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集考异卷六
乐府①
①刘勰《乐府》篇:“凡乐辞曰诗,诗声曰歌。声来被辞,辞繁难节。故陈思称‘李延年闲于增损古辞,多者则宜减之’,明贵约也。观高祖之咏《大风》,孝武之叹‘来迟’,歌童被声,莫敢不协。子建、士衡,咸有佳篇,并无诏伶人,故事谢丝管。俗称乖调,盖未思也。”又《声律》篇:“若夫宫商大和,譬诸吹籥。陈思、潘岳,吹籥之调也。”皎然《诗式》:“苏、李之制,意深体闲,词多怨思,音韵激切,其象瑟也;曹王之制,思逸义婉,词多顿挫,音韵低昂,其象鼓也。”
箜篌引①
置酒高殿上,亲友从我游②。中厨办丰膳,烹羊宰肥牛。秦筝何慷慨③,齐瑟和且柔④。《阳阿》奏奇舞⑤,京洛出名讴。乐饮过三爵,缓带倾庶羞。主称千金寿,宾奉万年酬⑥。久要不可忘,薄终义所尤。谦谦君子德,磬折欲何求⑦?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盛时不可再⑧,百年忽我遒⑨。生存华屋处⑩,零落归山丘。先民谁不死,知命亦何忧?
①《文选》作《箜篌引》。郭茂倩《乐府·相和歌辞·瑟调曲》云“《野田黄雀行》二首”,此首及“高树多悲风”也。郭引《古今乐录》曰:“王僧虔《技录》有《野田黄雀行》,今不歌。《乐府解题》曰:晋乐奏东阿王‘置酒高殿上’,始言丰膳乐饮,盛宾主之献酬;中言欢极而悲,嗟盛时之不再;终言归于知命,而无忧也。《空侯引》亦用此曲。按:汉鼓吹曲铙歌亦有《黄雀行》,不知与此同否。”《宋书·乐志》云:“《置酒》、《野田黄雀行》亦用此曲。东阿王词四解。”郭:“晋乐所奏分四解,本辞不分解。”
②“友”,《宋书》、郭、《乐府》作“交”,《文选》作“友”。
③“慷”,《宋书》作“忼”,《类聚·乐部》作“恺”,《文选》、郭、《乐府》作“慷慨”。
④《宋志》一解。
⑤“奇”,《类聚·乐部》作“妙”。
⑥《宋志》二解。
⑦徐、李、郭、汪误“磬折何所求”。
⑧《宋志》作“不再来”。郭茂倩云:“晋乐‘不再来’,本辞‘不可再’。”
⑨《宋志》三解。
⑩“存”,毛《文选》作“在”,尤《文选》、《晋书·谢安传》羊昙诵诗俱作“存”。
《宋志》四解作“复何忧”。郭茂倩云:“晋乐‘复何忧’,本辞作‘亦何忧’。”元刘履曰:“此曲乃相和歌词《六引》之一,即所谓《公无渡河》也。”按:郭茂倩在《瑟调曲》中,《六引》中《箜篌引》乃歌丽玉歌,及宫、商、角、徵、羽合为六,并无此曲。刘履又云:“《乐府集》有《箜篌谣》,与《引》不同,大略言结交当有始终。今子建所作,殆亦此意。”按:郭茂倩《乐府》,《箜篌谣》在《杂曲谣词》,乃载古词“结交在相得”、李白“攀天莫登龙”二诗,亦无子建此诗。彼盖不知此诗在《野田黄雀》中,故翻寻《乐府集》,聊以二者当之耳。刘履又云:“此盖子建既封王之后,燕享宾亲而作。”按:子建在文帝时虽膺王爵,四节之会,块然独处,至明帝时始上疏求存问亲戚,恐无燕享宾亲事。然则此诗作于封平原、临淄侯时也。近余萧客《文选音义》云:“郭茂倩《乐府》,《箜篌谣》言结交当有始终,与《箜篌引》异。此篇不合丽玉本事,当从《乐府》题《箜篌谣》。”按:余氏非特未考《宋书·乐志》,亦未细检郭茂倩《乐府集》,其误与刘履同。
升天行二首①
乘蹻追术士,远之蓬莱山②。灵液飞素波,兰桂上参天③。玄豹游其下,翔鹍戏其巅。乘风忽登举,仿佛见众仙④。
扶桑之所出,乃在朝阳溪。中心陵苍昊,布叶盖天涯⑤。日出登东干,既夕没西枝。愿得纡阳辔,回日使东驰⑥。
①《艺文类聚·乐府》:“《升天行》。”郭茂倩《杂曲歌辞·齐瑟行》:“《乐府解题》曰:《升天行》,曹植云:‘日月何时留?’鲍照云:‘家世宅关辅。’曹植又有《上仙箓》、《与神游》、《五游》、《龙欲升天》等篇,皆伤人世不永,俗情险艰,当求神仙,翱翔六合之外,与《飞龙》、《仙人》、《远游篇》、《前缓声歌》同意。按:《龙欲升天》即《当墙欲高行》也。”
②《文选·海赋》注引“乘蹻”二句,云“曹植《苦寒行》”。《抱朴子》:“乘蹻道有三:一曰龙蹻,二曰虎蹻,三曰鹿卢蹻。”
③《文选》郭璞《江赋》注引曹植《苦寒行》:“灵液飞波,兰桂参天。”脱“素”、“上”二字,亦此篇语。
④“仿佛”,郭茂倩云:“一作‘彷徨’。”
⑤“涯”,《类聚·乐部·乐府》作“崖”。
⑥朱乾《乐府正义》:“读‘扶桑之所出’,惓惓向君。有子建之忠而不用,宜魏祚之不昌。”
日月何时留①?
①《乐府解题》。
仙人篇①
仙人揽六著,对博太山隅②。湘娥拊琴瑟,秦女吹笙竽③。玉樽盈桂酒,河伯献神鱼。四海一何局,九州安所如?韩终与王乔④,要我于天衢。万里不足步,轻举陵太虚。飞腾逾景云,高风吹我躯。回驾观紫薇⑤,与帝合灵符。阊阖正嵯峨,双阙万丈馀。玉树扶道生,白虎夹门枢。驱风游四海,东过王母庐。俯观五岳间,人生如寄居。潜光养羽翼,进趋且徐徐。不见轩辕氏⑥,升龙出鼎湖⑦。徘徊九天下[1],与尔长相须⑧。
①郭茂倩《杂曲歌辞》云:“《乐府解题》曰:秦始皇三十六年,使博士为《仙真人诗》,游行天下,令乐人歌之。曹植《仙人篇》曰:‘仙人揽六著。’言人生如寄寓,当养羽翼,徘徊九天,以从韩终、王乔于天衢也。齐陆瑜又有《仙人览六著》篇,盖出于此。”朱乾《乐府正义》:“托意仙人,志在养晦待时。意必有圣人如轩辕者,然后出而应之。所谓达可行于天下,而后行之者也。较《五游》、《远游》,意更远矣。游仙诸诗,嫌九州之褊促,思假道于天衢。大抵骚人才士不得志于时,藉此以写胸中之牢落,故君子亦有取焉。若秦皇使博士为《仙真人诗》,游行天下,令乐人歌之,乃其惑也。后人尤而效之,惑之惑也。诗虽工,何取哉!”
②《四库提要》:“《双陆谱》一卷,《永乐大典》本。题了角道人撰。前有元林子益序,称双陆之戏始于陈思王。”按:此因“六著”、“对博”而附会也。
③“秦”,《类聚》作“素”。
④“韩终”,即“韩众”,古字通。
⑤“观”,《类聚》作“过”。
⑥《乐府》作“昔轩辕”。
⑦“升”,汪作“乘”。
⑧“下”,汪作“上”。
妾薄命行三首①
携玉手,喜同车,北上云阁飞除②。钓台蹇产清虚③,池塘灵沼可娱④。仰泛龙舟绿波⑤,俯擢神草枝柯。想彼宓妃洛河,退咏汉女湘娥。
日既逝矣西藏⑥,更会兰室洞房。华镫步障舒光⑦,皎若日出扶桑⑧。促酒合坐行觞⑨,主人起舞盤⑩,能者穴触别端。腾觚飞爵阑干,同量等色齐颜。任意交属所欢,朱颜发外形兰。
袖随礼容极情,妙舞僊僊体轻。裳解履遗绝缨,俯仰笑喧无呈。览持佳人玉颜,齐举金爵翠盤。手形罗袖良难,腕弱不胜珠环。坐者叹息舒颜,御巾裛粉君傍。中有霍纳都梁,鸡舌五味杂香。进者何人齐姜,恩重爱深难忘。召延亲好宴私,但歌桮来何迟。客赋既醉言归,主人称露未晞。
①郭茂倩《乐府·杂曲歌辞》:“《乐府解题》曰:《妾薄命》,曹植云:‘日月既逝西藏。’盖恨燕私之欢不久。”《类聚·乐部·论乐》合两首为一,《玉台新咏》载第二首,郭茂倩载二首。此亦建安中作。
②“北”,郭作“比”。
③“蹇产”,近人绩溪胡绍煐《文选笺证》云:“《西京赋》‘既乃珍台蹇产以极壮’,注:‘薛综曰:蹇产,形貌也。’‘蹇产’字亦作‘’,东方朔《七谏》‘望高山之’是也。崇高谓之‘蹇产’,屈曲亦谓之‘蹇产’。《史记·司马相如传》:‘蹇产沟渎。’《集解》引《汉书音义》:‘蹇产,屈折也。’犹崇高谓之‘偃蹇’,《离骚》:‘望瑶台之偃蹇兮。’王逸注:‘偃蹇,高貌。’屈曲亦谓之‘偃蹇’,《大人赋》:‘绸缪偃蹇。’《索隐》引《广雅》曰:‘偃蹇,夭矫也。’‘偃蹇’、‘蹇产’皆语之转,义得相通。故思谓之‘蹇产’,《楚辞·九章》‘思蹇产而不释’;亦谓之‘偃蹇’,《思玄赋》‘偃蹇夭矫,娩以连卷’,其义亦同矣。”
④“灵”,郭作“观”,据《类聚》、郭茂倩。
⑤“绿”,《类聚》作“渌”。
⑥《玉台》、郭作“日月逝矣西藏”,《类聚》作“日既逝矣西藏”。纪容舒云:“‘日既逝矣’,宋刻作‘日月既逝’。按:日夕不当兼言月藏,盖分为二篇时所改。”按:下文云“华镫”“舒光”,乃夜宴之作,从《类聚》较合。
⑦《玉台》作“镫”,是也,古无“灯”字。“步障”,《类聚》作“先置”,误,《玉台》、郭茂倩作“步障”。张溥云:“《玉台》作‘花烛步帐辉煌’。”不知所据《玉台》为何本?
⑧“扶”,《玉台》作“搏”,古字通。
⑨“酒”,《玉台》作“樽”,《类聚》、郭茂倩作“酒”。按:“樽”与下“觞”字复,作“酒”是也。《类聚》“坐”作“座”。
⑩纪容舒云:“句未详。”按:“”与“娑”同,“盤”与“媻”同,“盤”即“婆娑”。《说文》:“媻,奢也。”“娑,舞也。《诗》曰:‘市也媻娑。’”今《诗·陈风》作“婆娑”。考《说文》无“婆”字,“媻”即“婆”也。《广雅》:“媻媻,往来也。”曹宪:“音拌拌,即‘盤’字。”
吴志忠云:“‘袖随’另起,又一首。”
“妙”,《类聚》作“屡”。“僊”,《玉台》作“仙”。
“类聚”作“解裳”。
纪容舒云:“‘呈’疑当作‘程’,节度限制也。”
“举”,《玉台》作“按”。“盤”,《类聚》作“槃”。
《玉台》纪容舒少此句。
《御览·服用部》作“御巾粉于君房”。
“延”,纪容舒作“筵”。
《玉台》作“桮”,郭茂倩作“杯”。
纪容舒云:“《类聚》载此篇,前有‘携玉手’八句,《乐府诗集》分前八句自为一篇。按:前八句文似未毕,而此首‘既逝’、‘更会’二字亦突起无根,当以《类聚》通作一篇为是。然吴兢《乐府解题》亦曰:‘《妾薄命》,曹植云:“日月既逝西藏。”盖恨燕私之欢不久。’则分‘日月既逝’以下自为一篇,当时原有此别本。孝穆编次之时,偶据所见录之,非删节,亦非脱误。今仍宋刻所载,附录异同如右。”朱乾《乐府正义》云:“此诗前首为卫子夫、赵飞燕一流而设,言外含红颜不久驻意;次首不言薄命,而薄命自见。上有《关雎》、《鹊巢》,下有《采蘩》、《采蘋》,端庄恭俭,助成内教,此女士之行也。今以玉颜淑貌侪于歌舞之场,以邀客醉,非薄命而何?何必更言色衰爱弛也。唐李端诗云:‘畴昔将歌邀客醉,如今欲舞对君羞。忍怀贱妾平生曲,独上襄阳旧酒楼。’是以将歌邀客,胜于襄阳酒楼也,岂诚薄命意哉!两诗俱从得意时写到极情尽致,言外之意,含而不露,令人自思所以为妙。自汉以后,此音绝响久矣。必如太白诗‘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才是此题意。”按:乐府不必泥题解,朱说未必子建意。
【丁评】二诗六言精丽。[2]
还行秋殿层楼,御辇从□好仇。排□玉闼椒房,丹帷楚组连纲①。
①《书钞·服饰部·帷》。严可均曰:“原本有缺字。”陈禹谟改为“曹植《古词》”云:“还行秋殿,入侍君王。椒房丹帷,楚组连纲。”张溥据附集末。
白马篇①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②。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③。仰手接飞猱④,俯身散马蹄。狡捷过猴猨,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⑤。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右驱蹈匈奴⑥,左顾陵鲜卑。寄身锋刃端⑦,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⑧,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⑨。
①《文选·乐府》李注:“《歌录》曰:《白马篇》,齐瑟行也。”郭茂倩《杂曲歌辞·齐瑟行》云:“《白马》者,见乘白马而为此曲。言人当立功立事,尽力为国,不可以念私也[3]。《乐府解题》云:言边塞征战之事。”《御览·兵部·羁》作《游侠篇》。
②“声”,郭一作“名”,《类聚》作“名”。
③李注:“邯郸淳《艺经》曰:马射,左边为月支三枚,马蹄二枚。”
④《类聚》、《文选》、郭茂倩俱作“飞猱”。李善云:“凡物飞迎前射之曰接。猱,猨属。”郭云:“疑作‘飞鸿’。”
⑤《类聚》、《文选》作“胡虏”,郭茂倩一作“虏骑”。
⑥“右”,郭、《诗纪》作“长”。
⑦“寄”,郭作“弃”。
⑧“编”,郭作“在”,一作“编”。《类聚》作“高名在壮籍”。
⑨“如”,郭茂倩云:“一作‘若’。”《乐府正义》:“此寓意于幽、并游侠,实自况也。子建《自试表》云:‘昔从武皇帝,南极赤岸,东临沧海,西望玉门,北出玄塞,伏见所以用兵之势,可谓神妙。而志在擒权馘亮,虽身分蜀境,首悬吴阙,犹生之年。’篇中所云‘捐躯赴难’,‘视死如归’,亦子建素志,非泛述也。”
【丁评】为国捐躯,是自命语。
名都篇①
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宝剑直千金,被服光且鲜②。斗鸡东郊道③,走马长楸间。驰骋未及半④,双兔过我前。揽弓捷鸣镝,长驱上南山⑤。左挽因右发,一纵两禽连。馀巧未及展⑥,仰手接飞鸢。观者咸称善,众工归我妍⑦。归来宴平乐⑧,美酒斗十千⑨。脍鲤臇胎虾,寒鳖炙熊蹯⑩。鸣俦啸匹旅,列坐竟长筵。连翩击鞠壤,巧捷惟万端。白日西南驰,光景不可攀。云散还城邑,清晨复来还。
①《文选》李注:“《歌录》曰:《名都篇》,齐瑟行也。”郭茂倩《杂曲歌辞·齐瑟行》:“名都者,邯郸、临淄之类也。以刺时人骑射之妙,游骋之乐,而无忧国之心也。”元郝经《续后汉书·文艺篇》:“古者编竹为书,凡成章者自为一篇,故谓之‘篇’。特文籍次第之名,未特命题为文也。乐府以来,始以名题,如《美女篇》、《白马篇》、《名都篇》等是也。”胡应麟《诗薮》:“子建《名都》、《白马》、《美女》诸篇,辞极赡丽,句颇尚工,语多致饰,视东西京乐府天然古质,殊自不同。”朱乾云:“曹公‘月明星稀’,四言之变也;子建《名都》、《白马》,乐府之变也。”
②郭茂倩云:“‘光’,一作‘丽’。”《类聚》首句作“多妖丽”,此句作“丽且鲜”。
③《类聚》作“长安道”。
④“及”,《诗纪》、郭作“能”。
⑤郭茂倩云:“一作‘驱上彼南山’。”
⑥“巧”,郭茂倩云:“一作‘功’。”
⑦“归我”,汪、郭作“我归”。
⑧孙志祖云:“毛本《文选》、郭作‘我归’,一本作‘我闻’,潘耒从五臣作‘归来’。此用《诗》‘我归自镐’语。”按:毛作“我归”者,泥上之“归我妍”而误也。孙转以《诗》证之,非是。
⑨宋赵与旹《宾退录》云:“《玉壶清话》:‘真宗问近臣:“唐酒价几何?”丁晋公奏曰:“每升三十。杜甫诗曰:‘速须相就饮一斗,恰有三百青铜钱。’”’与旹尝因戏考前代酒价,多无传焉。惟昭帝命罢榷酤之时,卖酒升四钱,明著于史。刘贡父云:‘所以限民,不得厚射利。’是已。《典论》谓孝灵末百司酗酒,十千文一斗。曹子建乐府:‘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此三国之时也。然唐诗人率用此语,如李白‘金尊酒清斗十千’,王维‘新丰美酒斗十千’,白乐天‘共把十千酤一斗’,又‘软美仇家酒,十千方得斗’,又‘十千一斗犹赊饮,何必官供不著钱’,崔辅国‘与酤一斗酒,恰用十千钱’,郎士元六言绝句‘十千提携一斗,远送潇湘故人’,皆不与杜诗合。或谓诗人之言不皆如诗史之可信,然乐天诗最号纪实者,岂酒有美恶,价不同欤?抑何其远绝邪!穆宗朝,王仲舒为江西观察使,时谷数斛易斗酒,尤可怪。杨凝诗:‘湘阴直与地阴连,此日相逢忆醉年。美酒非如平乐贵,十升不用一千钱。’若梁元帝《长歌行》:‘当炉擅旨酒,一卮堪十千。’谓之‘堪’,则非真十千也。”绪曾按:少陵一斗三百钱,乃村酒之价。子建所云“美酒斗十千”,乃言酒之极美价贵者。太白、右丞、乐天诸人皆用子建诗中语。梁元帝亦用子建语,而云“一卮堪十千”,乃盛言酒之美耳。诗人兴到之言,俱不必执以定酒价之多寡也。
⑩陈第《读诗拙言》:“或读‘蹯’为‘轩’。《名都篇》‘熊蹯’。”唐李匡乂《资暇录》云:“曹植乐府云:‘寒鳖炙熊蹯。’李氏云:今之腊肉谓之‘寒’。盖韩国事馔尚此法,复因《盐铁论》‘羊淹鸡寒’、刘熙《释名》‘韩羊韩鸡’,为证‘寒’与‘韩’同。又,李以上句云‘脍鲤臇胎虾’,因注《诗》曰:‘炰鳖脍鲤。’五臣兼见上句有‘脍鲤’,遂改‘寒鳖’为‘炰鳖’,以就《毛诗》之句。”
“旅”,郭作“侣”,《文选》、郭茂倩作“旅”,“旅”与“侣”通。
元刘履曰:“子建见京城之士佩服盛丽,相与游戏于郭外,而骋其射艺之精,极其宴伎之乐,惟日不足,不自知其为非,故赋此以刺之也。”又引《邺都故事》:“明帝太和中筑斗鸡台。”按:此诗云“京洛出少年”,则非言邺都矣。郭茂倩注于《斗鸡篇》则可,刘履移注于《名都篇》则误矣。
【丁评】惜时日也。
薤露篇①
天地无穷极,阴阳转相因。人居一世间,忽若风吹尘。愿得展功勤,输力于明君。怀此王佐才,慷慨独不群②。鳞介尊神龙,走兽宗麒麟。虫兽犹知德③,何况于士人。孔氏删《诗》《书》,王业粲已分。骋我径寸翰④,流藻垂华芬⑤。
①郭茂倩《乐府·相和曲》:“《乐府解题》曰:曹植拟《薤露行》为‘天地’。”亦见《类聚·乐部·论乐》。
②“慨”,《类聚》作“恺”。
③“犹”,各本作“岂”。
④“径”,郭作“迳”,从《类聚》、郭茂倩。
⑤此诗言人生如寄,当及时立德,服膺孔氏之《诗》、《书》,以垂不朽也。
【丁评】自负不凡,有才而不用,魏之所以不竞也。
豫章行二首①
穷达难豫图,祸福信亦然。虞舜不逢尧,耕耘处中田。太公未遭文,渔钓终渭川。不见鲁孔丘,穷困陈蔡间。周公下白屋,天下称其贤②。
鸳鸯自用亲③,不若比翼连。他人虽同盟,骨肉天性然④。周公穆康叔,管蔡则流言⑤。子臧让千乘,季札称其贤⑥。
①《艺文类聚·乐部·论乐》。郭茂倩《乐府·相和歌辞·清调曲》:“《乐府解题》曰:曹植拟《豫章行》为‘穷达’篇。”朱乾云:“古辞:‘会为舟船燔,大材而小用。’此大匠之过也。子建踵之为‘穷达’篇,即《求自试表》意也。古辞‘枝叶自捐’,与子建《吁嗟篇》‘麋灭岂不痛,愿与枝叶连’同意,即《求通亲亲表》意也。”
②此诗亦《陈审举表》之意。
③“用”,郭作“朋”,一作“用”。从《类聚》、郭茂倩。
④即《陈审举表》所云“苟吉专其位,凶离其患者,异姓之臣也。欲国之安,祈家之贵,存共其荣,没同其祸者,公族之臣”也。
⑤即《陈审举表》所云“三监之衅,臣自当之。二南之辅,求不必远”也。
⑥即《求习业表》所云“使解玺释绂,追柏成、子仲之业,营颜渊、原宪之事,居子臧之庐,宅延陵之室”也。
【丁评】末二句自明其心。《文中子》谓陈思以天下让而人莫知之,旨哉言乎!
美女篇①
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②。柔条纷冉冉③,落叶何翩翩。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④。头上金爵钗⑤,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⑥。罗衣何飘飘⑦,轻裾随风还。顾盼遗光采,长啸气若兰⑧。行徒用息驾,休者以忘餐。借问女安居⑨?乃在城南端[4]。青楼临大路,高门结重关。容华耀朝日⑩,谁不希令颜。媒氏何所营?玉帛不时安。佳人慕高义,求贤良独难。众人徒嗷嗷,安知彼所欢。盛年处房室,中夜起长叹。
①《玉台新咏》云“曹植乐府《美女篇》”。《文选》李注:“《歌录》曰:《美女篇》,齐瑟行也。”郭茂倩《乐府·杂曲歌辞·齐瑟行》云:“美女者,以喻君子。言君子有美行,愿得明君而事之。若不遇时,虽见征求,终不屈也。”
②“间”,刘履《选诗补注》作“西”。纪容舒云:“‘西’,古音先,于韵亦谐。但采何必定在路西,于义未惬。”
③“柔”,《玉台》作“长”。“纷”,《初学记》作“粉”。
④“环”,《初学记》作“镮”。
⑤“金”,《类聚》、《乐府诗集》作“三”。
⑥李注:“《南越志》:木难,金翅鸟沫所成。”各本或作“玉难”,非也。
⑦“飘飘”,《文选》作“飘飖”。
⑧“啸”,《类聚》作“笑”。
⑨“安”,《类聚》、郭茂倩作“何”。
⑩“耀”,《玉台》、《类聚》作“晖”。
纪容舒云:“‘安’字未详。李善云:‘安,定也。’愈不可解。然唐本业已如斯,似非讹字,当阙所疑。”案:“不时安”者,即《楚辞》“媒劳理拙”之意,“不能定”也。
宋王观国《学林》:“杜子美古律诗重用韵者亦多。子美诗非创意为此者,盖有所本也。《文选》载《古诗》曰:‘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又曰:‘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一篇押二‘促’字。曹子建《美女篇》一篇押二‘难’字,古人自有此体格。”绪曾按:《学林》所引谢灵运、陆士衡、江文通、阮嗣宗、韩退之诗一篇重用韵者甚详,多字义相同。又谓苏子瞻《送江公著》诗自注曰:“二‘耳’字义不同,故得重用。”子瞻自不必注。然则子建《美女篇》二“难”字义虽不同,古人体格不拘也。即义同,亦可重用韵也。《四溟诗话》亦论之。
“徒”,五臣作“何”。
“欢”,《文选》、《乐府诗集》、《诗补注》俱作“观”,《玉台》作“欢”。
元刘履曰:“子建志在辅君匡济,策功垂名,乃不克遂。虽授爵封,而其心犹为不仕,故托处女,以寓怨慕之情焉。其言‘妖’、‘闲’、‘皓’、‘素’,以喻才质之美,服饰珍丽,以比己德之盛,至于文采外著,芳誉日流,而为众所希慕如此。况谓居青楼高门,近城南而临大路,则非疏远而难知者,何为见弃,不以时而币聘之乎?其实为君所忌,不得亲用。今俱归咎于媒荐之人,盖不敢斥言也。古之贤者,必择有道之邦然后入仕,犹佳人之择配而慕高义者焉。惟子建以魏室至亲,义当与国同其休戚,虽欲他求,其可得乎?此所以为求贤独难,而其所见亦岂众人所能知哉!夫盛年不嫁,将恐失时,惟中夜长叹而已。”按:刘氏解此诗,可谓曲尽。而末忽引《孟子》“热中”之语以讥之,殊为矛盾。今削去。朱乾《乐府正义》云:“贤女必得佳配,贤臣必得圣主,《摽梅》所以叹求士之难也。余读子建《求自试表》,未尝不悲其志。其言曰:‘微才弗试,没亡无闻。荣其躯而丰其体,生无益于世,死无损于数,虚荷上位而忝重禄,禽视鸟息,终于白首。此徒圈牢之养物,非臣之所志也。’以子建之才,而亲不见用。君臣际会,自古难之。此诗所谓‘盛年处房室,终夜起长叹’也。”
艳歌行①
出自蓟北门,遥望胡地桑②。枝枝自相值,叶叶自相当③。
①《御览·木部·桑》。郭茂倩《乐府·杂曲歌·出自北门行》引“曹植《艳歌行》”云云,《乐府解题》曰:“‘出自蓟北门’,其歌与《从军行》同,而兼言燕蓟风物及突骑勇悍之状。”《类聚·木部·桑》亦引此四句。郭茂倩仅载于序中,全文已佚矣。
②“地”,吴淑《事类赋注》作“地”,《类聚》、郭茂倩作“池”。
③王楙《野客丛书》:“观宋子侯《董娆娇》诗曰:‘洛阳城东路,桃李生路傍。花花自相对,叶叶自相当。’《艳歌行》但易‘枝’、‘值’二字,意则一也。”
游仙①
人生不满百,戚戚少欢娱②。意欲奋六翮,排雾陵紫虚。蝉蜕同松乔,翻迹登鼎湖。翱翔九天上,骋辔远行游。东观扶桑曜,西临弱水流。北极登玄渚③,南翔陟丹丘。
①从《类聚·灵异部·仙道》校。郭茂倩《乐府》不载。
②“戚戚”,各本作“岁岁”。
③“登玄”,郭作“玄天”。
五游咏①
九州不足步,愿得凌云翔。逍遥八纮外,游目历遐荒。披我丹霞衣,袭我素霓裳。华盖纷晻蔼②,六龙仰天骧。曜灵未移景,倏忽造昊苍。阊阖启丹扉,双阙曜朱光。徘徊文昌殿③,登陟太微堂。上帝休西棂④,群后集东厢。带我琼瑶佩,漱我沆瀣浆。踟蹰玩灵芝,徙倚弄华芳。王子奉仙药,羡门进奇方。服食享遐纪,延寿保无疆⑤。
①《类聚·灵异部·仙》作《五游咏》,郭茂倩《乐府》无“咏”字。
②“纷”,郭作“芳”,张炎作“芬”。
③《天官书》:“斗魁戴匡六星曰文昌宫。”
④“休”,《类聚》一作“伏”。
⑤《四溟诗话》:“陈思王《五游》诗云:‘披我丹霞衣,袭我素霓裳。徘徊文昌殿,登陟太微堂。上帝休西棂,群后集东厢。带我琼瑶佩,漱我沆瀣浆。踟蹰玩灵芝,徙倚弄华芳。王子奉仙药,羡门进奇方。’此皆两句一意。然祖于古乐府,观其《陌上桑》‘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耕者忘其犁,鉏者忘其饥’,《焦仲卿妻》‘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相逢行》‘黄金为君门,白玉为君堂’,《羽林郎》‘长裾连理带,广袖合欢襦’,此皆古调,自然成对。陈思通篇拟之,步骤虽似五言长律,其辞古气顺如此。”
【丁评】精深华妙,绰有仙姿。炎汉以还,允推此君独步。
泰山梁甫行①
八方各异气,千里殊风雨。剧哉边海民,寄身于草野②。妻子象禽兽,行止依林阻。柴门何萧条,狐兔翔我宇③。
①郭茂倩《乐府诗集·相和歌辞·楚调曲》云:“《乐府解题》曰:曹植改《泰山梁甫》为‘八方’。”《类聚·乐部·论乐》云:“魏陈王曹植《泰山梁甫行》。”一本无“泰山”二字。
②“野”,郭作“墅”。
③朱乾云:“咏齐之风土也。此诗殆作封东阿、鄄城之日乎?吾闻君子不鄙夷其民。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山泽之民,木石鹿豕为伍,盖其常然。顾性非有异也,得贤君而治之,皆盛民也。今无矜恤之心,而有鄙夷之意,子建亦昧于‘素餐’之义矣。”案:东阿、鄄城皆非边海之地。此闵汉末黄巾寇乱,民人流离而作。朱乾所论非也。
丹霞蔽日行①
纣为昏乱,残忠虐正②。周室何隆,一门三圣。牧野致功,天亦革命。汉祚之兴③,阶秦之衰④。虽有南面,王道陵夷。炎光再幽,忽灭无遗⑤。
①从《类聚·乐部·论乐》、郭茂倩《乐府诗集·相和歌辞·瑟调曲》校。
②郭作“虐残忠正”,冯惟讷《诗纪》云:“一作‘残虐忠正’。”
③“祚”,《类聚》作“祖”。
④按:“阶”,因也。郭作“秦阶”,非。
⑤“忽”,张溥作“殄”。朱乾云:“此诗有微词焉。言以纣之无道,周之盛德,虽行放伐,而天亦革命,享国长久,不必禅让也。汉无文、武之德,不过阶秦之衰,虽名正言顺,南面称帝,而终之四百年炎光再幽,盖悲汉之亡也。而魏祚之不永,于言外见之也。嗟乎!植其贤矣哉!《魏志·苏则传》:‘禅代事起,子建发服悲泣。’”按:此言汉献非纣之昏乱,何为不可辅助而谋禅代也。
【丁评】此痛炎汉之亡,心事如见。
怨歌行①
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忠言事不显②,乃有见疑患。周公佐成王③,金縢功不刊。推心辅王室④,二叔反流言⑤。待罪居东国,泣涕常流连⑥。皇灵大动变⑦,震雷风且寒。拔树偃秋稼,天威不可干。素服开金縢,感悟求其端。公旦事既显,成王乃哀叹。吾欲竟此曲,此曲悲且长。今日乐相乐,别后莫相忘⑧。
①《类聚·乐部·论乐》、郭茂倩《乐府诗集·相和歌辞·楚调曲》“晋乐所奏”,俱云“曹植《怨歌行》”;冯惟讷《诗纪》引《伎录》、《乐府解题》,皆以为古辞;《文章正宗》作曹子建。按:以为植作,不始于真西山也。朱乾云:“郭氏引王僧虔《伎录》曰:‘荀录所载古“为君”一篇今不传。’则此篇当是古辞,未定是曹植也。”按:朱说非是,据《类聚》诸书,当为曹作。《建康实录》:“桓伊抚筝而歌怨诗云云,谢安泣下沾襟。”
②“言”,《实录》作“信”。
③《实录》作“周旦佐文武”。
④“室”,《实录》作“政”。
⑤宋吴棫《韵补》:“刊,丘虔切,削也。”曹植《怨歌行》引四句。
⑥“泣”,郭作“泫”。
⑦“皇”,郭误“里”。
⑧《晋书》:“桓伊抚筝,歌《怨诗》,谢安泣下。”载此诗前八句,同《建康实录》。元刘履曰:“子建在雍丘时尝自愤怨,抱利器而无所施,上疏求自试。明帝既不报。及徙东阿,复上疏,言:‘禁锢明时,兄弟乖绝,恩纪之违,甚于路人。愿入侍左右,承答圣问。’其年冬,诏诸王朝。此诗之作,其在入朝之后,燕享之时乎?子建于明帝为叔父,故借周公之事,陈古以讽今,冀其有感焉。惜乎终不见信,虽复加封于陈,亦隆奖虚名而已。”朱乾云:“子建处兄弟危疑之际,歌此以行其愤郁,而不达周公之心。圣人随遇而安,何有于怨?《诗》称‘公孙硕肤,赤舄几几’,何自得也。”按:周公作《鸱鸮》之诗,“取子”、“毁室”,其忧危深矣。子建止言“待罪”、“涕泣”,何尝以周公为有怨乎?
【丁评】词旨切直。陈思而外,惟老杜有此忠悃。此为诗之正宗,非馀子可及。
善哉行①
来日大难,口燥唇干。今日相乐,皆当喜欢。经历名山,芝草翩翩②。仙人王乔,奉药一丸③。自惜袖短,内手知寒④。惭无灵辄⑤,以救赵宣⑥。月没参横[5],北斗阑干。亲友在门,饥不及湌⑦。欢日尚少,戚日苦多。以何忘忧?弹筝酒歌。淮南八公,要道不烦。参驾六龙,游戏云端⑧。
①《宋书·乐志》、郭茂倩《乐府诗集·相和歌辞·瑟调曲》载此诗,末后多八句,俱云古辞,不云植作。《类聚·乐部·论乐》“陈王曹植《善哉行》”止十六句,宋人十卷本曹植集从《类聚》采入。
②吴作“翻翻”。
③宋吴棫《韵补·一先》:“丸,团倾仄而转者。”曹植《善哉行》引四句。
④“内”,古与“纳”通。
⑤“辄”,郭作“辙”。
⑥《类聚》作“救”,《宋志》、郭茂倩作“报”。
⑦“湌”,郭作“餐”。
⑧以上八句据沈约《宋书·乐志》、郭茂倩《乐府》补。张溥删此首,泥于古辞之说也。
君子行①
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嫂叔不亲授,长幼不并肩。劳谦得其柄②,和光甚独难③。周公下白屋,吐哺不及餐。一沐三握发,后世称圣贤。
①《文选·乐府》、郭茂倩《乐府·相和歌辞·平调曲》皆以为古辞,不云植作。《艺文类聚·乐府·论乐》云“陈思王曹植《君子行》”,宋十卷本从此采入,今亦仍之。又《类聚》无“嫂叔”四句,张溥无此首。吴子良《林下偶谈》:“《文选》乐府四首称古辞,不知作者姓氏。然《君子行》李善本无之,此篇载于曹子建集,意即子建所作也。”胡应麟《诗薮》:“初读‘君子防未然’,以为类曹氏兄弟作。及观子建集中亦载此首,则非汉人作矣。”
②“劳谦”,郭作“和光”。
③“和光”,郭作“谦恭”。徐云:“《古乐府》作古辞,‘冠’字下有‘嫂叔不亲授,长幼不比肩。劳谦得其柄,和光甚独难’,恐编者有误,故附于此。”张炎亦无此四句。今从《文选》、郭茂倩《乐府》。
平陵东行①
阊阖开,天衢通,被我羽衣乘飞龙。乘飞龙,与仙期,东上蓬莱采灵芝。灵芝采之可服食,年与王父无终极②。
①从《类聚·乐部·论乐》、郭茂倩《相和歌辞·相和曲》校。《类聚》有“行”字。
②“与”,郭误“兴”,据《类聚》、郭茂倩《乐府》。朱乾云:“言神仙事,非言神仙也。言翟公当乱世,不得其死。若‘阊阖开,天衢通’,则君子得时行道之日,君臣相保,年若王父。《射马辞》所谓‘陛下寿万年,臣为二千石’也。故以‘平陵东’题之。”按:乐府命题不必尽用本义,朱氏之说附会难通。
苦思行①
绿萝缘玉树②,光曜灿相晖。下有两真人,举翅翻高飞。我心何踊跃③,思欲攀云追。郁郁西岳巅,石室青葱与天连④。中有耆年隐士⑤,须发皆皓然。策杖从吾游,教我要忘言。
①《艺文类聚·乐部·论乐》、郭茂倩《乐府集·杂曲歌辞》。朱乾云:“子建多历忧患,苦思所以藏身之固,计欲攀云随真人而不可得,托言隐士教以忘言,盖安身之道,守默为要也。”
②王楙《野客丛书》:“纪少瑜诗‘玉树千寻’,曹植诗‘绿萝缘玉树’,槐也。”
③“踊跃”,郭作“跃踊”。
④“青葱”,郭作“青青”,《类聚》、郭茂倩作“青葱”。
⑤“年”下,郭茂倩有“一”字,《类聚》无。
远游篇①
远游临四海,俯仰观洪波。大鱼若曲陵,乘浪相经过。灵鳌戴方丈,神岳俨嵯峨。仙人翔其隅,玉女戏其阿。琼蕊可疗饥,仰首嗽朝霞②。昆仑本吾宅,中州非我家。将归谒东父,一举超流沙。鼓翼舞时风,长啸激清歌。金石固易弊,日月同光华。齐年与天地,万乘安足多。
①《艺文类聚·灵异部·仙道》所载止八句,郭茂倩《乐府集·杂曲歌辞》云:“《楚辞·远游》曰:‘悲时俗之迫阨兮,愿轻举而远游。质菲薄而无因兮,焉托乘而上浮。’王逸云:‘《远游》者,屈原之所作也。屈原履方直之行,不容于世,困于谗佞,无所告诉,乃思与仙人俱游戏,周历天地,无所不到焉。’”宋陈仁子《文选补遗》:“此诗虽言神仙,实涉怨望。”朱乾云:“读曹植《五游》、《远游篇》,悲植以才高见忌,遭遇艰厄。灌均之谗,仪、廙受诛,安乡之贬,幸耳。时诸侯王皆寄地空名,国有老兵百馀人,以为守卫。隔绝千里之外,又不听朝聘,设防辅监国之官以伺察之。法既峻切,过恶日闻,惴惴然朝不知夕。所谓‘九州不足步’,‘中州非吾家’,皆其忧患之辞也。至云‘服食享遐纪,延寿保无疆’,则忧生之心为已蹙矣。”案:陈仁子以为怨望,非也。
②“嗽”,郭作“吸”,郭茂倩作“仰嗽吸”。
吁嗟篇①
吁嗟此转蓬,居世何独然。长去本根逝,夙夜无休闲②。东西经七陌,南北越九阡。卒遇回风起,吹我入云间。自谓终天路,忽然下沉渊③。惊飙接我出,故归彼中田。当南而更北,谓东而反西④。宕宕当何依⑤,忽亡而复存。飘飖周八泽,连翩历五山。流转无恒处,谁知吾苦艰?愿为中林草,秋随野火燔。麋灭岂不痛,愿与根荄连⑥。
①《魏志》注作“瑟调歌辞”。郭茂倩《乐府·相和歌辞·清调曲》:“《乐府解题》曰:曹植拟《苦寒行》为《吁嗟》。”《类聚·乐部·乐府》云《吁嗟篇》。《御览·乐部·歌》云:“曹植尝为《瑟调歌》云云。”《御览》文多删节。宋陈仁子《文选补遗》云:“此诗以‘转蓬’自况,伤魏文骨肉之恩薄,即是‘煮豆然豆萁’之怨。读至末语,沉痛入骨。”
②“夙”,《文选补遗》、郭作“宿”。宋吴棫《韵补·一先》:“闲,何甄切。”引《吁嗟篇》四句。
③“渊”,郭茂倩、《文选补遗》、郭作“泉”,《志注》作“渊”。
④《魏志》云:“植每欲求别见独谈,及时政,幸冀时用,终不能得。时法制,待藩国峻迫[6],寮属皆贾竖下材,兵人给其残老,大数不过三百。又植以前过,事事复减半,十一年中而三徙都,常汲汲无欢意。”王楙《野客丛书》:“曹子建、袁阳源等皆以‘西’与‘先’字协,则汉赵壹盖尝如是。”赵壹《穷鸟赋》:“幸赖大贤,我矜我怜。昔济我东,今振我西。”魏明帝《步出夏门行》:“浮风夕起,悲彼秋蝉。变形易色,随风东西。”曹子建《飞蓬篇》:“惊飙接我出,故归彼中田。当南而更北,谓东而反西。”又《尚书大传》:“西方者,迁方也,万物迁落也。”《前汉志》:“少阴者,迁方。”汉乐章:“象载瑜,白集西。食甘露,饮荣泉。”《文选注》“西施”作“先施”。《史记》“先俞山”,即“西隃”也。
⑤“宕宕”,郭作“宕若”,据《志注》、郭茂倩。
⑥“根”,汪作“株”。《志注》:“孙盛曰:异哉,魏氏之封建也!不度先王之典,不思蕃屏之术,违敦睦之风[7],背维城之义。汉初之封,或权侔人主,虽云不度,时势然也。魏氏诸侯,陋同匹夫,虽惩七国[8],矫枉过也。且魏之代汉,非积德之由,风泽既微,六合未一,而凋剪枝干,委权异族[9],势同瘣木,危若巢幕,不嗣忽诸,非天丧也。五等之制,万世不易之典。六代兴亡,曹冏论之详矣。”按:此子建藩国屡迁,求试不用,愿入侍左右,终不能得,发愤而作。“愿为中林草”四句,即表所云“使臣得一散所怀,摅舒蕴积,死不恨矣”之意。无如明帝迄不用,而陈王发疾薨。迨明帝顾命,将以燕王宇为大将军,又纳刘放、孙资之奸说,改命曹爽、司马懿,爽遂为懿所杀。魏室英贤诛锄殆尽,而国祚遂移于典午矣。陈王此诗及《陈审举表》,盖已预知之焉。裴松之采入《志注》,大有史识。昭明不入《文选》,不无遗憾。此诗真仁人孝子之词,可续《三百篇》者,定推此种。朱乾云:“众建亲戚,所以屏藩。唇亡则齿寒,亲戚离则国寒,所以为《苦寒行》也。”《广序》曰:“葛藟能庇其本根,丰草乐其本而茂,风人美之。魏失亲亲之谊矣,世之不竞,宜哉!”
【丁评】痛心之言,伤同根而见灭也。
鰕䱉篇①
鰕䱉游潢潦,不知江海流。燕雀戏藩柴,安识鸿鹄游②。世事此诚明③,大德固无俦。驾言登五岳,然后小陵丘。俯观上路人,势利是谋仇④。高念翼皇家⑤,远怀柔九州。抚剑而雷音,猛气纵横浮。泛泊徒嗷嗷,谁知壮士忧⑥?
①《类聚·乐部·乐府》文不完。郭茂倩《乐府·相和歌辞·平调曲》:“一曰《鰕䱹篇》。《乐府解题》曰:曹植拟《长歌行》为《鰕䱹》。”朱乾云:“‘䱉’与‘鱓’同上演切,梁韦琳有《䱉表》,从‘鱼’从‘且’。作‘䱇’非。”绪曾按:《玉篇》:“䱉,市演切,鱼似蛇。”
②《类聚》“鹄”作“鹤”,古字通。
③郭、张炎、张溥作“世士诚明性”,注:“一作‘世事此诚明’。”按:《类聚》、郭茂倩皆作“世事此诚明”。
④“是谋仇”,郭作“惟是谋”。
⑤“高念翼”,郭本作“雠高念”,吴志忠从宋本、郭《乐府》改。
⑥此亦求自试不用而作。
【丁评】《玉篇》:“雠,对也。”对高岳而“念皇家”,其志可见。
种葛篇①
种葛南山下,葛藟自成阴②。与君初婚时③,结发恩义深④。欢爱在枕席,宿昔同衣衾。窃慕棠棣篇,好乐和瑟琴。行年将晚莫⑤,佳人怀异心。恩纪旷不接⑥,我情遂抑沉。出门当何顾,徘徊步北林。下有交颈兽,仰见双栖禽。攀枝长太息⑦,泪下沾罗襟⑧。良马知我悲⑨,延颈对我吟。昔为同池鱼,今为商与参。往古皆欢遇⑩,我独困于今。弃置委天命,悠悠安可任。
①《类聚·乐部·乐府》文不完,郭茂倩《乐府·杂曲歌辞》。朱乾云:“晚暮弃妻,犹为可怜。《楚辞·悲回风》曰:‘惟佳人兮永都。’王逸注:‘佳人,谓怀、襄王也。’此托夫妻之好不终,以比君臣。‘佳人’谓夫。”徐伯臣谓:“夫为妻所弃者,若汉朱买臣者。”非也。
②郭茂倩作“葛藟”,《玉台》作“葛蔓”。
③郭茂倩云:“一作‘初定婚’。”《类聚》作“初定婚”。
④“义”,郭作“意”。
⑤“莫”,古通“暮”。
⑥“纪”,《玉台》作“绝”。纪容舒云:“《类聚》作‘纪’,误。”案:“不接”即“绝”意,若“恩纪”亦可通。
⑦“太”,郭作“叹”。
⑧“襟”,郭作“衿”。
⑨马,《玉台》作“鸟”。
⑩“欢”,郭作“懽”。
此亦不得于文帝,借弃妇而寄慨之辞。篇中“葛藟”、“棠棣”,皆隐寓兄弟意。
【丁评】“棠棣”隐寓兄弟,言之凄然。
蒲生行浮萍篇①
浮萍寄清水②,随风东西流。结发辞严亲,来为君子仇。恪勤在朝夕,无端获罪尤③。在昔蒙恩惠,和乐如瑟琴。何意今摧颓,旷若商与参。茱萸自有芳④,不若桂与兰。新人虽可爱,不若故所欢⑤。行云有反期,君恩傥中还。慊慊仰天叹,愁心将何愬?日月不恒处,人生忽若寓⑥。悲风来入怀⑦,泪下如垂露。发箧造裳衣⑧,裁缝纨与素。
①《玉台新咏》云《浮萍》,《类聚·乐部·乐府》云《蒲生行》,郭茂倩《乐府·相和歌辞·清调曲》云《蒲生行浮萍篇》,各本无“蒲生行”三字,张炎作“一云《蒲生行》”。从《类聚》、郭茂倩补。按:《宋书·乐志》:“《塘上行》,歌魏武帝《蒲生曲》。”所云“莫用豪发故,弃捐素所爱。莫用鱼肉贵,弃捐葱与薤。莫以麻葈贱,弃捐菅与蒯”者,即此曲中语。沈约作史必有依据,不取杂说也,则此曲为武帝作无疑矣。《玉台新咏》杨元钥本亦云武帝,陈玉父本以为魏文帝作。纪容舒《玉台新咏考异》云:“题首‘又’字盖其本文,其‘甄皇后’三字则后来所窜入。”则以为魏文帝甄皇后作。郭茂倩《乐府》亦云“魏武《塘上行》五解”,又引《邺都故事》谓:“甄后临终所作。《歌录》曰:《塘上行》古辞,或云甄皇后造。《乐府解题》曰:前志云晋乐奏魏武帝《蒲生》篇,而诸集录皆言其辞文帝甄后所作。”《文选》陆机乐府《塘上行》李善注云:“《歌录》曰:《塘上行》古辞,或云甄皇后造,或云魏文帝,或云武帝。”《类聚》云甄皇后。迄无定说,遂成聚讼。明王世贞《艺苑卮言》直以为甄后作,又信《洛神》为感甄,且谓子建“以《蒲生》当其《塘上》,际其忌兄,而不自匿讳,《蒲生》不如《塘上》,令洛神见之,未免笑子建为伧父”。绪曾按:《邺都故事》云:“甄后赐死,临终为诗。”至于子建,于黄初二年甄后赐死之日,即灌均希旨之时,文帝日以杀植为事,敢和甄诗以速祸耶?甄后临终作诗,陈《志》所无,裴注采掇极博,亦无此事。其为《邺都故事》妄说,明矣。况诸书所云,莫先于沈约,宜从《宋志》最初之语。史志较杂说有据,知为武帝作无疑。子建《蒲生行》非和甄后,亦无疑。梅鼎祚《古乐苑》云:“甄后叹以谗诉见弃,犹幸得新好,不遗故恶。盖初见弃而作,似非临终诗。”不知诗云:“结发辞严亲。”更与甄氏先嫁袁熙,后为文帝所纳不类矣。谢灵运《山居赋》:“《塘上》奏而旧爱还。”自注:“《塘上》奏、《蒲生》诗,感物致赋。”不云甄后。
②“清”,《类聚》作“绿”。
③《类聚》作“中年获愆尤”。
④“有”,《类聚》一作“内”。朱乾云:“茱萸芳而有毒。《读曲歌》:‘茱萸持捻泥,龛有杀子象。’”
⑤《类聚》作“佳人虽成列,不若故所欢”,《玉台》作“无若故所欢”,郭茂倩作“不若故所欢”,郭作“故人”。今从郭茂倩。
⑥“寓”,郭作“遇”。
⑦“怀”,各本作“帷”,一作“怀”。从《玉台》、郭茂倩。
⑧“发”,汪作“散”。“裳”,汪作“新”。从《玉台》、郭茂倩。
惟汉行①
太极定二仪,清浊始以形。三光炤八极②,天道甚著明。为人立君长,欲以遂其生。行仁章以瑞,变故诫骄盈。神高而听卑,报若响应声。明主敬细微,三季瞢天经。二皇转至化③,盛哉唐虞庭。禹汤继厥德,周亦致太平。在昔怀帝京④,日昃不敢宁。济济在公朝,万载驰其名⑤。
①郭茂倩《乐府·相和曲》:“魏武帝《薤露行》曰:‘惟汉二十二世,所任诚不良。’曹植作《惟汉行》。”
②“炤”,汪作“照”。
③“转”,《诗纪》作“称”。
④“京”,郭茂倩云:“一作‘时’。”
⑤此亦作于建安中。
当来日大难①
日苦短②,乐有馀,乃置玉樽办东厨。广情故,心相于。句。阖门置酒,和乐欣欣。游马后来,辕车解轮③。今日同堂,出门异乡。别易会难,各尽杯觞。
①郭茂倩《乐府·瑟调曲》:“《乐府解题》曰:曹植拟《善哉行》为‘日苦短’。”朱乾曰:“当,代也。以此代《来日大难》也。”
②《文选·乐府》陆机《短歌行》注引曹植《苦短篇》曰:“日苦短,乐有馀。”
③“辕”,郭茂倩作“袁”,古通。
野田黄雀行①
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利剑不在掌,交结何须多。不见篱间雀,见鹞自投罗。罗家得雀喜,少年见雀悲。拔剑削罗网,黄雀得飞飞。飞飞摩苍天,来下谢少年②。
①郭茂倩《乐府·瑟调曲》与“置酒高殿上”俱为《野田黄雀行》二首。胡应麟《诗薮》:“子建《野田黄雀行》,坦之云:‘词气纵逸,渐远汉人。’昌谷云:‘锥处囊中,锋颖太露。’然此诗实仿‘翩翩堂前燕’[10],非《十九首》辞也。”
②《文心雕龙·隐秀》云:“陈思之黄雀,公幹之青松,格高才劲,而并长于讽谕。”此与《鹞雀赋》同意。朱乾云:“自悲友朋在难,无力援救而作,犹前诗‘久要不可忘’句意也。前以望诸人,此以责诸己。‘风’、‘波’以喻险患,‘利剑’以喻济难之效。《楚策》:‘庄辛曰:黄雀俯啄白粒,仰栖茂树,鼓翅奋翼,自以为无患。不知夫公子王孙左挟弹,右摄丸,将加己乎十仞之上。’取义于此。大概在相戒免祸,故与《箜篌引》同。子建处兄弟危疑之际,势等冯河,情同弹雀。诗但言及时为乐,不言免祸,而免祸意自在言外。汉鼓吹铙歌《黄雀行》亦此意也。”
门有万里客行①
门有万里客,问君何乡人?褰裳起从之,果得心所亲。挽衣对我泣,太息前自陈。本是朔方士,今为吴越民。行行将复行,去去适西秦。
①郭茂倩《乐府·相和歌辞·瑟调曲》:“《古今乐录》曰:王僧虔《技录》云:《门有车马客行》歌东阿王‘置酒’一篇。《乐府解题》曰:曹植等《门有车马客》皆言问讯其客,或得故旧乡里,或驾自京师,备叙市朝迁谢,亲戚凋丧之意也。”按:曹植又有《门有万里客》,亦与此同。又见《类聚·人部·别》。朱乾云:“此题从《门有车马客行》出,而取义自别。郭氏称与《门有车马客》同者,误也。若使果同,则如《技录》所称,何不即歌此篇,而必歌‘置酒’一篇乎?盖《门有车马》是古题,而《门有万里客》则子建从古题自出新题也。”严可均云:“据此,集中旧有《门有车马客》一篇,盖久亡矣。”
怨歌行①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②。上有愁思妇,悲叹有馀哀。一解。借问叹者谁?自云宕子妻③。夫行逾十载,贱妾常独栖。二解。念君过于渴,思君剧于饥④。君为高山柏,妾为浊水泥⑤。三解。北风行萧萧,烈烈入吾耳。心中念故人,泪堕不能止⑥。四解。浮沉各异路,会合当何谐?愿作东北风,吹我入君怀⑦。五解。君怀常不开,贱妾当何依?恩情中道绝,流止任东西⑧。六解。我欲竟此曲,此曲悲且长。今日乐相乐,别后莫相忘⑨。七解。
①一首七解,晋曲所奏。即《七哀》诗增十二句。《宋书·乐志》云:“‘明月’,东阿王辞。”张溥本删去。宋十卷本所有,宜并存之。
②“徘”,宋作“裵”。
③“宕”,郭茂倩、《宋志》、《艺文》作“客”。
④二句《七哀》无。
⑤《七哀》作“君为清路尘”,郭“柏”一作“桐”,《宋志》、郭茂倩作“柏”。
⑥四句《七哀》无。
⑦《七哀》“东北”作“西南”,“吹我”作“长逝”。
⑧《七哀》“常”作“良”,“恩情”二句无。
⑨《七哀》无此四句。吴云:“即上俗本作《七哀》也,此晋人更唱以谐律耳,非曹本文。今并存以备考。”
桂之树行①
桂之树,桂之树,桂生一何丽佳。杨朱华而翠叶②,流芳布天涯。上有栖鸾,下有蟠螭。桂之树,得道之真。人咸来会讲仙,教尔服食日精。要道甚省不烦,澹泊无为自然。乘蹻万里之外,去留随意所欲存。高高上际于众外,下下乃穷极地天③。
①从郭茂倩《乐府·杂曲歌辞》校。
②“杨”,古通“扬”。朱乾云:“《本草》称桂‘花白蕊黄’,郭璞称桂‘叶似枇杷,白花’,罕有称‘朱华’者。《平泉草木记》有荆溪之红桂,思王所咏或此桂树乎?”按:王逸《九思赋》:“桂树列兮纷敷,吹紫华兮布条。”王文考《鲁灵光殿赋》:“朱桂黝倏于南北。”朱穆《郁金赋》:“丹桂植其东。”朱氏引《本草》“白花”之言,拘矣。《梦溪笔谈》:“李德裕诗序曰:龙门敬善寺有红桂树,独秀伊川,移植郊园,众芳色沮。乃是蜀道莽草,徒得佳名耳。”
③此游仙之类。朱乾云:“置身功名之外,托桂树以淹留,亦小山‘丛桂’之作也。王逸曰:‘桂树芬香,以兴屈原之忠贞。’此亦芳香自比。桂久服通神,桂父服之成仙。‘高高’、‘下下’,犹《远游》志也。”
当墙欲高行①
龙欲升天须浮云,人之仕进待中人②。众口可以铄金,谗言三至,慈母不亲。愦愦俗间③,不辨伪真。愿欲披心自说陈,君门以九重,道远河无津④。
①从郭茂倩《乐府·杂曲歌辞》校。朱乾云:“《春秋传》曰:‘人之有墙,以蔽恶也。’今以蔽明,喻君门九重,不得自申也。”
②“待”,郭作“侍”。
③“愦愦”,郭作“愤愤”。
④此黄初中遭谗而作。
当欲游南山行①
东海广且深,由卑下百川。五岳虽高大,不逆垢与尘。良木不十围,洪条无所因。长者能博爱,天下寄其身。大匠无弃材,船车用不均。锥刀各异能,何所独却前。喜善而矜愚,大圣亦同然。仁者各寿考②,四坐咸万年③。
①从郭茂倩《乐府·杂曲歌辞》、《类聚·乐部·乐府》校。
②“各”,《类聚》作“必”。
③此言君子善与人同,而不求备之量。朱乾云:“言南山长育草木,大人长育人材。颂仁者之寿亦如南山也。”
当事君行①
人生有所贵尚,出门各异情。朱紫更相夺色,雅郑异音声。好恶随所爱憎,追举逐声名。百心可事一君,巧诈宁拙诚②。
①从郭茂倩《乐府·杂曲歌辞》校。
②“可”字上当有“不”字。《晏子春秋》:“一心可以事百君,百心不可事一君。”马总《意林·子思子》:“百心不可得一人,一心可得百人。”郭茂倩《乐府》亦脱“不”字。子建盖用《晏子》语也。此子建遭谗而作。任性而行,不自雕励;又以信人之心,无忌于左右,遂为灌均、王机、仓辑等所诬。此诗亦《自诫令》意也。朱乾云:“此言人情爱憎,党同伐异,但逐虚名。事君之道,惟自尽其心,宁拙诚为众所恶,毋巧诈为众所爱也。‘追’如‘追收印绶’之‘追’。‘举’,用也。《魏志》称‘植任性而行,不自雕励。丕御之以术,矫情自饰,宫人左右,并为称说,故遂定为太子’,然则丕之巧诈,诚不如植之拙诚也。”
当车已驾行①
欢坐玉殿,会诸贵客。侍者行觞,主人离席。顾视东西厢②,丝竹与鞞铎。不醉无归来,明灯以继夕③。
①郭茂倩《杂曲歌辞》:“‘已’或作‘以’。”
②“厢”,郭、《乐府》作“箱”。
③朱乾云:“‘车已驾’,是客欲去而留之也。客赋‘醉言归’,主人歌‘露未晞’,正此意也。”
飞龙篇①
晨游太山,云雾窈窕。忽逢二童,颜色鲜好。乘彼白鹿,手翳芝草。我知真人,长跪问道。西登玉堂②,金楼复道③。授我仙药,神皇所造④。教我服食,还精补脑。寿同金石,永世难老。
①郭茂倩《乐府·杂曲歌辞》云:“《楚辞·离骚》曰:‘为余驾飞龙兮,杂瑶象以为车。’曹植《飞龙》亦言求仙者乘龙而升天,与《楚辞》同意。”瑟曲亦有《飞龙引》。《类聚·乐部·乐府》、《初学记·地部·山》俱不完。朱乾云:“任昉《述异记》云:‘昔有桥顺二子得仙,服飞龙一丸,十年不饥。’又《吕氏春秋》曰:‘颛顼令飞龙作乐,效八风之音,命之曰《承云》,以祭上帝。’”
②“堂”,郭茂倩亦作“台”。
③郭茂倩作“復”,古字通。
④《类聚》“所”作“可”。
【丁评】此讽求仙之作。末语不说破,最妙,当于言外得之。
盘石篇①
盘盘山巅石,飘飘涧底蓬。我本泰山人,何为客海东②?蒹葭弥斥土,林木无分重③。岸岩若崩缺,湖水何汹汹。蚌蛤被滨涯④,光彩如锦虹。高波凌云霄,浮气象螭龙。鲸脊若丘陵,鬓若山上松。呼吸吞船⑤,澎濞戏中鸿。方舟寻高价,珍宝丽以通。一举必千里,乘飔举帆幢。经危履险阻,未知命所钟。常恐沉黄垆⑥,下与鼋鳖同。南极苍梧野,游眄穷九江。中夜指参辰,欲师当定从。仰天长太息,思想怀故邦。乘桴何所志?吁嗟我孔公。
①从郭茂倩《乐府·杂曲歌辞》校。朱乾云:“魏武《四时食制》云:‘东海有大鱼如山,谓之鲸鲵;次有如屋者,其须长一丈。’植以不得留宿卫,言归东藩,非其本怀,故托喻乘桴,经危履险,惓惓故邦[11],仰天而长叹也。屈子远游,临睨旧乡,仆人心悲。王逸注以为忠信之笃,仁义之厚。余于子建亦云。”
②“海”,郭茂倩作“淮”。
③“分”,郭作“芬”。
④《文选·海赋》注引“蚌蛤”二句,云“曹植《齐瑟行》”。
⑤“吞”,郭作“乔”。
⑥“垆”,郭作“炉”。
【丁评】《求自试表》言:“昔从先皇,南极赤岸,东临沧海。”此诗言“乘危履险”,亦是自道其实。又言“恐沉黄垆”,即《责躬》诗“常惧颠沛,抱罪黄垆”之意。
驱车篇①
驱车掸驽马②,东到奉高城。神哉彼泰山,五岳专其名③。隆高贯云霓,嵯峨出太清。周流二六候,间置十二亭④。上有涌醴泉,玉石扬华英。东北望吴野,西眺观日精。魂神所系属,逝者感斯征。王者以归天,效厥元功成。历代无不遵,礼祀有品程⑤。探策或长短,唯德享利贞⑥。封者七十帝,轩皇元独灵。湌霞漱沆瀣,毛羽被身形。发举蹈虚廓,径庭升窈冥。同寿东父年,旷代永长生⑦。
①从郭茂倩《乐府·杂曲歌辞》校。《类聚·乐部·乐府》文不完。
②“掸”,郭作“挥”,郭茂倩《乐府》、张炎、张溥俱作“挥”。朱乾云:“掸,徒旱切。《说文》:‘提持也。’”《文选》谢玄晖《夜发新林》诗注引《古诗》:“驱车策驽马。”
③“专”,《类聚》作“显”。
④“十二”,郭作“一二”。从郭茂倩。
⑤“祀”,郭作“记”。据郭茂倩改。
⑥“享”,郭、《乐府》作“亨”。
⑦《汉书·地理志》“泰山郡奉高”注:“有明堂,在西南四里,武帝元封二年造。”朱乾云:“魂归太山之说何昉乎?昉乎蒿里矣。蒿里地近泰山,多葬埋。《蒿里》词云:‘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援神契》乃有泰山天帝孙主召人魂之说,而《博物志》因之。若封禅,则因《书》有‘岱宗柴望’,《礼》有‘名山升中’而附会者。其实则秦皇、汉武之侈心,欲求不死而为之者也。齐人丁公曰:‘封禅者,古不死之名。’封禅而不死者,莫如黄帝。故言封禅,必首黄帝。不知黄帝之不死,铸鼎乘龙而升天乎?封禅告成而上仙乎?将孰宗而孰据?若封禅十二年而秦亡,又无解于始皇之不死,则曰始皇上太山,为风雨所击,不得封禅。呜呼!不过畏鬼伯之催促,而佞谀小人,欺天罔地,无所不至。独奈何亶聪明作元后,而见不及此乎?观于宋之真宗,亦可谓尽心力于封禅矣,而王钦若曰:‘天瑞可以人为之。’似此一言,即清齐徒步,何救一念,矫诬之罪,岂不惑哉!”
鼙鼓歌五篇并序①
汉灵帝西园鼓吹有李坚者,能鞞舞。遭乱播迁②,西随段煨③。先帝闻其旧有技,召之。坚既中废,兼古曲多谬误,异代之文,未必相袭,故依前曲,改作新歌五篇。不敢充之黄门,近以成下国之陋乐焉④。
圣皇篇⑤
圣皇应历数,正康帝道休。九州咸宾服,威德洞八幽。三公奏诸公,不得久淹留。蕃位任至重,旧章咸率由。侍臣省文奏,陛下体仁慈。沉吟有爱恋,不忍听可之。迫有官典宪,不得顾恩私。诸王当就国,玺绶何蔂缞⑥。便时舍外殿,宫省寂无人。主人增顾念,皇母怀苦辛。何以为赠赐?倾府竭宝珍。文钱百亿万,采帛若烟云。乘舆服御物,锦罗与金银。龙旗垂九旒,羽盖参班轮。诸王自计念,无功荷厚德。思一效筋力,糜躯以报国[12]。鸿胪拥节卫,副使随经营。贵戚并出送,夹道交辎軿。车服齐整设,烨燿天精。武骑卫前后,鼓吹箫笳声。祖道魏东门,泪下沾冠缨。扳盖因内顾,俯仰慕同生。行行将日暮,何时还阙庭?车轮为裵回,四马踌躇鸣。路人尚酸鼻,何况骨肉情⑦。
【丁评】忠诚之诗,一字一泪。
灵芝篇⑧
灵芝生玉池,朱草被洛滨。荣华相晃耀,光采烨若神。古时有虞舜,父母顽且嚚。尽孝于田陇,烝烝不违仁⑨。伯瑜年七十,采衣以娱亲⑩。慈母笞不痛,歔欷涕沾巾。丁兰少失母,自伤蚤孤茕。刻木当严亲,朝夕致三牲。暴子见陵侮,犯罪以亡刑。丈人为泣血,免戾全其名。董永遭家贫,父老财无遗。举假以供养,佣作致甘肥。责家填门至,不知何用归。天灵感至德,神女为秉机。岁月不安居,呜呼我皇考!生我既已晚,弃我何其早!《蓼莪》谁所兴?念之令人老。退咏南风诗,洒泪满袆抱。乱曰:圣皇君四海,德教朝夕宣。万国咸礼让,百姓家肃虔。庠序不失仪,孝悌处中田。户有曾闵子,比屋皆仁贤。髫龀无夭齿,黄发尽其年。陛下三万岁,慈母亦复然。
【丁评】读此诗,如见纯孝之性。秦之扶苏、魏之子建,皆具圣仁之资,使其嗣统,秦、魏安得亡哉!乃天夺其魄,摧抑其贤子,以促国祚。天之厌秦、魏也甚矣!
大魏篇
大魏应灵符,天禄方甫始。圣德致泰和,神明为驱使。左右宜供养,中殿宜皇子。陛下长寿考,群臣拜贺咸悦喜。积善有馀庆,宠禄固天常。众善填门至,臣子蒙福祥。无患及阳遂,辅翼我圣皇。众吉咸集会,凶邪奸恶并灭亡。黄鹄游殿前,神鼎周四阿。玉马充乘舆,芝盖树九华。白虎戏西除,含利从辟邪。骐驎蹑足舞,凤皇拊翼歌。丰年大置酒,玉樽列广庭。乐饮过三爵,朱颜暴已形。式宴不违礼,君臣歌《鹿鸣》。乐人舞鼙鼓,百官靁抃讚若惊。储礼如江海,积善若陵山。皇嗣繁且炽,孙子列曾玄。群臣咸称万岁,陛下长寿乐年。御酒停未饮,贵戚跪东厢。侍人承颜色,奉进金玉觞。此酒亦真酒,福禄当圣皇。陛下临轩笑,左右咸欢康。杯酒一何迟,群僚以次行。赏赐累千亿,百官并富昌。
精微篇
精微烂金石,至心动神明。杞妻哭死夫,梁山为之倾。子丹西质秦,乌白马角生。邹衍囚燕市,繁霜为夏零。关东有贤女,自字苏来卿。壮年报父仇,身没垂功名。女休逢赦书,白刃几在颈。俱上列仙籍,去死独就生。太仓令有辜,远征当就拘。自悲居无男,祸至无与俱。缇萦痛父言,何担西上书。盘桓北阙下,泣涕何涟如。乞得并姊弟,没身赎父躯。汉文感其义,肉刑法用除。其父得以免,辨义在《列图》。多男亦何为,一女足成居。简子南渡河,津吏废舟船。执法将加刑,女娟拥棹前。妾父闻君来,将涉不测渊。畏惧风波起,祷祝祭名川。备礼飨神祇,为君求福先。不胜釂祀诚,至令犯罚艰。君必欲加诛,乞使知罪愆。妾愿以身代,至诚感苍天。国君高其义,其父用赦原。《河激》奏中流,简子知其贤。归聘为夫人,荣宠超后先。辩女解父命,何况健少年。黄初发和气,明堂德教施。治道致太平,礼乐风俗移。刑错民无枉,怨女复何为。圣皇长寿考,景福常来仪。
【丁评】积诚悟主,此陈思一片血心。首二句揭出本旨。
孟冬篇
孟冬十月,阴气厉清。武官诫田,讲旅统兵。元龟袭吉,元光著明。蚩尤跸路,风弭雨停。乘舆启行[13],鸾鸣幽轧。虎贲采骑,飞象珥鹖。钟鼓铿锵,箫管嘈喝。万骑齐镳,千乘等盖。夷山填谷,平林涤薮。张罗万里,尽其飞走。翟翟狡兔,扬白跳翰。猎以青骹,掩以修竿。韩卢宋鹊,呈才骋足。噬不尽緤,牵麋掎鹿。魏氏发机,养基抚弦。都卢寻高,搜索猴猨。庆忌孟贲,蹈谷超峦。张目决眥,发怒穿冠。顿熊扼虎,蹴豹搏䝙。气有馀势,负象而趋。获车既盈,日侧乐终。罢役解徒,大飨离宫。乱曰:圣皇临飞轩,论功校猎徒。死禽积如京,流血成沟渠。明诏太劳赐,大官供有无。走马行酒醴,驱车布肉鱼。鸣鼓举觞爵,击钟釂无馀。绝网纵驎麑,弛罩出凤雏。收功在羽校,威灵振鬼区。陛下长欢乐,永世合天符。
①郭无《鼙鼓歌》,闵有《圣皇篇》一首,张炎、张溥有。从《宋书·乐志》、郭茂倩《乐府诗集·舞曲歌辞》校。
②“播迁”二字,据宋本《事类赋注》补。
③《宋书·乐志》作“段煨”,《御览》、郭茂倩作“段颎”。《后汉书·董卓传》:“段煨,武威人。初平二年,董卓使中郎将段煨屯华阴。兴平元年,车驾进至华阴,宁辑将军段煨具服御及公卿以下资储,请帝幸其营。三年,以段煨为安南将军,封閺乡侯。建安七年,征段煨为大鸿胪。病卒。”按:太尉段颎以光和元年夏四月辛巳罪,下狱诛。作“西随段煨”是也。
④郭茂倩载此序,少“异代”三句、“不敢充之”二句,据《御览·乐部·舞》补。又《御览》曹植《鞞舞序》:“晋初有《杯槃舞》、《公莫舞》。史臣按:《杯槃舞》,今之《齐世宁》也。”按:此非子建原序。朱乾云:“《周礼》:‘旅师执鼙。’《司马法》曰:‘千人之帅执鼙。’陈氏《礼书》曰:‘《月令》:“修鞀鞞。”《世纪》曰:“帝喾命垂作鞞。”先儒谓小鼓有柄曰鞀,大鞀谓鞞。汉大傩,伥子皆执大鞉。’又曰:‘应鼓号,应鼙朔,鼓号朔鼙。’然则《鼙舞》所执者即此鼓,梁谓之《鞞扇舞》者,误也。《古今乐录》曰:‘汉曲五篇,一曰《关东有贤女》,二曰《章和二年中》,三曰《乐久长》,四曰《四方皇》,五曰《殿前生桂树》,并章帝造。魏曲五篇,一《明明魏皇帝》,二《太和有圣帝》,三《魏历长》,四《天生烝民》,五《为君既不易》,并明帝造,以代汉曲,其辞并亡。陈思王又有五篇,一《圣皇篇》,以当《章和二年中》;二《灵芝篇》,以当《前殿生桂树》;三《大魏篇》,以当《汉吉昌》;四《精微篇》,以当《关中有贤女》;五《孟冬篇》,以当《狡兔》。’按:汉曲无《汉吉昌》、《狡兔》二篇,疑《乐长久》、《四方皇》是也。”《乐府诗集》曰:“按:《乐录》、《隋志》并以《鞞舞》为巴渝,今考汉、魏二篇歌辞各异,本不相乱。盖因梁、陈之世于《鞞舞》前作《巴渝弄》,遂立二舞名。殊不知二舞亦容合作,犹《巾舞》以《白纻》送,岂得便谓《白纻》为《巾舞》耶?失之远矣。”
⑤《乐志》:“当《章和二年中》。”
⑥“蔂”,《宋志》作“櫐”,郭茂倩作“蔂”。
⑦朱乾云:“曹丕薄于骨肉,甫即位,即遣其弟鄢陵侯彰等就国。受禅之后,名为进爵诸弟为王,而皆寄地空名,国有老兵百馀人以为守卫,隔绝千里之外,不听朝聘。设防辅、监国之官以伺察之。虽有王侯之号,而侪于匹夫,皆思为匹夫而不能得。法既峻切,过恶日闻。其时如植者[14],多惴惴不免。篇中一丝不露,而至于路人酸鼻,则其所为玺绶之宠,赐予之厚,武卫之盛,祖饯之荣,特文具而已,乌睹所谓‘封建亲戚,以为蕃屏’者乎?”绪曾按:三公奏“诸公不得久淹留”者,魏王葬后,诸侯皆遣就国也。其时丕未进诸弟爵为王,故称“诸公”也。
⑧《乐志》:“当《殿前生桂树》。”
⑨《广雅》:“烝烝,孝也。”陆贾《新语》:“虞舜烝烝于父母。”蔡邕《九嶷山碑》:“克谐顽傲,以孝烝烝。”今子建此诗亦一证。
⑩“采”,郭茂倩作“彩”,《宋志》作“采”。
“沾”,郭茂倩作“霑”,《宋志》作“沾”。《困学纪闻》:“采衣娱亲,今人但知老莱之事,而不知伯瑜。”按:此即《说苑》韩伯瑜泣杖之事,但彼无“采衣”二字。《说苑》:“伯瑜有过,其母笞之,泣。母曰:‘他日笞之未尝泣,今泣何也?’对曰:‘瑜得罪,笞尝痛。今母之力不能使痛,是以泣也。’”伯瑜韩姓。《隋书·循吏传》:“梁彦光为相州刺史。有滏阳人焦通,性酗酒,事亲礼阙,为从弟所讼。彦光将至州学[15],令观于孔子庙。于是庙中有韩伯瑜母杖不痛,哀母力弱,对母悲泣之状。通遂感悟。”南宋林同孝诗《咏韩伯瑜》云:“母力今衰矣,悲啼得杖轻。流风在绘像,犹足感焦生。”《晋书》载左贵嫔《离思赋》云:“昔伯瑜之婉娈兮,每彩衣以娱亲。”正用思王语。
“蚤”,郭茂倩作“早”,云:“一作‘少’。”《宋志》作“蚤”。
《初学记》:“孙盛《逸人传》曰:丁兰者,河内人也。少丧考妣,不及供养。乃刻木为人,仿佛亲形,事之若生,朝夕定省。其后邻人张叔妻从兰妻有所借,兰妻跪报木人,木人不悦,不以借之。叔醉疾来,谇骂木人,以杖敲其头。兰还,见木人色不怿,乃问其妻。妻具以告之,即奋剑杀张叔。吏捕兰,兰辞木人去。木人见兰,为之垂泪。郡县嘉其至孝,通于神明,图其形像于云台也。”《武梁祠堂画像》云:“丁兰二亲终后,立木为父。邻人假物,报乃借与。”据此,“丈人为泣血”“丈”当作“木”。
“责”,《宋志》一作“贵”,误。“责”,古“债”通。
《御览》刘向《孝子传》:“前汉董永,千乘人。少失母,独养父。父亡,无以葬,乃从人贷钱一万。永谓钱主曰:‘后若无钱还君,当以身作奴。’主甚愍之。永得葬父毕,将往为奴,于路忽逢一妇人,求为永妻。永曰:‘今贫若是,身为奴,何敢屈夫人为妻。’妇人曰:‘愿为君妇,不耻贫贱。’永随妇人至钱主家,曰:‘本言一人,今何有二?’永曰:‘言一得二,于理乖乎?’主问永妻曰:‘何能?’曰:‘能织耳。’主曰:‘为我织千匹绢,即放尔夫。’妻于是索丝,十日之内,千匹绢足。主惊,遂放夫妇二人而去。行至本相逢处,乃谓永曰:‘我是天之织女,感君至孝,天使我偿之。今君事了,不得久停。’语讫,云霞四垂,忽飞而去。”《搜神记》同。按:此云供丧事,子建诗云“供养”“致甘肥”,事微异。
“其”,《宋志》作“期”,郭茂倩作“其”。
朱乾云:“孙盛曰:‘魏王丕处哀而设宴乐,居始而堕化基,及至受禅,显纳二女。由此言之,不孝孰甚哉!王龄之不遐,下世之期促,识者知之。’‘髫龀’、‘黄发’之句,颂之实讽之也。此篇所以动其良心,最为哀切矣。”
《宋志》:“当《汉吉昌》。”
“方”,《文选》孙楚《为石苞与孙皓书》注引作“乃”。
“含利”,各本作“舍利”。案:张衡《西京赋》:“含利颬颬,化为仙车。”薛综注:“含利,兽名。性吐金,故曰含利。”据此,字当作“含”。《说文》:“利,铦也。”故“含利”即“吐金”。《晋书·乐志》:“含利从西方来,戏于殿前。”作“舍”非也。
“驎”,郭茂倩作“骥”,《宋志》作“驎”。
汉太乐食举十三曲,十一曰《大置》,即此“大置酒”所本也。
“靁”,郭茂倩作“雷”;“讚”作“赞”。《宋志》作“靁”、“讚”。
朱乾云:“篇中多称颂之词,见时和年丰,诸祥毕至,君臣康乐,欲至万年。至于贵戚之臣,国同休戚,根本之地,不宜从节,即《通亲亲表》意也。”
《宋志》:“当《关中有贤女》。”此歌亦被谗而作。
王楙《野客丛书》:“今人喻事之难济,有‘老鸦头白’之说[16]。仆观燕太子丹质于秦,欲求归。秦王曰:‘乌头白,马生角,乃可。’事见《风俗通》、《论衡》。是以子建诗曰:‘子丹西质秦,乌白马角生。’鲍明远诗曰:‘洁诚洗志朝暮年,乌白马角宁足言。’太史公但云:‘天雨粟,马生角。’”
“衍”,《宋志》作“羡”,郭茂倩作“衍”。
朱乾云:“汉曲五篇,《关东有贤女》为苏来卿作。”
“辜”,郭茂倩作“罪”。
见《汉书》。
左思《赠妹九嫔悼离》诗:“何以为赠?勉以《列图》。”用此。
事见刘向《列女传》。
朱乾云:“曹丕篡汉,废献帝为山阳公,纳其二女,三纲之伦无论矣。而仇女在前,祸生肘腋,亦可寒心。篇中累序诸女报父仇及赦父命,使听者凛然于言外,此植以诗讽谏之微意也。”按:朱乾据苏来卿为此论,然则缇萦与赵津吏女又何说乎?
《宋志》:“当《狡兔》。”
“翟翟”,郭茂倩作“趯趯”,《宋志》作“翟翟”。
“太”,郭茂倩作“大”,《宋志》作“太”。
“大”,郭茂倩作“太”,《宋志》作“大”。
“击钟”,郭茂倩作“击钟”,《宋志》作“钟击”。
“驎”,郭茂倩作“麟”,《宋志》作“驎”。
朱乾云:“谏猎也。丕虽好田,不至如是之甚。观‘张罗万里,尽其飞走’之谣,荒于田极矣。案:明帝时猎法严峻,杀禁地鹿者身死,财产没官。廷尉高柔上疏曰:‘百姓供役,田者既减,复有鹿暴,所伤不赀,至如荥阳左右,周数百里,岁无所收。’此诗当作于此时也。”《广序》云:“汉鼓吹曲为朝会燕射之鼓歌,未尝全用谀词。魏犹近古,子建作颂中有规,吐辞成响,其文则微,可谓‘气变丝桐,志形金石’。”绪曾按:《鼙鼓歌》五首乃一时所作,云:“陛下三万岁,慈母亦复然。”指文帝卞太后,非明帝时。
结客篇
结客少年场,报恩洛北芒①。
①《文选》陆士衡乐府《结客少年场》诗注。“芒”与“邙”同。
利剑鸣手中,一击两尸僵①。
①《文选》张景阳《杂诗》注。
苦热行
行游到日南,经历交趾乡。苦热但曝霜,越夷水中藏①。
①《文选》鲍明远《苦热行》注、郭茂倩《乐府》六十五。
亟出行
蒙雾犯风尘①。
①《文选》陆士龙《答张士然》诗“飘飘冒风尘”注:“曹植《出行》曰:‘蒙雾犯风尘。’”谢玄晖《和王著作八公山》诗“风烟四时犯”注亦引此句。按:诗作“风烟”,注作“风尘”,严云:“恐有一误。”
长歌行
尺蠖知屈伸,体道识穷达①。
①《御览·虫豸部·尺蠖》注。
远游篇
夜光明珠,下隐金沙。何以遗之[17]?汉女湘娥①。
①《初学记·宝器部·珠》。
两仪篇
帝者化八极,养万物,和阴阳。鸣凤至,河洛翔①。
①《初学记·地部·洛》。
艳歌行
长者赐颜色,泰山可动移①。
①《文选》江淹《诣建平王上书》注,又谢朓《拜中军记室辞隋王笺》注。
夏节纯和天清凉,百草滋殖舒兰芳①。
①《初学记·岁时部·夏》注。
对酒行
含生蒙泽,草木茂延①。
①《文选》任彦昇《到大司马记室笺》。
蒲鞭苇杖示有刑①。
①《文选》沈约《齐安陆昭王碑文》注。按:《书钞》原本《政术部·德化》“苇杖示刑”云“陈思王赋”,或赋亦有此语。
天地篇
复为时所拘,羁緤作微臣①。
①《文选》江淹《拟刘桢诗》注。严云:“疑即‘忽若风吹尘’下脱文。”
飞龙篇
南经丹穴,积阳所生。煎石流铄,品物流形①。
①《书钞》原本《地部·穴》,《唐类函》同。陈禹谟无。
芝盖翩翩①。
①《文选》陆士衡《前缓声歌》注云“曹植《飞龙篇》”。《善哉行》作“芝草翩翩”。
妾薄相行
辎軿飞,毂交轮①。
①《文选》陆士衡《长安有狭邪行》注:“曹植《妾薄相行》。”
齐讴楚舞纷纷①。
①《文选》张平子《南都赋》注:“曹植《薄相行》云:齐讴楚舞纷纷。”张溥本下多“歌声上彻青云”。案:左太冲《吴都赋》注云:“古乐府有《历九秋妾薄相行》,歌辞曰:齐讴楚舞纷纷,歌声上彻青云。”《玉台新咏》傅玄《历九秋董逃行》有云:“齐讴楚舞纷纷,歌声上激青云。”郭茂倩《乐府》三十四载傅玄作同,惟“彻”、“激”二字小异。
秋胡行①
大魏承天玑②。
①《乐府解题》:“曹植《秋胡行》但歌魏德,而不取秋胡事。”
②《文选》颜延年《哀策文》注。
善哉行
如彼翰鸟,或飞戾天①。
①《文选》潘安仁《悼亡》诗注。
陌上桑
望云际,有真人,安得轻举继清尘[18]。执电鞭,驰飞麟①。
①《御览·兵部·鞭》。
乐府诗佚句
墨出青松烟,笔出狡兔翰。古人感鸟迹,文字有改判①。
①《御览·文部·墨笔》。《书钞》原本《艺文部·笔》云:“曹植《长歌行》:墨出青松之烟,笔出狡兔之翰。”陈禹谟依《御览》引,改作四句。
胶漆至坚,浸之则离。皎皎素丝,随染色移[19]。君不我弃,谗人所为①。
①《御览·杂物部·胶》[20]。
所赍千金之宝剑通天犀文玉紫碧玙渠翡翠饰鸡璧道明月珠①。
①《书钞》原本《武功部·剑》,讹不成句。陈禹谟改云:“所赍千金剑,通犀间碧玙。翡翠饰鸡璧,标首明月珠。”
鲂腴熊掌,豹胎鼋肠。口餍常珍,乃购麟皇。熊蹯豹胎,百品异方。蕙肴兰藉,五味杂香①。寒鸧蒸鶂②。市肉取肥,酤酒取醇。交觞接杯,以致殷勤③。
①以上俱《书钞·酒食·总篇》。
②《书钞·寒食》。
③《书钞》、《御览·酒食部·酒》。
金樽玉杯,不能使薄酒更厚①。
①《文选》江文通《望荆山》诗注、谢灵运《石门新营》诗注。
橙橘枇杷,甘蔗代出①。
①《御览·果部·枇杷》。
巢许蔑四海,商贾争一钱①。
①《御览·资产部·钱》。
上仙箓,与神游①。
①郭茂倩《乐府》解题。
前缓声歌①
①《乐府》解题云曹植,不载其辞。
[1] “下”,原误作“上”,据下文朱氏校语改。
[2] 《铨评》将后两首合而为一,故评语中称“二首”。
[3] “不可以”,原误作“可以不”,据郭茂倩《乐府诗集》改。
[4] “在”,原误作“居”,据《文选》、《玉台新咏》、《艺文类聚》、《乐府诗集》及各本曹集改。
[5] “没”,原误作“落”,据《宋书》、《艺文类聚》、《乐府诗集》及各本曹集改。
[6] “待”,原误作“时”,据《三国志》改。
[7] “睦”,原误作“穆”,据《三国志》裴松之注改。
[8] “七”,原误作“六”,据《三国志》裴松之注改。
[9] “权”,原误作“植”,据《三国志》裴松之注改。
[10] “仿”,原脱,据《诗薮》补。
[11] “惓惓”,原误作“愤愤”,据朱乾《乐府正义》改。
[12] “糜”,原误作“麋”,据《宋书》、《乐府诗集》及各本曹集改。
[13] “启”,原误作“起”,据《宋书》、《乐府诗集》及各本曹集改。
[14] “如”,原误作“非”,据朱乾《乐府正义》改。
[15] “州”,原脱,据《隋书》补。
[16] “老鸦头白”下,原衍“马生角,乃可,事见”,据王楙《野客丛书》删。
[17] “何以遗之”,《初学记》原作“采之谁遗”。
[18] “清”,原误作“轻”,据《太平御览》改。
[19] “随染色移”,原误作“溺色染移”,据《太平御览》改。
[20] “胶”,原误作“漆”,据《太平御览》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