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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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过过濮阳那儿的年

2003年春节,曾姗姗随马成功回家过年了,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弄清楚十八户村史究竟咋回事儿,写篇像样的文章来。马成功很美气,脸上很光彩,满足了浮躁的虚荣心。可父母会不会不高兴?爷爷奶奶会不会不高兴?乡亲们会不会说三道四呢?一种“罗锅上树心前空”的感觉了。

曾姗姗是班干部,有些事情没办妥,马成功按张老师交代协助曾姗姗办一下,时而书店里看会儿书,各买身过年的衣裳穿,回家至腊月二十这天了。提行囊刚出校门口,马成功看见了温珂儿,感觉她很憔悴,痴痴瞅自己,俨如一场梦,像没有从鸡爪子山矿井事件中走出来。又想起了与温珂儿在南阳,睡帐篷、矿井里捞石头……心里极不是好滋味儿。曾姗姗在场不好意思搭讪什么话,当马成功回望时,温珂儿自感赧颜躲走了。

乘公交,至航海路长途汽车站,清丰县双庙乡有趟班车开走了。搭上了开往濮阳的车,这样多转两次车。上车后,给王兰兰打电话,毕竟过年了,顺便问问或者搭讪句什么话,问:“王兰兰,在那儿干的还好么?”王兰兰本来听清楚了,装迷糊说:“是马大哥么?现在我当领班了,管六七号人,时不时能吃喘气的鱼、蚝油小黄花、鳝段小糟鱼什么的。若不是马大哥,我享不成这种福啊!”马成功说:“提那弄啥,噩梦过去了,愿意干就好。小爱兰还好么?”王兰兰说:“她姑姑前几天来电话,说接妮儿回家过年去。我说孩子小,明年吧。亲家哥啊,你那干女儿很想你啊!”马成功觉得小女人给鼻子好蹬脸,意思到了就行了,搪塞几句又给姚蓝打电话。姚蓝问:“马成功,怎么才回家过年呢?曾班长去了么?”马成功说:“与我在车上。”手机递给曾姗姗说:“是姚蓝那妮子。”姚蓝说:“姗姗姐有超前意识,婆家过年么?”曾姗姗说:“你敢与‘间谍’住厂里,我不能随马成功过年么?想写篇像样的文章来,有没有九胎十八子三十六郎庄那档子事儿。”姚蓝说:“别给我兜圈子,村名字能有假的么?我知道你心里想的啥,我抢不了你小木匠,更没有心思撰文章,跟我打什么哑谜呢?回去能与马成功住在一起么?”曾姗姗望马成功赧颜笑笑说:“我不敢。就是我敢他不敢。就是我们俩都敢他爹娘未必能同意。”姚蓝说:“你就别等了,便宜了马成功,这种事儿还通过他爹娘么?给了谁都放心了,一句挑逗话俩人成事了,谁变心上天报应谁。”曾姗姗说:“我不敢像你‘妖精’那么贱,及早卖了自己了……”姚蓝说:“卖了也就塌实了。我也怕别人跟我抢,‘间谍’是我的应声虫,我说太阳西边出来了,他说西边一直出太阳;我说粗粮比细粮更营养,他说粗粮比细粮更金贵。‘间谍’没啥大能耐,毕业后充其量教个书,不像你那小木匠文章好,肚子里有墨水,脑子里有能量。姗姗姐,毕竟我们是女人啊,如果我不上学,服装设计一项能养活‘间谍’了;不听我的能中么?不听我的能行么?不听话不是他徐新宝。工人加着班,我得在厂里过年了;这批服装赶出来,说不定我就‘改嫁’了,贾枣杆子那个厂上班了。姗姗姐,有事儿联系吧,你们可能过罢灯节才回来。”曾姗姗说:“我不敢,过罢初五六马成功随我去涝河口……”后来曾姗姗给父母通电话说:“为那么篇文章同学家过年了,过过濮阳那儿的年,清丰县那儿的年,十八户村那儿的年。”

曾姗姗有种换学校单调环境感,出外旅游感,初去未婚婆家感,既羞涩又兴奋。濮阳是历史名城,《三国演义》浓墨重彩着一笔。问:“濮阳至郑州有多远?濮阳至清丰县有多远?清丰县至十八户村又多远?单从票价上看,郑州至濮阳接近南阳路程了,或者涝河口市路程了。”马成功说:“郑州、濮阳仨小时路程,200余公里;濮阳、清丰县有句传承下来的顺口溜:‘出了(濮阳)城北门,就是子路坟;东西二白仓,南北二里商;过了疙瘩庙,就到游子庄;过去朱潘省,就是老旧城。’往北是清丰县城了。”

曾姗姗说:“挺有意思的,挺朗朗上口的。你说那子路坟,是孔子的弟子子路的坟么?”

马成功说:“不是他老先生还能是谁呢?”

曾姗姗问:“再往北什么县啊?”

马成功说:“往北南乐县。再往北HEB省大名府或魏县,魏县从前称魏州;往东比邻山东地,武松打虎那个县,阳谷县。有兴趣可以领你游游挺有名气的大名府;武松打虎的景阳岗、孙二娘卖酒的十字坡;十字坡的酒至现在挺出名,后劲大,弄不巧会喝醉的……”

曾姗姗说:“我不咋喝酒,管他醉不醉啊!”

马成功说:“再往东水泊梁山县,可以领你逛逛去。曾班长随我没有失望感,体味些山东文化来……”

曾姗姗遗憾地说:“《水浒传》那些人咋说呢?如果我给它排座次,《水浒传》是最蹩脚的一部了。那杨雄、卢俊义、或宋江,不自身上找因由,虽然组织了家庭并不看好家庭,动不动罪责推女人,说杀杀了老婆了。我看好多书不看好《水浒传》,对那些观点不赞成,对那种写法不赞成;还有集妖神魑魅魍魎一身的《西游记》……”

马成功说:“当然,作者自有当时的局现性……”

曾姗姗说:“你看那宋江郓城县刀笔小吏,夺众弟兄意志,不改奴才本性,掌门后聚义厅立马改忠义堂;完全有能力夺江山,心干情愿当鹰犬,阿谀奉承征方腊。被高俅蔡京害死邪恶胜正义,倒有事非颠倒感,胡编乱造感,看了并不是好滋味儿;唯有武松是条真汉子,不看好家庭没有留妻子儿女在家下,电视剧也浓墨重彩塑武松,对情分划了个完美大句号;战争下来以后,并不索官求财;若说完美,武松是《水浒传》最最完美的人。更甚者《西游记》是本大毒草,不伸张正义一遇见高仙救走妖邪了,与官官相护差不多,或者只打死个小妖了。”接下来感慨地说:“人这一生啊,想来真是个谜,与你马成功认识前,并不知情那么个清丰县,很难想象遇见你马成功,什么九胎十八子,三十六郎庄;孙村的油罐、仓上的蓆片儿、十八户村木渣片儿,李家楼的酸糊糊;想起来酸浆糊糊泛酸水儿,今天果真去往那儿了,见识十八户村子了……”又说:“去你那十八户村你娘会不会下看我很难说,会不会喝酸浆糊糊很难说……”

马成功问:“曾班长,爱喝么?爱喝娘会做给你喝。其实,酸浆糊糊是一种风味的家常饭,从小儿喝惯了,很有季节性,局限性,时间长了不喝还挺想,现在想喝难说喝得到。到俺家是我的老婆了,娘会把你捧手上,当成闺女看,看待未来儿媳妇……”

曾姗姗嗔怪地说:“大老土,多难听啊。什么老婆老婆的,看来我一生是为你马成功服务的,为你马成功生长的。”

马成功给鼻子蹬脸地说:“那么,应该称呼你什么呢?”

曾姗姗说:“用说么,对象,恋人,女朋友,这样中听些,这样时髦些。不喊老婆不是你老婆了么?不喊妻子不是你妻子了么?不喊恋人不是你恋人了么?总觉得你马成功耍聪明,好装蒜,弄不巧写文章也装蒜……小木匠哥,毕业后,能否涝河口市安家么?我们当教书匠,杂志社为编辑,跟你学修辞,十八户村史为底子,搞出篇长篇来;腻歪了西排子湖去荡舟,百花山逛公园。有那么一天,我们的作品出版了,那时候我们多惬意……”

马成功说:“姗姗班长,祖国河山,万里锦绣。濮阳就不能那样么?清丰县不能那样么?我们马颊河去钓鱼,龙湖去荡舟,莲花逛超市,亿州卖东西,拜祖古戚城……”

曾姗姗说:“濮阳,难说有我们涝河口市好。看人家‘间谍’徐新宝,挺乖挺乖的乖孩子,被姚蓝调教得,屁都不敢放……”

马成功搞笑说:“曾班长,屁窝肚里还不憋死啊!徐新宝是徐新宝,马成功是马成功,人不一样人,木不一样木;地不一样地,土不一样土;有人挑万里江山,有人卖葱卖红薯,倒能养家糊口一家人。曾班长只记得涝河口市好,神仙渡镇好,顾名思意十年九决堤,有‘神仙’则渡无‘神仙’则不渡,水会漫到政府台阶上,那些公务员惊慌失措只顾保命了,更没有心思西排子湖荡舟百花山逛什么公园了,难说过上好日子。姗姗班长啊,别犯傻,毕业后随我回濮阳、回清丰县;不是吹,十个涝河口市敌不过一个赖濮阳……”

马成功如此贬低。曾姗姗嗔怪说:“按你说的我们别活了,与鱼虾共舞了。我知道你爱家乡,爱濮阳,爱清丰县,爱十八户村,这样无可厚非;俺家乡并不像你说的那么赖,名胜古迹有西楚霸王陵、囯民党将领李宗仁故居……”又说:“濮阳,能当个教书先生么?谋个杂志社编辑么?小小的职员么?若不是为你马成功,一辈子难说去濮阳,难说去什么清丰县、十八户村……”

马成功说:“曾班长,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如果说濮阳、清丰县是个人,你肯定爱濮阳爱清丰县,不爱我马成功;足以证明濮阳多么好,清丰县多么棒……”

曾姗姗警惕地说:“越说越神了,哪那么多假设如果呢?”

马成功说:“姗姗班长,我不妨晒晒濮阳历史,以前卫国的重要城邑在濮阳,濮阳东南五星乡有高城墙遗址,更是各路诸侯会盟地,有6000年前的龙文化,依次叠压着裴李岗、仰韶、龙山、商周、春秋战国、汉唐时期重要文化层。从《三国演义》里看,更是兵家必争之地;濮阳人有一种豪气在身上,动不动龙乡龙乡的,出的酒叫龙酒,接的枣叫龙枣,看成龙的荣耀了;严格说,6000年前的濮阳不亚于现在的上海、深圳、郑州恁繁华;涝河口市西楚霸王陵、国民党李宗仁都是些失败人士,对濮阳来说只能是小巫见大巫,不在话下了……马成功的名字是继承龙马精神了,你嫁濮阳有种荣耀感。看来还是不相信,总觉得欺骗你。”

曾姗姗说:“为什么红坎肩儿不提前给我说说呢?晒晒康淼淼呢?难道不是蒙我骗我吗?”

马成功说:“曾班长,有完没有完?再说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了。上世纪,濮阳曾经不是市,由于这些文化层,国务院重新批准为地区级市。你记得大名鼎鼎的商鞅吧,商鞅老先生就是濮阳人。”

曾姗姗被“吹”得很享受。

马成功讲:“商鞅老先生当年提出的变法策略后,深为执政的秦孝公所赏识,成为战胜六雄的战胜国。老先生虽然被贵族车裂死,可变法策略没有变,至今仍然继承着郡县制。可以这样说,当时没有商鞅老先生提出的改革变法与策略,秦朝统一不了中国了,赢(嬴)不得什么正(政)位了。中国历史就得改写了,万里长城修不修不一定,可见濮阳人对历史多重要。曾班长,你知道造字圣人仓颉吧,仓颉老先生就是濮阳人;水好则人善,地灵则人杰。去了委屈不了你曾班长,兴许搞出来篇大本头,像样的文章来……”

曾姗姗找不出反驳理由。说:“那毕竟是古人,杰,能不能杰到你马成功?灵,能不能灵到十八户村子呢?我们没理由坐在古人荣耀上,应该干些正经事儿,比如采集些生活素材轶闻往事什么的,莫言老师说过,‘人家屋檐再大,不如自己有把伞。’小木匠哥,我来的本意就是挖掘历史,写写十八户村咋回事儿,十八郎村咋回事儿;写写濮阳龙文化、清丰县孝文化。”马成功逗趣儿说:“姗姗班长别弄错了,应该是咱们的十八户村,你婆家十八户村啊。”曾姗姗嘻嘻乐,说:“忘不了你十八户村,眼下我不是你女人,仅仅是同学,说你的十八户村儿不为错。”

下午两点以后,俩人提行囊转一下车,下了双庙乡政府所在地的小公交。曾姗姗左右瞅瞅问:“功哥,迷惘啊,十八户村在哪儿呢?”马成功说:“曾班长高瞻远瞩,看不见前边村子么?”曾姗姗说:“噢,就前边那小村儿?你马成功吹的神乎其神,咋能称二里半长街呢?比俺那儿村儿差远了;我们那儿家家有楼住,一般的房子很稀少。”马成功荣耀地说:“你以为住楼就好么?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不见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十八户村有传奇有村史,能把曾班长吸引过来,是一种能量吧。”

曾姗姗说:“是能量,是能量啊!”又矫情地问:“就因为这些么?”

马成功说:“还因为哪些呢?”曾姗姗马成功屁股上踹那么一脚说:“马成功你别装迷瞪,还不是为你马成功啊!”马成功说:“曾班长,为我就对了,不为我就错了。”就被这一脚鼓舞了,伐了个车轱辘,打了个旋风脚。爬路边一排挺拔的杨树某棵上,摽住树身子,孙悟空打眼罩般吼一个跑调腔,唱几句掉板戏。就有人停下来瞅,看。马成功跳下来,不由得回忆说:“小时候毎年正月16早上,靓男倩女,驴驹子般小孩子一拨拨一群群,出来踏青卖杂病,抚摸着这树干说,天也长,地也长,椿树王,槐树王,榆树王,我长高,你当梁。老头老婆踩着麦根说,麦子长,麦子旺,筛箩箩,磨面面,蒸的馒头暄又暄……”路上车来人往。遇上同学李明建,骑辆电动三轮车,车上装的结婚用品或鞭炮,李明建见俩人匆忙下来三轮车,问:“好风光啊马成功!放假了么?”

马成功搭讪说:“老同学,放假了。”

李明建诧异地问:“带来个嫂子吗?”

马成功说:“你嫂子……”

李明建不着调地问:“洋味的?”

马成功搞笑说:“洋味的,半土半洋的,土洋结合的,她家乡N省涝河口市神仙渡镇。你李明建毕业了吧?”

李明建赧颜说:“寒碜。毕业了……”

马成功介绍说:“同学李明建,自小儿一块玩泥巴长大的,与康淼淼一直至高中;我那年落榜了,李明建考上地区师专了。”

李明建不自然地说:“寒碜。马尾穿豆腐,提都不敢提啊!”刚才那句话说羞了曾姗姗。说:“恁贫嘴滑舌呢,清丰县学子净是些流氓呢?”李明建更是不着调地说:“嫂子,不贫嘴能闹上个好媳妇?祝福俩位,找好媳妇就得脸皮厚实些,三说两说闹上媳妇了。也许马成功流氓了,嫂子才肯随他来……”就说得曾姗姗一脸窘。心想说:“马成功说话挺老实,与康淼淼不知道老实不老实,与温珂儿不知道老实不老实……”李明建把俩人行囊提上三轮车。不无得意地说:“功哥,腊月二十八完婚了,既然见面了,不另外下帖子了。功哥、嫂子啊,到我那儿玩一天,累一天,嫂子就当伴娘吧!”

马成功说:“好你个李明建,难得赶上啊,闹你们洞房去!”接下来问:“李明建,如果我不回来,下不下帖子呢?”

李明建说:“饶不了你马成功,那也下。我下给老抠叔,老抠叔催也把你催回来,要么老抠叔代你去。”

马、曾坐李明建三轮车上。马成功望高兴得屁颠屁颠的李明建,扯些郑州冷不冷,学些什么课。将要结婚了,李明建乐得哼曲子,拐个弯送马成功家胡同口,拎下来行囊,要了马成功手机号。李明建再次嘱咐说:“功哥记好,那天一定去啊!”自回李家楼村,不在话下。

暖洋洋的太阳照十八户村午后的村街上。马成功近半年不进家,对十八户村一种久违的亲切感。男孩子打陀螺、摔翻牌,摔翻牌是一种儿童玩具,有正背两面,谁摔翻过来是谁的。女孩子跳橡皮筋或跳方。爷爷奶奶大伯大娘婶子辈与乡亲们健身器上健身或一旁晒太阳,或者掐草帽缏子,亲切围上来。马成功与乡亲寒暄问些好,没有带女同学归来的“獠牙”露出来。乡亲们诧异打量曾姗姗,暗忖:“老抠马彦魁家二小子带个同学还是恋人呢?”给马成功、康淼淼说合人的二婶子,好说好笑的,惊诧问:“功啊,这么俊气,带来个花媳妇啊?”马成功看看局促的曾姗姗说:“带来个花媳妇,这是二婶子啊!”曾姗姗虽然脸红,问了句:“二婶子好,在这儿暖和呢?”二婶子说:“在这儿暖和呢。”马成功淡淡笑了笑,介绍说:“这是爷爷大伯叔叔婶子们……”曾姗姗依然问了好。二婶子说:“功啊,你娘可能没有在家,因为个什么电动车起动器,与那些老娘们进轩家打‘官司’、缠理儿呢。玉玉可能在家吧,也是这几天才放假……”

马成功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啥叫起动器。心想说:“娘人缘挺不错,打什么官司呢?”当马成功、曾姗姗回到路南院子里,那小狗仍然认得马成功,躲着马成功望曾姗姗直狂吠。马成功说句:“这小狗,这是你未来的主人啊!未来的主母啊!”曾姗姗马成功背上捶那么一锤说:“还嘴贱不?”惊得妹妹玉玉堂屋里出来了,望见曾姗姗挺吃惊。几个月没有见,马成功觉得妹妹长高了,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玉玉望见曾姗姗眼生不敢说话。马成功介绍说:“这是你姗姗姐,未来的你嫂子……”

“是嫂子啊!”玉玉高兴得跳起来,陌生亲切接过嫂子与哥哥拎的行囊,送往堂屋后,回来新奇望着曾姗姗。说:“娘在进轩叔家与那些婶子大娘缠理儿呢。二哥、嫂子没有吃饭吧?我们吃午饭刚一会儿,我喊娘去。”

马成功说:“晚饭一块儿吃。”

曾姗姗问:“妹妹上几年级?”

玉玉说:“我读小学三年级……嫂子您?”

曾姗珊说:“现在不敢称嫂子,只能称姐姐。”

玉玉问:“姐姐也上大学么?”

曾姗姗说:“与你哥同样。”问玉玉学习成绩好不好。玉玉虽然学习好,只淡淡笑了笑。马成功几个月不归家,那鸽子依然认得他,盘旋一圈儿屋脊上飞下来,落院子里、马成功手臂上、肩膀上;揺摆着头,红而透亮的眼睛端详马成功,时过境迁了,想起什么来。马成功或许想起来送一对鸽子的康淼淼。曾姗姗逮鸽子捕鸽子,鸽子不即不离躲闪着。马成功摘屋檐下玉米穗儿,抠玉米籽儿,曾姗姗帮着抠,鸽子纷纷觅食了。曾姗姗问:“鸽子肉好吃么?”马成功说:“没听说么,天上龙肉地上的鸽子肉;鸽子肉虽然好吃,可咱家从不吃鸽子肉,有时候繁殖多了,爹会集会上卖几对,邻居家喂几对,从不卖给杀鸽子吃鸽子的人……”曾姗姗自感语失。不经意瞅,三间堂屋很旧很旧了,瓦楞间长瓦松与枯草。其次两间小西屋,两间厨房烟醺火燎得不成样子了,现时代算得上赤贫了,旧社会或许是中农。他爹马彦魁,抠抠唆唆好不到哪儿去,比自家的房子差远了。小西屋里看,一张床,一张小书桌及些农具什么的,墙上挂着草帽及雨伞,吹了吹书桌及书上的微尘,抽出两本来,大多是数学、语文或小说方面的。窗花很旧很旧了,这窗花,康淼淼剪的么?更新易人换成了我,不免一阵酸楚感,对马成功一种敬畏感。马成功说:“不好意思,失望了吧?”曾姗姗说:“我是喜欢你这个人,不经意你的家,世界上哪能尽善尽美呢?这当然也算我的家,我看十八户村处新旧交换中,弯弯的街,有人家住楼了,好些人家还是旧房子。”曾姗姗认为是家中一员了,这儿是自己与马成功落叶归根地,揭下扉页了,年节时回来住一住,有钱了旧房子全拆了,翻新一下子;他哥嫂有那新院子,这院子自然是与马成功的了。马成功不经意地说:“回来拾掇吧,我还住这小西屋,你与妹妹住堂屋东间吧。”曾姗姗点点头。马成功问:“娘能与谁缠嘴呢?乡里乡亲值得么?”玉玉说:“其实不为多大的事儿,为彦山大娘电动车起动器,说不清道不明去找进轩叔;妯娌吵架子了,婆媳磨牙了,去村长家评判理儿……”

既然事情不大,马成功放心了。说:“进轩叔老好好,任何人不得罪,难说评判得全如意。”问曾姗姗:“是随我出去转转还是在家等着呢?”曾姗姗说:“既然来了,是十八户村的媳妇了,当然出去转一转,接接你的娘,与婶子大娘见见面儿,回来整整屋子。”马成功说:“我自己整。其实坐汽车也很累。”妹妹玉玉拉住曾姗姗的手说:“婶子大娘或许与你开玩笑。嫂子真有福,娘觉得二哥这几天会回来,刚盘了饺子馅,回来给嫂子包饺子。”

村街上,妹妹说起来娘与彦山大娘缠嘴的事儿了:“就要过年了,值办年货了,县里百货大楼下乡做宣传,床上用品各种衣服搞促销,单的棉的大的小的老的少的各种花色上万种,总有一款遂心你,总有一款适合你,一次性甩卖大处理,只有想不到没有没有的;卖了回家种地了,万千年不干这一行。说的天花乱坠的,不知道是真是假不吃拉劲的话一大堆。咱娘一个大娘俩婶子凑热闹坐彦山大娘电动三轮车、说说笑笑县城玩了一大天。其实咱娘有衣服,啥也没有买,吃了碗炒米皮,彦山大娘吃了碗调凉皮,说齁咸盐给放多了,渴了弄了杯凉水喝,不舍得买瓶矿泉水儿雪碧可口可乐喝;西院大娘买了个单被罩,发祥婶子买了个勺子或笊篱;偏时运不济电动车半道上就坏了,几个人推了一程换了个起动器,100块钱才修好。彦山大娘心疼钱,那修电动车的忒死相,要恁贵,一晚上没有睡好觉。我掐草帽缏好歹攒下100块,一下子花完了,不知道傻着脸跑清丰城里干啥啦。第二天找咱娘,那100块钱几个人摊出来,毎人20块,本人也摊20块,这样公道些,这样合理些。咱娘一个大娘俩婶子一听就是不愿意,你彦山嫂子落下好人了,贱了么?死了么?推出来电动车,其实俺啥也没有买,不如坐小公交便宜呢;小公交来回才5块,一下子摊20块,说不定你那电动车已经坏罢了,叫我们摊不合理。彦山大娘只笑不发怒,不松嘴自己出不要了。叫咱娘看她那掐草帽缏子的手,掐裂了。咱娘说,那是你年岁大老裂了,不掐草帽缏子也会裂,你嫁过来时一点儿也不裂。你儿子开着木器厂,抠抠唆唆值得么?彦山嫂子啊,你这种闲屁不知道咋着放出来,有脸说出来。彦山大娘脸一红,说那钱儿媳妇统管着。咱娘说是你贱,儿子有钱不舍得要,落下好人了又吣悔,叫我们摊不合理。彦山大娘说,那车子原先没有啥毛病,挺好的。吵嚷着,搅缠着,村长进轩叔评判理儿了……”

玉玉接下来说:“爹爹来电话说,有家装修活路没干完,回家到腊月三十了,不干完老板不让回,不连明彻夜干工钱也不给。其实那工程量非常大,而且腊月是小进,三十是大年初一了,就是年下了。咱娘说,这当家的那时候才回来,不能给老板说说么?咱爷咱奶奶嫂子仍住北院里,咱哥哥领队出国回不来。嫂子说置办年货了,过年还在一块儿吃,这样团圆些,热闹些;嫂子一边带孩子一边打麻将;姗姗姐来了又添一口人,爹回来更高兴……”

曾姗姗觉得妹妹表达力强,嘴很巧,像她哥马成功。当再次来街面上,乡亲们议论起来马老抠家二小子,又找到扯闲话新话题;短短一学期,带来个大学生。家有梧桐招凤凰,康淼淼那妮子没有福,失去了马老抠家二小子,嫁了个残疾人,二黄瓜康守江卖闺女没有落一个钢镚子儿,打了给高利息的中间人,原告成了被告了。世上的事情难琢磨,蹲了监狱了,闹到这一步,有理成了没理了。

有人遗憾说:“二黄瓜康守江咋说呢,不该得钱真是得不住,卖闺女不知道咋想的。”还有人说:“那淼淼鲜花插在牛糞上,闹不懂,小跛子咋有那种艳福么?娶了个淼淼呢?老中医硬出钱、硬砸钱,很有办法啊!很有门道啊!”马成功、随来的女同学过来了,住口不说了。在乡亲打量曾姗姗的目光下,低声评估中,马成功再次与乡亲寒暄几句话,去村长家。马成功想一下,与曾姗姗耳语几句话,曾姗姗愣了愣神儿,点头笑笑说:“咋着,我们当那冤大头?”

村长马进轩家一亩多地一个大院子,5间上房东西有配房。院里栽年年挂果的大梨树,有香梨有面梨有甜梨,春天开一院灿烂如霞如雪的花,满院沁着香,待花凋谢落一地洁白的瓣儿,清扫储存铺炕上草包里,一冬天不感冒,没杂灾,没有肠胃不舒服病。大儿子BJ市郊开了家木器厂,儿子两口子及亲家均在BJ住,不经常回家;二儿子两口子住东厢房,马进轩两口子、孙子孙女住堂屋。院子里,能听见堂屋里吵嚷声,打‘官司’与不打‘官司’的声音堂屋里溢出来。

堂屋里,娘与一个大娘俩婶子与彦山大娘不止一次各说各的理。彦山大娘说:“我好歹掐草帽缏一冬天,攒上这100块钱,一下子没有了,搭上了,你们一个大子儿也不掏,你们那心就……”马成功的娘说:“嫂子,都没有长前后眼,没有想到车子坏,知道车子坏了我们不去了。彦山嫂子也真是,落罢好人了又反悔,吣那样的话惹人笑话不?说白了彦山哥把你娶罢了,喝罢喜酒闹罢洞房了,嫌人家不帅气歪瓜裂枣了,脸像地里的紫茄子,算什么道理呢?不说你说谁呢?”彦山大娘脸生艮。另一个大娘两个婶子附和帮腔说:“就是,就是啊!”觉得马彦山的脸真像紫茄子,或者紫萝卜。旁边马相朝闲逗趣儿,按辈份彦山媳妇称嫂子。问:“嫂子,你是不是不识字呢?”彦山嫂子说:“相朝,你知道我不识字,说那种闲话干啥呢?”马相朝添油加醋说:“嫂子,买电动车看不看说明书?”彦山嫂子说:“没有看,不识字不看说明书。”马相朝说:“现在人忒差劲,做豆腐掺水广告也掺水,电动车说是坐仨人,其实只能坐俩人。你们一家伙5个人,像出栏的猪,起动器咋能不坏呢?换个起动器是小事儿,那车胎电池车架子已经受损了,坐下暗伤了,过不了多久还得毀,还得坏啊,倒不如那钱也让她们掏出来,过这个村没这个店,过这个时候她们更不掏……”彦山嫂子不自然,脸生艮,说:“相朝,别把嫂子当猴耍,你娘才是猪。我们没有那么胖,这钱不掏她们掏那钱?那不气疯她们么?知道你跟嫂子开玩笑,换起动器她们应该摊一份儿,道斜理不斜,路弯理不弯。”马相朝怂恿说:“是人就该懂些理,买上几盒烟,贿赂贿赂当官的,‘官司’打赢了,毎人20块钱给你了。”有人怂恿马成功的娘说:“嫂子,你买上一条烟,红旗渠,硬帝豪,谁买烟好了谁能赢‘官司’。”马成功的娘说:“我有闲钱给彦山嫂子了,绕那么个弯子求村长?”满屋子人被说笑逗乐了。屋里有个带抽烟筒的大炉子,除了打“官司”的人还有人在这儿凑趣儿取暖看热闹,蹭喝村长家掺有白糖的茶叶水,满满一屋子。

这时候马、曾与妹妹揭棉帘子进来了。马成功好生惊奇说:“哎哟,这么多人啊,婶子大娘叔叔都在这儿啊!”屋里的人愣住了,玉玉欣喜拉住曾姗姗的手,至娘跟前说:“娘,怕你想也想不到,二哥带来个上大学的姐,你未来的儿媳妇,我二嫂啊!”一屋子人看曾姗姗。曾姗姗虽然羞涩并不窘,偎马成功娘跟前喊了声:“婶儿……”并且问叔叔婶子大娘们好,深深鞠一躬,不生分地寒暄着。马成功与娘说了话,依次进轩叔、婶子大娘问了好。马成功给娘介绍说:“她叫曾姗姗,曾国藩的曾,家乡N省涝河口市,神仙渡镇……”马成功的娘端详似乎从天降下来的儿媳妇,高兴得不行不行的。满屋子人打量穿着时尚偎在马成功娘前的曾姗姗。

屋里人或想到马老抠家二小子读大学一学期,女同学跟来了,靠考学娶媳妇路子并不远。当初马老抠不同意二小子复读算得上失策了;如果二小子与那康淼淼,轮不着来的这同学。佛爷脸的马进轩,坐八仙桌旁椅子上,时而咳嗽抽着烟,打量一下曾姗姗,心情闲散望着嫂子弟妹们,揣摩“官司”不好断,嫂子弟妹们心眼儿小,一句话说错得罪人。

“彦魁弟妹啊,二小子给你长脸了,一个大学生带来个大学生儿媳妇,一下子俩大学生。大儿子国外挣大钱,怕柳格镇找不出几家来……”彦山大娘恭维马成功的娘。马成功的娘虽然满脸生辉嘴上并不饶人说:“彦山嫂子啊,别说那没盐味的淡话了,既然落下好人了,就不该扯那后账了。我儿媳妇外地人,会把话传到外地去,说清丰县人说话不算数,十八户村人恁小气,坐你家的车子换起动器叫摊钱,忒不对理了吧?看嫂子有脸借俺家的家具不?我还忙啊,玉玉,回家给你嫂子做饭去!包饺子……”

马相朝拦住说:“嫂子啊,别走啊!”

马成功的娘问:“怎么啦?”

马相朝说:“你是被告啊,输了你屁股上打板子。”

“我儿媳妇在这儿,不与你马光头说恁些!”马成功的娘与马相朝开玩笑,扯起来女儿就走了。

马成功觉得娘过分了些。问:“彦山大娘,三轮车真的坏了么?”

彦山大娘说:“可不是真的坏了呢……”

“大娘,你猜咋着?那天同学扳手腕儿,那同学手上没巧劲儿,赢下这100块钱,看好弥补大娘电动车损失费。”马成功掏出张佰元钞递过去。彦山大娘犹豫间,曾姗姗望一下,掏出张佰元钞新币说:“我给大娘张新币吧。”

彦山大娘料不到事情有转机。接过来说:“你看这,你们上学正花钱,我怎么好意思……回去换开找你们两口子。看来还是上学好,带来多么俊气个媳妇啊!”

马成功说:“别找了,以下是开车的人工费。”

婶子大娘们嘲笑彦山嫂子说:“彦山嫂子啊,不好意思别接啊!这钱我们的也有了,回去拿钱还给二小子,进轩不问‘官司’了。”

“我知道……”彦山大娘满脸窘,挂不住,钱装兜里掏出来,似乎进退两难不该收。尽管如此,人们释然笑开了。村长马进轩说:“功啊,二小子啊,多亏你出己掏出来钱,换你爹老抠哥不肯,换康轱辘村康守江更不肯。这些嫂子弟妹个个得理不饶人。我真惹不起,你娘那嘴恁利害,你不来真不知道‘官司’咋着判。”

“叔,你净管些鸡毛蒜皮子的事儿……”马成功没有把村长应该领导村民致富的潜台词说出来。

进轩叔见那些嫂子弟妹们全走后,感叹说:“功啊,二小子啊,你看这十八户村二里半长街,村子大了去了,啥事儿没有啊,婆媳生气了,孩子磨牙了,镇政府一再强调建设和谐文明村庄,天天是些琐碎事儿,我不能推下不管啊!那天,镇政府通知我五眼井(村)开会去,地里夹杂着收玉米,上下学接送孩子,忙得我脚手不沾地儿,偏东队二柱子、孙巧儿两口子缠嘴打‘官司’,我以为啥球事儿,那两口子撕了定婚证,摔了碗,砸了锅,他祖奶奶万奶奶说啥不过了。孙巧儿一大阵归不到正题上,后来弄清楚,一大盆衣服没人洗。把我气得呀,一句话断了‘官司’了,衣服归你孙巧儿洗!孙巧儿嗷嗷叫,说,为啥归我洗啊?你是男人偏向男人么?一个鼻孔出气么?连个婆子也没有,不咋样的婆子也好啊,能帮助人一手啊!絮叨刷锅攮灶啦,翻红薯秧,掐棉花杈,打农药,该洗的衣裳一大堆,二柱子翘那二郎腿,数叨她娘家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了,他娘家生孩子过九礼钱拿多了。我说你孙巧儿忒琐碎,你咋不絮叨天边去?洞房的话全部兜出来?自古男主外,女主内;母鸡管下蛋,公鸡管打鸣儿,这是上天不变的理儿。二柱子工地上的累活你咋不干呢,二柱子替你娘家拉土当驴使你咋不说说呢,那么远拉砖瓦咋不说说呢?挣的钱全部归你管,你娘家拿多少钱还不是你说了算?那两口子不搭腔,不说话,屁气没吭就走了。临走,我还是拉住二柱子说,女人家不容易,让着女人点儿,那盆衣服洗了吧,下次洗不洗我不管,别找我。二柱子,要么你就别价脱,过年穿你老丈人家去,丢人丢她娘家去!惹满街筒子笑话去!”这儿的人被说笑逗乐了。与马成功说:“二小子,老娘们家难缠,给鼻子蹬脸,净扯些陈芝麻烂笤帚的事儿。你不掏出来钱,说不定吵闹到啥时候……”

马成功附和说:“越这种事儿越是不好管。”

曾姗姗潜意识村长幽默,干这种角色挺自信。村长马进轩接下来说:“二小子啊,你带对象回家过年了,我是年头忙到年尾啊!树叶青青黄黄又一年,毎天简直像打仗,不知道时间弄哪啦,难得抽一天闲暇来。你忠诚哥几年不踩家门了,一个木器厂离不开,再不见见认不得我这当爹的了;立逼我BJ那儿过年去,狠狠心与你婶子那儿清闲几天去,闲暇几天去。我看上你这个角儿,代我干几天村官吧;上边一直说我脑子跟不上形势了,撵不上发展了,兵不知道咋当的。安排我培养物色大学生村官儿,可李文善、吴振丰、黄京如都是上一茬的老牌大学生,都有自己的事情干。有几个年轻蛋子嫌村里穷,怕吃苦,处事亲戚邻居脸面上磨不开;说白了,出己吃亏才能干好这一角儿;像濮阳县的村官儿李连成,人家就出己,奔上了小康路,那村子经济发展就是快。大学毕业了我让位给你了,十八户村经济抓起来,我年龄真是不济了。”

曾姗姗觉得村长圆滑、很老到。100块票子恭维马成功,恭维是钱买来的,家乡不乏这样的人。

马成功提些水果或点心,与曾姗姗北院里见了爷爷奶奶。爷爷奶奶打量曾姗姗,乐得说不出什么来,安排孙子、姗姗见“上司”老五爷。老五爷是爷爷的亲五叔,是马成功曾经给曾姗姗讲过东北开车铺二老爷的亲五弟,好多人称他为耆老,九十岁高龄依然矍铄,自领一家人过日子。爷爷奶奶非常尊崇他,好些事情需要同老五爷商量拿主意,习惯尊崇为“上司”。

当年老五爷没有学木匠活,农业活路犁耧锄耙扬场放磙样样通,称得上纯精纯熟行家老手了;何时惊蛰何时春分芒种或立秋,农业活路数得着的权威了,毎年通过整月十六早上的日出,对毎年该种啥该收啥卡得非常准。早年间,村民种大秋种晚秋看着马家老五种啥就种啥。老五爷种高粱村民种高粱,老五爷种棉花村民种棉花,老五爷种秫秫村民种秫秫,有疑难问题总是问马家老五去。可现在时兴的新东西纷繁世象把老五爷的老经验老传统击蒙打乱了,伦理道德种庄稼也缩水打折了。上世纪50年代亩产200——300斤,现在亩产超千斤;过去收割牲口拉,大车拉,牲口辗,拖拉机辗,现在收割用联合;田地过去锄几遍还有草,现在打打药一遍不用锄;过去喂猪一年长130斤,现在4个月长300斤至400斤;清丰县大孝之乡,张清丰早年卖烧饼,当出炉的第一个烧饼首先孝敬母亲吃,给多少钱也不卖,敕令官职也不做,不浮华不张扬,公元700多年顿丘县改成为清丰县,是全国唯一以孝子名字更改的县名字。现在人乖戾做死或者时髦了,西村竟出现这种事儿,父母能养活6个儿,现在6个儿养活不了一个爹,生病没人瞧,煎饿死在小小的机井屋。最艰难的年月能熬过去,富裕了却是熬不过。老五爷拄根棍子到那家祭奠送张冥纸说:“就算坟头灰成堆,不如给爹娘送碗水啊!”带重孝的6个儿子赧颜长跪老五爷跟前哭得不撑摊儿,拉不起来。

眼下,老五爷见曾孙与未来曾孙媳妇过来,咨询说一阵子话。老五爷不显得高兴或者不高兴,说不清对与错,对上学的学生该不该带女同学回家过年闹不准。过去男不露脐女不露皮着装多工整,现在好多女人袒胸露肤短裤穿外边,故意穿那洞衣裳烂衣裳,美的不行了,靓得不中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好多女人着相管男人,算不算有伤风化呢?世界不多少年嬗变成这样子。老五爷像初入大观园的刘姥姥,对荣府一切奢华看不惯。坚持认为:“女人管的过死不是真正好男人;虽然包含免生气。其实,免生气是最没有底气的话;男人不能挣钱养家、女人不能料理家务教养儿女说啥都白费。”

马成功说:“见了爷爷奶奶老五爷,承认你这个孙子媳妇了。”曾姗姗一颗忐忑的心放下了。感觉老五爷像个老古董,面部阴沉,任何人的作为不赞成。就说:“如果老五爷到BJ上海或郑州,也许另一个星球了,更是弄不懂、看不惯。”

至家见娘果真包饺子,嫂子俊梅麻将摊子上回来了,正下手和面糅面剂儿。马成功介绍说:“姗姗班长,这是嫂子,往后你们是妯娌了……”嫂子俊梅支扎着面手反首与曾姗姗搭讪说:“麻将摊子上听说兄弟带来个女同学,夸得心里痒,不知道何方洋妹子,人材肯定不一般,一看比想象的还要俊。”曾姗姗被说羞了,说:“嫂子你会说话,也许嘲笑我不该来,我想见识十八户村儿,或者写篇文章来。”小侄子捣乱,两手抓面剂像个小花脸。娘拉开了文文的手。马成功落榜时,文文蹒跚学步一岁多,现在4岁了。娘对洗手包饺子的曾姗姗与儿子说:“别沾那面手了,领马文文喊爷爷奶奶吃饺子。”

路上,曾姗姗问小侄子:“文文,在家与谁玩?”

文文说:“我上幼儿园呀!”

曾姗姗问:“我问幼儿园回来与谁玩?”

文文说:“我跟鸽子玩,跟玩具玩。”

曾姗姗问:“难道不与小朋友玩?”

文文说:“他们是小孩子。”

曾姗姗问:“难道你不是小孩子?”

文文说:“我是大孩子。”

曾姗姗问:“文文几岁了?”

文文说:“文文4岁半,长大跟爸爸出国学装修挣钱了。”

到底是木匠家儿子,马成功、曾姗姗被说笑逗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