫金的武勇字号，哪怕生死。
“顾好你自己的项上人头！”韩世忠一枪挑飞金军掌旗官，破锣嗓子都喊出了颤音，“那乌林答泰欲算个鸟厮！你要折在这里，老子回营少说挨八十大杖！”
韩世忠话音未落，一个套马索已自那白衣小将的背后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韩世忠眼见不妙，一把抓起手上的朴刀当标枪掷出。枪尖贯穿套索金兵胸膛的刹那，他又赤手空拳掀翻了面前的一名金兵，蒲扇大的巴掌直接扇得这金兵天灵盖冒血，韩世忠身旁的士卒则立马补刀，将之砍杀而死。
血雨纷飞中，韩世忠怒骂嘶吼吼：“直娘贼！要杀这白面小子，先问过爷爷的拳头！”
“韩泼皮！你他娘的吃过饭了吗？磨蹭个鸟！”曹曚隔着三十步怒喝，铁枪正捅穿一名金人咽喉。
“到矣！”韩世忠朴刀劈开金兵面门，血溅三尺间一个箭步窜至。“确实还没吃饭！”
十余名西军老卒如狼似虎左右劈砍，须臾间结作圆阵，将白袍小将护在垓心。皮革战靴踢开三具金人尸首，硬是在血泥中踏出方寸立足地。
刘备见得白面小将与韩世忠汇合，长刀拄地终于是吐出了一口浊气：“宗泽！刘晏！速去收拢义士尸首！”刀锋遥指战场上几具残破铁甲，“但凡义士尸体有再有半分残损，你们也要挨军棍！”
宗泽正以不知从哪抢来的枪杆挑开金人尸堆，闻言暴喝：
“得令！”
刘晏则不答话手中朴刀再的横扫，将两名奔杀而来的金兵砸得胸骨尽碎。
随后二人目光环视，在混乱的战场中四处搜寻，不一会终于是发现了十七具尸体所陈之处，数名宋军甲士从敌人尸骸堆中抽出道道金军黑日旗，铺展在泥地之上，将从四处收集而来的十七具尸体齐齐整整地包裹起来。
没有马革，便用敌人引以为豪的军旗来送壮士最后一程吧！
恰在此时，刘备引着郭药师拍马杀至，昂声下令：“追！莫放走一个铁浮屠！”
话音未落，咚咚咚三声闷响如滚雷碾过战场，这是宋军鸣金收兵之声。
但见吕颐浩吕相公端方君子居然亲自执着槌，将黄铜钲钟敲得火星四溅，引着数百甲卒一路小跑而来，脸色通红，气喘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