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城1943:出膛的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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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十虎将

“您再看看这位……”凌观海指了指张扬身边的曹文昭,还没等他开口介绍,陈副师长就诧异的“咦?”了一声,他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将曹文昭打量了一番,扭头对一旁的凌观海询问道:“这不是师部的勤务兵小曹曹文昭吗?他入伍四年多以来一直在师部内给师座和其他作战参谋们当勤务兵,干些端茶送水,投递文件的差事,从未扛枪上过战场,也没有杀过一个鬼子。凌参谋你现在将他也招入队伍之中,前去执行特殊任务,这不是胡闹吗?!”说到这里陈副师长也顾不得曹文昭已经是满面通红,一脸尴尬和不服气的神情了,依然神情严肃的直接指出了曹文昭履历上的不足之处。

“我——我——凌参谋——”曹文昭一脸尴尬委屈,听了陈副师长毫不客气的质疑之后,努力试图争辩着什么,但一旁的凌观海伸手紧紧摁住了他。

“陈副师长,您有所不知,曹文昭是山东郓城县人,他在入伍之前跟随在青岛开餐馆的父亲跟日本商人长期有生意往来,能讲一口流利的日语。要不是日本商人图谋他家的产业,伙同青岛的日本宪兵队以‘涉嫌在食物中下毒危害日本侨民’为由将其父毒打致死,侵吞了他家所有的财产,他也不会一路南下,弃商从军。虽然他没有上过正面战场,但是日常的军事训练可是合格的,而且他当勤务兵这些年来,四处投递文件的同时训练出了不俗的脚力,一天跑个二三十里根本不成问题,一旦战事打响,联通前线阵地和师指挥部的电话线很可能遭遇敌军的蓄意破坏,有了曹文昭,我们就可以在电话不通的情况下,尽快将前线的情报送达到指挥部手中,基于以上两点,我才决定将曹文昭招入自己的队伍,还请副师长明鉴。”凌观海声音不高但却说得有礼有节,毫不含糊。

陈副师长听了他的这一番解答,顿时消除了心头的疑虑,他上前拍了拍身高一米八几的曹文昭的肩膀,细心的拍掉了他肩膀上的一丝泥浆,认真的看着满脸委屈,面色通红的曹文昭,问道:“告诉我,你加入咱57师地真正想法是什么?”

曹文昭怔了一下,随后毫不犹豫的大声回答道:“报告副师长,四年多前,小鬼子害死了俺的父亲,谋夺了俺家的产业,害得俺家破人亡。从俺化装成乞丐逃出山东,一路南下以来,俺就在心中发过誓,哪支部队打鬼子最坚决,俺就要去哪支部队参军。为了俺爹,为了千千万万死在鬼子枪口下的父老乡亲们,狗娘养的小鬼子,俺见一个灭一个!但是由于俺之前跟日本商人做过生意,咱师的长官们都不信任俺,从来没有让俺上过战场,虽然俺现在已经是一名中士,但是就连新来的新兵蛋子都敢对俺吆五喝六的,俺不服!请副师长您批准我上阵杀敌的愿望,早日为俺爹报仇雪恨!”说到这里,这名个头足有一米八的山东汉子居然已经是泪流满面,他似乎一下子将四年多以来所有积压在胸中的愤怒,不甘,伤心,悲哀一股脑都宣泄了出来,虽然他紧握双拳,咬紧牙关,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满眼的泪水还是不争气的夺眶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

陈嘘云副师长双手扳住他的肩膀,宽慰又略带歉意的说道:“好兄弟,我陈某人错怪你了,我准了,你现在就安心的在凌参谋手下当勤务兵,圆自己上阵杀敌的愿望吧!”

曹文昭没有出声回答,只是将自己的右手举到了额前,对陈嘘云副师长敬了一个军礼。

“陈副师长,我再给您介绍一下小队中的其他成员。”凌观海指了指曹文昭身边的另一名身材中等的士兵,郑重的介绍道,“赵鹏举,江西南昌人,171团二营四连的上士班长。民国二十五年参军,是一名参加过上高会战等一系列阻击战,绞杀战,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了。而且他还是一名出类拔萃的狙击手,在上次的上高会战中他一枪击毙了五百米开外的一名日军中队长,为所在的171团立下头号战功,从中士晋升为上士班长,是171团公认的‘神枪手’。”

陈副师长扭头仔细审视着凌观海所说的这个“神枪手”赵鹏举,这个沉默寡言,头顶着英式MK-2型钢盔的老兵确实是个异类,他的身高只有一米七左右,与军中那些来自山东,河北的士兵相比,他只能算是中等身材,他的皮肤很黑,泛着一层古铜色的光亮,那是长期在野外征战,直接暴露在阳光照射下形成的。他的肩膀上背着一支缠满绷带的中正式步枪,枪身和枪托上伤痕累累,到处都是划痕和泥浆污渍,似乎已经散架不能使用了,一道沉甸甸的棉布子弹带从他右肩绕过胸前紧紧的围绕在腰上,但是此时此刻整条子弹带瘪瘪的,里边似乎只剩下几发子弹了。除此之外他的腰上还别着一把军刺,但看样子却不像是身后那杆中正式步枪的标配军刺,而更像是直接从日本三八大盖上拆下来的,因为中正式步枪的枪身较之日本的三八式步枪要短一些,为了弥补拼刺刀之时长度上的不足,中正式步枪的军刺要比三八式长得多。如果这些都只能证明赵鹏举只是一名普通的老兵的话,那真正给陈副师长留下深刻印象的则是赵鹏举的那一双如同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

当凌观海向陈副师长介绍自己,陈副师长上前审视他的时候,赵鹏举依然如同一棵树一般笔挺的站立着,脸上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面对陈副师长严厉地眼神,他也完全是熟视无睹,连眼珠子都没转一下。

虽然面对陈副师长那严厉地眼神赵鹏举没什么反应,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去看陈副师长。作为一名狙击手,他早就已经习惯了用眼睛的余光去观察视野边缘的事物,注意和捕捉任何一丝风吹草动。他这种看似漫不经心的观察方式要比大多数人瞪大眼睛的细看视野更为开阔,注意力更为敏锐。就在陈副师长审视他的时候,赵鹏举也在仔细观察着眼前的陈副师长,他的视线其实随时都在轻微移动,陈副师长以及他身边的那两名参谋的身高,相貌,着装,武器配备都已经刻在了他的脑海中——笔挺整洁的黄呢子军服,胸前印有三人姓名和职务的胸章,腰间的勃朗宁自卫手枪。他并没有刻意去看,只是将眼前的人逐一分析已经是他作为一名狙击手的本能。

“你是171团二营袁自强营长手下的狙击手?”陈副师长冲着沉默不语的赵鹏举询问道。

“是。”赵鹏举点了点头。

“打一枪试试。”陈副师长手指着他肩上背着的那支中正式步枪说道。

“枪折了,没办法击发了。”赵鹏举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小李,把你的枪借给赵班长使使。”陈副师冲身后的一名卫兵招了招手,走上前去,接过那名卫兵手中的中正式步枪,转过身来,将步枪向着赵鹏举用力一抛,赵鹏举看也不看似的,啪的一声牢牢接住。

他低头一瞅,手中的这支步枪通体泛着幽幽的油光,一拉枪栓“喀喇——喀喇——”一枚子弹轻松上膛,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枪栓拉动声清脆悦耳,毫无凝滞之感,这支步枪的主人显然对其十分爱惜,经常做保养。

“好枪,不赖!”赵鹏举端详着手中的步枪,由衷地赞赏道。

“打一枪看看。”陈副师长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是神情和语气都不容违逆。

听说身边的这个不苟言笑的老兵是“神枪手”,不单是陈副师长,就连曹文昭,张扬等人也都很期待他能一展身手。

但是赵鹏举依然如同一尊雕塑一般站立着,丝毫没有举枪射击的意思。

“这是命令!”陈副师长面露不悦的咳嗽了一声。凌观海手下的这些小队成员个个都是军中精锐,每一个都天生有一副傲骨,现在聚到一起更是个个变成了骄兵悍将,看来要提醒凌观海好好训诫训诫他们了。

“打什么?”被陈副师长那凌厉的眼神直视着,赵鹏举却仍旧抬着头,双眼毫不畏惧的盯着陈副师长的眼睛,依旧是不卑不亢地说道。

陈副师长被赵鹏举那好似鹰隼一般的眼神直视着,微微愣了一下。陈副师长心里忽然没来由的“咯噔”一下,很难用语言形容此时此刻的感觉。眼前的这个老兵那双好似鹰隼一般犀利的眸子中既有刀锋一般的锐利又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深情;如果长时间直视这个人的眼睛则既有一种如坠深渊,被黑暗吞噬的感觉,又有一种好似古井一般平静安详,波澜不惊的祥和感。陈副师长从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老兵油子的眼神中读出了种种矛盾而复杂的相互混杂其中的情绪。透过这一双看似无神,实则锐利的眼眸,陈副师长仿佛窥探到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胸膛里的那颗水火交融,充满无情与悲伤,爱恨交织,不断跳动的心脏。这是一个真正经历过残酷的战争,直面过血腥与杀戮的士兵才能拥有的眼神。陈副师长一瞬间似乎在这个叫赵鹏举的老兵身上依稀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看到那栋临街的老房子了吗?那栋楼的屋檐上有只野鸽子,你就打它吧!”陈副师长口气缓和了不少,指了指两百多米开外的一栋砖木结构的临街小楼。那栋两层的小楼灰瓦白墙,有着湘潭地区常见的民居式样。高高的屋檐上,一只灰毛黑嘴,体态丰满的野鸽子在屋檐和瓦片间悠闲地踱着步,时不时弯下头去,啄食瓦片间的小虫,显得怡然自得,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来临。

“打头还是打胸?”赵鹏举顺着陈副师长手指的方向,眯着眼睛瞟了一眼,扭过头来询问道。

“你每次开枪之前都这么墨迹吗?打头和打胸有什么区别?”陈副师长皱着眉头询问道。

“中正式步枪采用的是尖头弹,初速较高在三百米范围内的穿透力极强,威力极大。如果打头的话,鸽子只是被爆头,身子还是完好的,还能提回师部煲汤喝,如果是打胸部,子弹会将鸽子的身体打一个对穿,子弹激射和旋转的力量会把整只鸽子绞碎,这肉就没法吃了。”赵鹏举不厌其烦的解释道,样子就像是一个向新手传授经验的老猎手。

“那就打脑袋吧”陈副师长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的。

赵鹏举点了点头,枪口一转一下指向那栋临街小楼,按着扳机的食指稳定的一扣,枪口喷出了一股炽焰,随着“砰——”的一声枪响,两百多米开外的那只野鸽子应声而倒,死鸽子“咕噜噜——”顺着屋檐滚落了下来,掉在了那栋小楼边的街道上。此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夜晚时候的视线跟白天没法比,没有预先瞄准,没有使用跪姿射击,只凭借月光的照明和自己那好似鹰隼一般的超乎常人的视力,用的还是普通的站姿,一枪就把那鸽子给打了下来。赵鹏举被称为“神枪手”完全是实至名归。

赵鹏举放下手中的中正式步枪,将它交还给陈副师长,说道:“陈副师长你可以派人过去看看,看我打的是不是鸽子的脑袋。”

“你,过去把那只鸽子捡回来。”陈副师长指了指身边的一名参谋,那名参谋点了点头,迅速向着鸽子跌落的街道跑去。不一会,街道那头传来了那名年轻参谋兴奋的喊话声:“报告副师长,鸽子的脑袋被打爆了,一枪命中!”说完举起手中的那只没了脑袋的死鸽子,向着街尾的陈副师长,凌观海和赵鹏举等人兴奋地挥舞了一下。

陈副师长闻听报告之后,脸上的神情迅速由多云转晴,他赞赏的拍了拍赵鹏举的肩膀,说道:“好样的,不愧是171团第一射手!希望你在以后的战斗中再接再厉,用你手中的步枪击杀更多的鬼子!”陈副师长一出口,现场凌观海手下的士兵们也是叫好声一片。

“凌参谋你找的这些士兵们个个都是身手不凡,你这支小队果然是藏龙卧虎啊!现在已经让陈某人见识了三位,不知道其他的几位弟兄怎么称呼?”陈副师长鼓了鼓掌,扭头对身边的凌观海说道。

“藏龙卧虎我不敢说,但这些弟兄们都有一技之长倒是真的。下面就让他们挨个介绍一下自己吧。陈副师长,您这边请——”凌观海让手下的士兵们排成一横列,然后让陈副师长好似检阅部队一般,跟这些小队成员一一握手。

站在赵鹏举身边的是一名黑大个,身高足有一米九,身材健硕,往那一站好似一座黑铁塔一般,他身上的那件黄呢子军服似乎小了两号,整件衣服好似紧身衣一般紧紧地贴在他身上,尤其是前胸那里的布料,被他那好似钢板一般发达的胸肌绷得笔直,随着他沉重的呼吸声一松一紧,让人不禁为之担心,生怕他一个喷嚏下来把这件军服给崩裂了。他伸出他那蒲扇般大小的右手,用力的握住了陈副师长带着白手套的右手,使劲摇了摇,陈副师长眉头一皱,感觉自己的掌骨好似要被钢钳夹断了一般,连忙使劲抽回了手,饶是如此,也是疼得他额头上冷汗直冒。

“这位兄弟好大的腕力!身材也跟门扇一样,好!”陈副师长揉搓着酸痛的右手手腕,称赞道。

“抱歉——”那名黑大汉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用力过猛了,蒲扇般大小的左手无辜的挠着自己肉球一般的板寸头,瓮声瓮气的道歉道。

“叫什么名字?哪儿人?”

“报告长官,俺叫李兮,今年二十八岁,山东枣庄人,机枪连的列兵,因为俺人长得高,力气大,饭量也大,他们都叫我李大力。”李兮继续挠着头,瓮声瓮气的回答道。

“还李大力呢,我看叫李大傻还差不多——”李兮身边的一名身材瘦高,面色有些病态的发白的青年士兵小声嘀咕了一句。

“士兵,你叫什么名字?贵乡何处?”他那句小声的嘀咕很不凑巧被陈副师长听到了,陈副师长转向那名青年人,饶有兴趣的询问道。

那名年轻人被陈副师长直视着,显得有些紧张,“咕噜——”一声吞咽了一口吐沫,大大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抬起右手,挺起胸膛,大声的回答道:“报告长官,我叫张烦,湖北武汉人,170团列兵,今年二十四岁,擅长游泳和攀爬,完毕!”

“很好——那你呢?”陈副师长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张烦身边的一名头顶英式MK-2型钢盔,身背一柄工兵铲,满脸络腮胡的士兵询问道。

“报告长官,我叫谷利,徐州人,二十七岁,师工兵营上士班长”那名工兵班长抬头挺胸,几乎是用吼的将自己的资料汇报了出来。

陈副师长伸手揉了揉自己被震得生疼的耳朵,点了点头说道:“很好,精神头不错,希望你继续保持下去!”

“是,长官!”谷利大声回答道,身边的李兮和张烦都夸张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谷利的身边站着一名壮汉,身高虽然没有李兮和曹文昭那么高大,就算是跟一米八不到的张扬相比也要矮上那么一些,但他的肩宽却跟李兮不相上下。所以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异常的壮硕,往那一站,好似一堵石墙一般,一双牛铃铛一般大小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子狠劲,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骇人的戾气,再加上眼睛上的两道又黑又粗的眉毛,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他不等陈嘘云上前询问,上前一步,抬头挺胸“啪——”敬了一个军礼,好像跟谷利赌气一般,用更大的嗓门汇报道:“报告长官,俺叫刘毅,河南郑州人,今年二十九岁,师直属炮兵营上士班长。”

“好好,我听清楚了,我耳朵没毛病,你不用喊得这么大声。”陈副师长哭笑不得的摆了摆手说道。

“对不起,长官!”刘毅依旧死性不改。

队伍的最后,站着两名面容略显稚嫩的年轻士兵,陈副师长上前瞅了一眼,他立刻认出了其中那名身材较为健硕挺拔的年轻士兵正是170团新兵大比武之中脱颖而出的——李益民,想不到这棵好苗子也被凌观海招揽到了麾下。而李益民身边的则是一名背着军用医药箱,军服上缝满口袋,口袋里头塞满了急救绷带,吗啡,医用注射剂,盘尼西林,红药水,紫药水,棉花等医疗用品的年轻军医。

“你是军医?”陈副师长诧异的问道。

“报告长官,暂时还不是。我是师直属医疗队的中士医护兵段楚轩,今年二十二岁。”

“我怎么看,你都不像是一个当兵的。”陈副师长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直言不讳地说道。

“陈副师长,这个新兵段楚轩是一个月前刚刚加入部队的,据说原先是上海某个大学里出来的大学生,毕业之后曾经在法租界的法国医院里干过半年多的实习大夫。最近响应了蒋委员长‘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号召,好不容易装扮成法国公民从敌占区赶到我们这里投军报国,因为缺乏系统的军事训练,只懂得简单的外科急救和护理,所以经师部允许,被编入了医疗队。据说是医疗队的徐信非军医官麾下最得力的助手,这次我去医疗队物色队员,她极力向我推荐此人。”凌观海附在陈嘘云副师长耳边轻声汇报道。

“原来如此,既然是徐军医她亲自推荐的,那就没问题了。”陈嘘云副师长听到“徐信非”这个名字眉头不易察觉的抖动了一下,随即疑虑顿消,神情也变得轻松自然起来。

“时辰不早了,你们明天还得早起去执行任务,陈某人就不便过多打搅了,就此告辞。凌参谋你所需的武器弹药和后勤军用物资都已经按你的要求堆放在了你家的堂屋里,这是你家的钥匙,我现在还给你,你们检查一下,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连夜与师部值班处联系。祝你们此行旗开得胜,马到成功!”陈副师长微笑着再次与凌观海等人一一握手告别,随后带上手下的两名参谋和数名卫兵转身向着师部走去。

眼瞅着陈副师长一行人已然走远了,凌观海挥了挥手,示意大伙解散,进入凌观海自家的宅子休息,原本站得笔挺的一排人顿时放松了下来,凌观海带头走进了院子。其他人则兴奋地围着刚才小试身手的赵鹏举,赞赏有加。

“看不出来啊,老赵你小子有两下子!”张扬首先跑了上来,兴奋地给了赵鹏举右肩一拳。

“张排长客气了,我看出来了您的枪法应该也不赖。”赵鹏举诚恳的说道。

“我那都是野路子,仗打得多了这枪法也就自然而然的练出来了,但老弟你的枪法那可是实打实的,是科班出身的吧?哥哥我是拍马都赶不上了。”张扬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惭愧的说到,一向自视甚高的张扬很少打从心底里佩服某个人,第一个是凌观海,第二个就是赵鹏举了。

“嘿,拐子,今早上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晓得你这个人蛮扎实。你刚才那一枪,把陈副师长都镇住了,没给我们走场,我张烦服了你啦!”张烦自来熟的上前伸手一把搂住了赵鹏举的肩膀,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一行人吵吵嚷嚷着走进了院子里,张烦,谷利,刘毅,段楚轩,李益民还围拢在赵鹏举身边说笑着,最近在湘赣地区部队连吃败仗,上高会战一役中国军队也是惨胜,部队士气低落了许久,大伙的心里都憋屈了很长时间了,太久没有如此高兴过了,加上明天就要上阵杀鬼子,大伙都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些加起来就够他们兴奋上一阵子了。

众人正杂七杂八地互相交谈吹捧着,凌观海从堂屋里走出来,冷着脸命令道:“别闹了,跟我进来检查武器弹药,分拣装备!”

“是!”张扬率先反应过来,停止说笑,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进了堂屋里。其他人也都跟着张扬齐齐应答。

众人一声不吭的走进了凌家堂屋里,屋子里还是跟之前女主人在的时候一样,整个屋子里物品摆放整齐,桌椅擦得锃光瓦亮,一尘不染。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燃着两盏菜油灯,投射出明晃晃的光亮,使得原本略显昏暗的堂屋显得明亮了不少。屋子里的一切似乎跟前天傍晚毫无区别,所不同的是八仙桌前面的地砖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大四小五只木箱子,上头用德文和中文标示着“危险”“小心轻放”“严禁烟火”“此处向上”等标识。

“谷利,张扬,刘毅,李兮。你们四个找工具跟我一起把这些武器箱子打开。”凌观海点名道。

谷利闻言点了点头,不声不响的取下背上背负的工兵铲,将工兵铲的一侧锋利的刃口插入了那个最大最长的武器箱子的一个豁口里,然后双臂青筋暴涨,大喝一声“开——”硬是凭借着自己的一身蛮力,将那个半人多长,半米宽的木箱子的盖给撬开了。

“什么玩意,包的这么紧——”谷利放下手中的工兵铲,挠着自己的脑袋,弯下腰伸手拨开了木箱子里用来作为缓冲填塞物的稻草,随着一捆稻草被他粗大的手掌拎起,随手扔到了屋子外的院子里,十支崭新的中正式步枪安安静静地整齐码放在木箱子里,呈现在众人面前。

“啊哈,这是中正式步枪,我们国军现在使用的最好的步枪,比我之前用的那杆汉阳造可强得太多了!”张烦伸长了脖子,瞅了一眼那一支支锃光瓦亮的新式步枪,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每人一支,不要急,每个人都有,排好队。”凌观海看着众人争先恐后的围拢上来,都想要率先将新枪拿到自己的手中,连忙出声喝止。

一杆杆崭新的中正式步枪被众人拿在手中,枪托木纹光滑清晰,枪膛和枪管都泛着幽幽的光亮,膛线清晰,枪身结实,毫无疑问都是还没开封的新枪。

“好枪,真是好枪!这中正式步枪采用7.92毫米×57毫米尖头弹,杀伤力极大,并可与捷克式ZB26轻机枪、‘二四式’马克沁水冷式重机枪的子弹通用。与圆头弹相比,尖头弹弹头质量较轻,初速较高,加之弹头呈流线型,空气阻力小,弹道特性好,不易受横风影响,从而使得‘中正式’的射程和精度都远在汉阳造和‘元年式’之上。整体性能比我们之前使用的‘汉阳造’不知强了多少啊!”张扬抚摸着手中的崭新的中正式步枪,好似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两眼放光,心里头有种说不出的喜欢和兴奋之感。

“啊哈,看看这里!这才是货真价实,正儿八经的猛货呢!”刘毅用从赵鹏举那里借来的日军三八大盖的刺刀打开了一个武器木箱,三两下撕开了包装填充的稻草束,一瞅里头的武器,兴奋地拍了一下手,大声招呼着同伴。

大家凑过去一看,只见这只比之前那只小不了多少的木箱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两件长短不一的武器。其中长的那件正是一挺捷克式ZB-26轻机枪,较短的那件则是一门民国二十七年式单兵掷弹筒。

“哈哈,这掷弹筒一定是给俺准备的,凌参谋你真是有心了!”刘毅冲着一旁微笑不语的凌观海咧嘴大笑,露出了一口大黄牙。

“李大傻,你的轻机枪,接着!”刘毅抓起那挺捷克式向着一旁正在跟一个弹药箱较劲的李兮抛了过去。

“你才是傻子呢,小心俺揍你!”李兮一把接住刘毅抛来的捷克式,扭过头来笑骂道,“俺们机枪连一共有四个重机枪排,每个排拥有两挺‘二四式’马克沁的重机枪,每个机枪排下辖三个机枪班,每班配置一挺捷克式ZB-26轻机枪。俺所在的那个班的机枪就保管在班长和副班长手里,除了训练之时以外,实战的时候除非作为正副射手的两位班长受伤,否则俺连枪的影子都摸不到。这下可好了,俺终于也能操作一挺轻机枪了!”李兮将那挺捷克式紧紧地搂在了自己的怀里,生怕它飞走了似的。

接下来大伙依次把其余的武器弹药箱打开,余下的弹药箱也没有令众人失望。剩下的三口箱子里一箱装满了黄橙橙的子弹,足有一千五百发,众人按照凌观海的命令,将其中的一千两百发子弹倒出来,分拣成二十份,作为每人的定额弹药,分拣好的二十份弹药其中的一半由每人装在各自的子弹袋里,随身携带,另一半则由力气最大的工兵谷利负责看护和运送。而三百发机枪弹则全部装进了一个帆布背包里,由人高马大,长得跟座铁塔似的李兮使用,凌观海另外安排张烦做李兮的副射手,从旁协助他,并负责给李兮提供弹药和必要的掩护;第四个箱子里放着八十枚手榴弹,照旧,每人分到了八枚;最后一个箱子里放着五支驳壳枪,三百发手枪弹和五十枚手雷,凌观海将其中的四支分发给了十人中军阶较高的刘毅,张扬,谷利,赵鹏举,剩下的一支既没有给自己也没有给曹文昭,而是直接塞到了医护兵段楚轩的手里。

“凌参谋,您这是?!”段楚轩也知道只有连排级军官才有资格佩戴驳壳枪,而像自己这样刚入伍不久的新兵别说是手枪了,一般连武器都不会配发。现在他已经分到了一支中正式步枪,而此时凌观海又把仅剩的一支驳壳枪塞给了自己,这下子让段楚轩不知道该怎么推辞才好。

“别跟我客气,你是我们队伍里唯一的医护兵,我们小队所有人的生命安危可全都指望着你,亏待谁也不能亏待了你。中正式步枪的枪栓比较紧,退弹,上膛比较繁琐,不怎么适合你这样的新兵,这支驳壳枪给你,战时可以用来自卫!”凌观海不容回绝的说道。

“我有这家伙,驳壳枪用不上,凌参谋你还是自个儿留着一支备用吧,你之前配发到的那支驳壳枪,似乎年头很久了,枪套都磨损了,估计不太会顺手。”张扬看到凌观海把最后一支驳壳枪塞给了小队里战斗力最弱的医护兵段楚轩,连忙把自己手里的驳壳枪递了过去,凌观海想要拒绝,但张扬指了指自己背负的那柄大刀,态度坚决,凌观海也知道这是张扬的一片战友情谊,也不好再拒绝,只是默默地将驳壳枪插入了自己腰间的武装带里。

“明天还要早起赶路,大伙早点休息吧。今晚大伙都睡在一楼的这件堂屋里,打地铺,被褥我已经备好了。”凌观海从楼梯间的储物柜里抱出了一叠棉花毯子和旧棉被,招呼众人将堂屋正中的八仙桌挪到了一边,然后将它们铺在堂屋里的地上,将八仙桌上的一盏菜油灯放到了左手边第一床被褥的边上,那是他今晚要睡的地方。

不消十分钟十个地铺就被铺在了一起,众人衣服都没脱,只是解下了武装带子弹带和绑腿,随后就迅速钻进了各自的被窝。谷利,刘毅几乎是一触到枕头就闭上了眼睛,当其他人还在解绑腿的时候,这两个人就已然沉沉睡去,当其他人钻进被窝的时候,这两个家伙已经吧嗒着嘴,四仰八叉的鼾声如雷了。

“明天终于要上前线了……”躺在地铺上的李益民双手枕着头,一双大眼睛空洞地顶着天花板,似乎无法置信的喃喃自语道。

“拐子,以前没上过前线?”左手边的张烦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扭过头来好奇地问道。

“惭愧,明天是我第一次上前线。”李益民叹了一口气,轻声回答道。

“那你杀过小鬼子吗?”右手边的赵鹏举翻了个身,朝着他们这边低声问道。

“没……”李益民摇了摇头。

“见过战场上被射杀的死人吗?”张烦又问道。

“没……”李益民犹豫了一下,又改口道,“有。”

“当时什么感觉?”张烦尽量以寻常的口吻追问道。

“当时害怕极了,恶心,想吐,脑子里好像有一大群蜜蜂在嗡嗡作响,眼睛前面金星乱冒,不怕两位笑话,我当时连两只脚都是软的。”李益民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了大哥和二哥那满是枪眼,血肉模糊的遗体在自己面前被就地安葬时的情景,每次想起当时的情景,他的内心都会滴血。

张烦和赵鹏举闻听之后不再追问了,赵鹏举再次翻了个身,以后背对着两人,一声不响,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你这个年纪跟我弟弟差不多,应该还是念书的年纪,么事会想到来当兵的撒?”张烦感觉气氛有点尴尬,看看李益民也是毫无睡意,于是又轻声问道。

“我大哥李益中和二哥李益华都是咱57师的士兵,两人在上次的上高会战中牺牲了,我要给他们报仇雪恨,我要继承他们的遗志,将小鬼子赶出中国!”李益民目光炯炯,双手握拳,神情肃然的说道。

“唉——这都是命啊!”张烦看了看眼前这个一心复仇,热血激昂的年轻人,叹了口气不言语了。

“这不是你们个人的命运,我们现在所经历的战斗关乎到整个中华民族的命运。我们的祖国,我们的同胞正在遭受侵略者的摧残和蹂躏,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懦夫还是勇者,只要是有血性的中华儿女,就该拿起手中的武器奋起反抗,将侵略者驱逐出自己的家园,为此我们理应在所不惜,哪怕是奉献出我们的生命!”左手边第一张地铺上的凌观海听到了两人低声的嘀咕,忽然翻过身来,冲着两人更像是冲着大家神情庄重严肃的说道。

第二天一早即十一月十七日早晨六点刚过,凌家老宅的院子里张扬,赵鹏举等人已经全副武装的战成了一排。每个人身上都是一身的崭新装备——脑袋上一顶英式mK-2型,虽然这种类似荷包蛋的钢盔不管是避弹性还是舒适性跟美式的M-1钢盔没法比,甚至比日军的钢盔还要略逊一筹,是彻头彻尾的落伍货,但这毕竟是目前能够找到的最好的防护用具,跟那些连钢盔都没有配备的兄弟部队相比,57师地弟兄们已经实属幸运;每个人的前胸和腰上都紧紧拴着两道棉布子弹带,里头装有六十发中正式步枪的7.92毫米步枪弹,除此之外每人的腰上的武装带上还分别挂着四枚手榴弹和一个单兵水壶。而像李兮,谷利,刘毅,段楚轩这样的在小队中拥有特殊职务的人,除此之外还要加挂和背负不少的武器弹药。

李兮作为小队中的机枪手,左肩上背着一支中正式,双手端着那挺被他视如珍宝的捷克式轻机枪,胸前和后背上缠满了子弹带,足有一百二十发,他的副射手曹文昭则背着一只硕大的帆布背包,里头装着余下的三百多发子弹以及剩余的手榴弹。

谷利作为队伍之中的工兵兼爆破手,除了携带自己的步枪,子弹以及手榴弹之外,后背上还背负着一把工兵铲以及一只防水帆布制成的背包,里头装着五公斤TNT军用炸药。

身材好似门板一般的刘毅则充当着这支小队之中的炮手一职,身上除了常规的装备之外还背负着一门50毫米口径民国二十七年式掷弹筒,全长508毫米,重量很轻只有2.6公斤,比一支中正式步枪还要轻上许多,对他来说真正负担较重的则是那五十枚仿制自日军九七式手榴弹(又称香瓜手雷)的掷弹筒专用手雷(又称小型榴弹),为了减少刘毅的负担,他自己身上只携带了一个弹药袋即8枚手雷,其余的四十二枚手雷则由李益民负责携带,两人组成了一个掷弹筒小组,李益民除了负责运送弹药之外,还负责保护刘毅这名射手。

而段楚轩作为小队之中的医护兵,则背负着一个大大的药箱,里头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医用药棉,绷带,盘尼西林,吗啡,医用注射器和红紫药水等物,分门别类,好似一个小的战地医院一般。

“同袍们,你们都是咱五十七师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今天把大家召集于此,想必大家也知道我们即将组建一支十人特战小队。这支特战小队将由我凌观海直接指挥,听从师座的调遣,前往最激烈的战斗一线执行一系列的由师部直接部署的特殊任务。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队长,张扬是副队长,我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作为一支增援部队派往最前线的澧县徐家湖,增援那里的169团三营的两个前哨排,领导他们就地阻击从洞庭湖方向袭来的日军部队,延阻日军南下对常德城的包围网的形成时间。为常德外围的第五战区友军部队的增援尽量争取时间。”凌观海那凌厉而严肃的眼神逐一扫过在场众人的眼睛,似乎要将自身的力量灌输给每一个人。

“澧县徐家湖地区距离常德市区的直线距离是九十公里,该地是由洞庭湖北岸的石首,津市等日军占领地区南下前往常德的必经之地,整个徐家湖地区包括牛浪湖,新垱湖,徐家湖三个淡水湖,当地水网纵横,暗藏无数通往洞庭湖的支流。地势平坦,多为滩涂,泥沼和水田,作战条件十分恶劣。当地仅仅驻扎有169团第三营的两个排,作为前哨部队。根据可靠情报日寇第68师团户田部队所属先头部队已经从石首出发在向徐家湖地区进军之中,我们必须在他们赶到津市之前进入伏击位置,所以九十公里的路程必须一路强行军,争取在六小时之内到达徐家湖,与当地的前哨部队汇合。大伙再次检查一下自己所携带的武器和弹药,看看所需装备是否已经齐备,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们立即出发!”凌观海再次扫视一遍众人,命令道。

“凌参谋,啊不对,凌队长,我们这支小队总该有个响亮的名称代号吧?一直叫特战小队多不顺口啊!”张烦举了举手,向着凌观海提议道。

“对啊,对啊,应该起个有点气势的名字,类似‘飞虎队’那样的,一听就让人热血沸腾,心生畏惧!”段楚轩点头附和道。

“名称我早就想好了,就叫——眼镜蛇小队!”凌观海微微一笑,眼睛里精光一闪朗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