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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是河里的沙子产生了诗
一场大雪院校银装素裹了,第二天有些薄雾很快消散去,太阳出来折射出耀眼的光,树上或经久不变的绿开起了棉花朵,如同“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的感觉了。郑州不像北方地面冷,受鸟儿扰动或阳光融化,“扑!”声落下来,或凉丝丝落行人脖子里。
曾姗姗班与其他班后勤上借铁锨借扫帚,马成功遇见了温珂儿。说:“你还别说,王兰兰挺雷厉风行的,真还要打工去。”温珂儿说:“为啥不送兰兰服装厂里呢,姚蓝更会关照些,说不定能够学剪裁。”马成功说:“王兰兰不爱那行当,我介绍给品活鱼餐馆了。冯老板说,年夜饭开始预定了,能干领班一类的活,生活会好些,工资会高些。”温珂儿平淡地说:“我看王兰兰不愁当餐厅总领班。”马成功说:“王兰兰噩梦过去了,遇上个好对头,日子会好起来。”之后,温珂儿眼睛潮潮盯马成功一阵子说:“马成功,阳历年这三天假,想请你陪我回趟南阳去,3号或3号晚上也就回来了。”
马成功愣愣神儿,呆望温珂儿一阵子,完成了谢三儿“任务”了,见面只是些:“吃了吗?”“刚吃过。”“上晚自习吗?”“上晚自习。”一些无关紧要“不打粮食”的话。杜绝过温珂儿。温珂儿或者另外有一手,是不是编空造假呢?潜藏着暗恋呢?或者没有那小屁孩儿,根本的原委了。温珂儿真说出了口,我应该咋办呢?
女同学也好,青梅竹马也罢,马成功望见温珂儿就想起来同学康桂淼,越看越仿似,越看越觉得像,看得温珂儿有些羞。一团糨子般说不清是谁了。惋惜康桂淼辍学不读书,读完高中兴许考上大学了,不可能出嫁了,没有与曾姗姗恋情了。
康桂淼住十八户村紧挨的康轱辘村,与李家楼村呈三角形,中间隔个小小的芦苇坑。传说明末清初陕甘来个叫康轱辘的汉子,小不点儿精爽的个儿,山里的中草药贩到此地卖,此地廉价的土布怀药贩往山里去,往返赚了不少钱。见中原一眼望不到边的平川地,说比他们那地方强多了,没有半里平坦路。在濮阳朱屯子买了个破落院,一半种田一半当经商落脚点。一搭手生意就坎坎坷坷的,不是价钱跌就是汤将抢,明摆着赚钱泡汤赔钱了。康轱辘围着村子转,一万个想不通,弄不清秘笈在哪儿。有人说:“康,你这种现象仅仅是开始,不济的事情还在后头呢!”康轱辘一脸警觉站下来问:“老兄,此话咋讲呢?”那人说:“你想啊,你单门独户康姓人住姓朱的屯子里,那一窝子猪(朱)还不把你吃光喝净啊!甚至你一家会绝户啊。康,你犯了糠(康)被猪(朱)拱的忌讳了。你康轱辘意识不到这一点儿!”康轱辘连说:“难得,难得啊!谢谢老兄啊!”在一块儿喝了酒,吃了饭。安排不敢此事透半分,房地产卖出去。经人介绍在十八户村附近置地盖院子。康轱辘想:“十八户村虽然有姓马的,马吃草料不吃康(糠),不住一个村子里,忌讳会少些;有姓白的、姓黄的、姓吴的、姓孙的,不可能悖理相克的……”后来带几户姓丁的,姓拜的,姓赵的,康轱辘有恃无恐更放心,那马就算吃康(糠)那丁(钉)会卡马的嘴。绵延发展个小小的自然村,撒泡尿村东头能流到村西头。村名字叫“康轱辘”,或者叫“轱辘康”,标注最小的县地图找不到的小村子,只能是窑当村分支生产队。
康轱辘村子小,没有小学,窑当村小学并不近,儿童上学在十八户村。同学并不喊康桂淼,全部喊康淼淼。上学的路上,康淼淼总是等自己,或者一块儿写作业。偏有多嘴的妇女问:“妮儿,你在等谁呢?”淼淼说:“等功哥啊。”那妇女说:“你是康轱辘村‘二黄瓜’家妮子吧?不吃一家饭,这么快上学了?与你娘一个村里当闺女,你娘称我姐,你应该称我姨啊!”康淼淼嘟哝或暗骂:“哪儿冒出来个傻娘们!”不喊她什么姨,喊他爹赖绰号不高兴。
康守江,生产队时摘队里两根黄瓜队长逮住了。反诘说:“你小子,队长就应该这样么?俺娘生病了,买两根黄瓜往家走,污赖我偷队里黄瓜了!”康守江越想越窝囊,话不投机狠狠揍了队长了。队长又去找公社,老婆拽住了说:“好鞋不踏他臭屎,打又打不过、缠又缠不过,惹那种下三滥干啥呢?康守江的娘病了,摘队里两根黄瓜也没啥,队里要上工干活呢,见面咋着说话呢?”队长伸伸脖子瞪瞪眼,或者被大队按住了,没有滋生事非去告状……
“不是冤家不对头。”二黄瓜康守江责任田与自己家责任田地边挨地边,为地边子康守江隔三差五与爹爹闹矛盾,或者是历史旧账了,当初俩村伙用一条水阳沟,后来水阳沟废弃不用了,长些荒草毛芽皮根,爹费一天工夫水阳沟改为地隔邻,这样两家都能多种一耧地。康守江一见就说地隔邻改得往北了,往他那地里挪动了。爹说,我没有占你康守江丁点儿地,东西两头的树为证见,阳沟能挪树能挪么?你的地没有少,是多了啊。好乖乖,我掏力倒有不是了,狠狠怼一阵,二黄瓜康守江这么着不讲理!
爹是十八户村出了名的老抠门儿,不肯让二黄瓜康守江一丁点儿,绰号马老抠。不断说:“好邻居都是修来的,我怎么修康守江这么个小人为地邻,西边来的人真不中、是不行啊。”淡忘了祖上也是山西迁来的。那都是以前的事儿,或者大人的事儿,不耽搁与康淼淼是同学。春耕时犁垡里翻跟头;收麦时一块儿捡麦穗儿;收秋时一块儿掰棒子;春天麦垅子里找杏树找桃树,找了栽空闲的园子里,小杏树小桃树一年一年长高了,接些小青杏小毛桃,没有等熟了拽着吃,就说酸的倒牙了;马颊河里水少了,疯跑几里去捕鱼,捉螃蟹,逮大虾……小学时,某同学喊她爹“二黄瓜”,狠狠把那同学瞪一眼,揍那么一拳说:“你爹也偷队里的黄瓜吧!”那同学屁气没敢吭。下学的路上问:“淼淼,你爹真偷过队里的黄瓜么?”
康淼淼反驳说:“你爹马老抠才偷队里的黄瓜呢!那队长孬着呢,污赖俺爹呢。俺奶奶生病了,俺爹买两根黄瓜往家走,别人不相信你也不相信……”
“俺奶奶没有病,爷爷也没有病,我们全家都没有病。你奶奶干吗有病呢?整日价不起床。”
康淼淼说:“俺奶奶风湿病,腿疼得不敢走。”
康淼淼小小年纪会剪纸,剪戏水鸳鸯黄牛春耕图,上下翻飞的小燕子;过年了,剪几朵腊梅花,贴她家窗户上,贴自己小西屋窗户上、门眉上。淼淼羡慕自己家是彩电,她家是黑白的,跳跃着净是雪花子。去她家调电视,一小盘铁丝解下来,一小段连天线窗户棂子上,像个搭手绢绳,雪花子立马就少了。她家天爷桌子上镜框里有张全家福,嵌很多陈旧的老照片,那时候淼淼小,绑两根毛刷子小辫子,坐妈妈怀抱里;病恹恹的老奶奶坐在椅子上;那刺猬头,裤腰嘴,自然是二黄瓜康守江。康守江会不会偷队里黄瓜呢?说不定真偷了,说不定真被冤枉了,谁能判得清?只有康守江或者队长知根底儿,两根黄瓜赚那么个赖绰号划来划不来?
自己家喂的有鸽子,飞几圈踅几阵落树枝杈上、屋脊上;下学回来与淼淼没有二样事情,就是摘玉米穗子抠玉米籽儿喂鸽子。鸽子一个个飞下来觅食了。那鸽子喂惯了,落自己肩膀上手背上也落康淼淼肩膀上手背上,甚至手掌里啄食吃。康淼淼做飞跃状,往上猛一托,飞起来一大群鸽子,围村子飞几圈踅一阵,落康淼淼头顶上,落自己头顶上。问:“你要不?送你一对儿喂。”康淼淼就笑了。在她家西屋南山揳两个木橛子,旧钉箱搭了个鸽子窝,放一些杂草在里面。说,过不了多久暖出来好多鸽子了。康淼淼后来说:“你骗人,也许是俩公鸽子,公鸽子咋能够抱窝呢!”自己说:“不可能。明明是一对儿,咋会没有抱窝呢?”去淼淼家见只大大的野黑花猫顺屋脊溜走了。自己家没有出现过这种事儿,与淼淼弄筛子,下诱饵,那野黑花猫狡猾不上套。请教了一位常喂鸽子的人,捕些小鱼捣成糊状掺上水泥面,团成蛋儿诱惑野猫吃,后来野黑花猫不见了,康淼淼家鸽子渐渐成群了。
康淼淼会唱柳子戏,柳字戏属地方非物质文化遗产,全国只有清丰县或山东某地有一柳字戏剧团。老师拉弦子,康淼淼唱一段柳字戏、或者两夹弦。同学们齐鼓掌……至高中,康淼淼的奶奶有慢性病她娘也有病,康淼淼辍学了。康淼淼不舍得那份情,把自己名字绣衬身小褂上,或者红坎肩儿上,凑给奶奶或娘买药的机会丢给自己就跑了,看了想掉泪……不忘记一块儿成长的那份情,本想送送她,校外一看没人了。
清扫雪整整耽搁了一节课,张老师担心聘请的王怀让老师不知道能来不能来,王怀让老师是HEN省著名诗作家,张老师预约好久了,偏偏不凑巧,昨晚下了这场雪。
同学清扫雪扯闲话,堆了个大雪人,树枝条扎两根发辫子,起名字“雪美丽”。徐新宝望初霁湛蓝湛蓝的天,像曹雪芹写书苦思冥想中,诗人的韵味了,朗诵道:“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某同学对:“一场大雪玫瑰蔫,迎来梅花傲雪寒。”曾姗姗对:“云遮月羞沉宇宙,嫦娥昨宵何处欢?”又有同学对:“昨日阴云风裹雪,一夜之瞬天放晴!”还有同学对:“老天下雪非常好,省得明春浇地了。”某同学抓耳挠腮,想露上一鼻子,对上那么句:“老天下雨忒费事,下雨哪如下薪水啊!”更有同学对:“薪水自有汗水得,强似街上瞎浪荡!”酷似《红楼梦》里薛蟠了。同学们笑开了。徐新宝踹那同学一脚,对一首:“卧龙藏虎一学府,满身披雪换素装。世上能有多少情,谁能孽海炼成真?”同学热烈鼓掌。某同学说:“马成功怎么啦,蓆片子盖瓮闷缸啦?马成功应该是领头羊,别出心裁来几句,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啦?”姚蓝说:“马成功是高人,构思新小说,洛阳纸贵了,郑州纸贵了,BJ纸贵了,世界纸贵了!宇宙纸贵了!”刮风带刀子的“麻辣烫”俱全了。团个雪球丢某女同学脖子里。“好你个‘妖精’啊……”二人追逐着,惹同学一阵笑。曾姗姗望望马成功说:“搞笑的卡壳了?贫嘴的不贫了?话不说一句了?你马成功有什么鬼心事?能不能暴露一下呢?”
马成功正揣摩温珂儿,约自己去南阳。曾姗姗哪里知道呢?顾不上贫嘴了。搪塞说:“你不是嫌我贫嘴么?话不说一句也是毛病了么?”此时,严丽丽来晚了,扎大幌子说:“雪,好大的雪,少见的雪,好深好深啊,有地方有雪岭,有车子追尾了……”似乎无人理会她,黄脸蛋子窘红了。找铁锨没铁锨、找扫帚没扫帚,精巧的挎包儿递给刘兴拿,接刘兴的扫帚干了一阵子。随后,同学们铁锨扫帚送往仓库里。同学至教室,王老师来到了,与张老师扯闲话。
清雪时不管同学搞什么逗趣儿,马成功不搭讪什么话,回宿舍翻出来康淼淼绣的那衬身红褂子或者红坎肩儿,那活灵活现的鸳鸯戏水儿艺朮字,想哭想掉泪。楼道里同学喊,至马成功身后惊愕地问:“咋着?恋人送的么?你马成功故事老多呢!这么个‘咕咕喵儿’藏着呢!”马成功不让同学看。那同学夺过去跑至楼下了。
“……做为诗人,欣赏生活,观察生活,体验生活,轧出油来,炼出金来;诗人的思维是河床,如生动的形象,有趣的情景,壮丽的山河或美好的事物,都可以思维的河床溅起多彩的浪花,是诗的灵感了;平铺直述也好,委婉含蓄也罢,湧到笔端,便是诗。当你写下来,会意味深长铿锵有力非常地美,就爱不释手了。诗是形象思维的产儿,是微妙的,夸张的,含蓄的,喷薄而出的;寻找诗的过程,是品味生活的过程、寻找形象的过程。糖是甘蔗轧出来的,甘蔗并不是糖;鱼是大海捞出来的,大海并不是鱼,这就是来源生活高于生活了,这就是榨取与捕捉。往往在诗人笔下,伐木工的歌声可以被树木听见,因为绿叶是树木的耳朵;战士的笑容可以被蓝天看着,因为星星是兰天的眼睛;雄鹰被宇宙看着,雄鹰是宇宙的细胞……因此,构思诗的过程,是摄取生活最有诗意的一瞬间、一刹那……”王怀让老师在讲课,马成功与同学认真做笔记。王老师讲得很专业,很认真,很投入,很形象。
王老师讲:“诗作要有个好心情,好意境;暮霭捧一杯青茶,早春逛一下春景,乡下干一晌农活,拉一天排子车,吃一顿家常饭,碾盘碾那么个玉米糁儿、红薯面轧那么个饸饹条,灵感一来不用费大劲,对生活对大自然的感悟诗像火山岩浆一样喷薄而出了,不拘长短,笔下的诗就成了;要说,世界上最短的一首诗莫过于惠特曼《给青年》的了,全诗只有一句话,短短的26个字,全部内容概括了。其实,诗作与写文章同一个理儿,能用一句话决不用两句话;能用五字韵不用七字韵;所以说,做人要大方,作文要吝啬,就是这个理儿……”
刘兴东瞅瞅西望望,顾不上记笔记,严丽丽约马成功出去早已经知道了,西装是马成功穿过的,时不时身上痒,弄不清位置哪儿痒,胡乱抓一通挠一阵,多次洗澡仍然止不住,马成功嫌弃的衣裳自己悠哉悠哉穿了好多天,以确实不合身子的理由还给了严丽丽。严丽丽竟然说,乡瓜子不知好或歹,白送的衣服还嫌赖,乞丐给他个馍嫌过么?一两块钱嫌过么?自己为什么不能给严爸爸出个主意呢?不就是布匹做成衣服么?改那么个服装厂子么?马成功那么多“咕咕喵儿”,没有一个女同学不恋他,自觉不自觉顶了班长了,曾姗姗乐意被他顶。自己是马成功怎么办?严丽丽喜怒无常无正性,要恋就恋曾班长,或腰身细如摆柳的那姚蓝,身段比曾姗姗更性感,便宜了挺有艳福的“间谍”那小子。爱的人不可能,不爱的人往身上蹭……一种忌妒感,失落感,仇恨感,自我鄙夷感。见马成功裤兜红东西探头探脑露出来,踌躇一阵子,趁马成功不注意,其裤兜里红东西拽出来攒劲扔,使劲扔。
马成功记笔记,“咦!”那么一声,回首瞅眼刘兴想捂没有捂得住。王老师在讲诗,那小红褂子或红坎肩儿赋一种诗的韵味了,舒展开折叠的褶子飘飘揺摇飞啊飞,落王老师讲课资料上。刘兴起一身鸡皮疙瘩出一身汗。暗忖:“咋会这样呢?落在那儿呢?”本意落曾姗姗、“妖精”或其他同学课桌上,下课挑拨奚落嘲笑曾、马一阵子,最大的惬意最大的仇恨了。孰不知刘兴仇恨太大了,扔的过猛了,只有癞蛤蟆上热鏊子,鼓着肚子硬撑了。
王老师见飘这么件东西来,摆弄一阵子,像女孩子衬身小褂子或者红坎肩儿;鸳鸯戏水杏黄色花边疙瘩扣儿,中间一排工整艺术字:“马成功……”下意识望望教室顶,搞笑说:“我以为天上落下馅饼了呢!”同学哄声笑开了。之后,遗憾说:“谁是马成功啊,马成功同学站起来……”马成功狠瞅身后刘兴了,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站起来面对老师了。王老师说:“马成功同学,这是你的么?咋让它教室里乱飞呢?”
至此,同学直望马成功。曾姗姗一脸吃惊或迷茫。后排张老师记笔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以为王老师幽默讲笑了。王老师说:“给马成功同学递过去,可不敢教室里再飞了;其实,鸳鸯应该在水里的……”虽然笑着说,看出来极端不高兴。那红褂子或红坎肩儿递给前排女同学,那同学“嗤嗤”笑,一位一位往后传。姚蓝接过来,见红坎肩儿或红褂子上杏黄色花边艺术字儿,心想说:“厂里若有个这人才,惹眼处绣一朵花,关键处绣一个字,活路好肯定更叫价,针工好人自然长的好。马成功有这么个女孩子,送这么个小褂子,咋那么多女孩子恋他呢?若不是‘间谍’徐新宝,或许也恋马成功。为他的文章么?风流倜傥么?耍聪明贫嘴么?着装邋遢不讲究穿戴么?”望一下曾姗姗,并没有忘记狠狠剜一眼马成功。犹豫间,百思不得其解把红坎肩儿或者红褂子传过去,当传至曾姗姗面前时,那同学愣了愣神儿,是不是传给班长呢?曾姗姗一把夺过去,反目瞟一眼万分输理的马成功,望红坎肩儿或者红褂子,无声流泪了。心想说:“我说马成功有心事,怪不得心不在焉呢……”至此,张老师才意识到出事了,至曾姗姗课桌旁,问:“怎么了?怎么了?”
张老师把绣有鸳鸯戏水儿红褂子或红坎肩儿曾姗姗手里接过来,全行字迹是:“马成功,你是淼淼的心”。猜出来女孩子送给马成功的定情物。同时知道马成功、曾姗姗有恋情。思忖:“你马成功不是犯傻么?课堂上显摆什么呢?”至马成功课桌旁,还给了他。真诚地说:“按说这东西是最最隐秘的,应该放心里或者压箱子底,咋让它教室里乱飞呢?”马成功满脸羞愧说:“老师,我傻了么?吃饱撑了么?我是复读的穷学生,这是中小学时一位同学送我的;本来看那支离破碎的梦,不经意装兜里,刘兴同学拽出来……”说的挺文雅的马成功,把同学说笑逗乐了,女同学一种醋酸劲儿,觉得马成功对曾班长的脸面不知道多少钱一斤了。
马成功是心爱的学子了,下了课狠狠剋一顿,网开一面原谅他。张老师一听说是刘兴,气不从一处来,上课心不在焉谄笑打同学一下子,歪点子递个纸条子,似乎有多动症。对刘兴狠狠批评了:“刘兴同学,怎么是你呢?这堂课完全被你搅乱了!不想上课就出去啊!何必课堂上捣乱呢?何必影响同学学习呢?咋一粒老鼠屎坏锅汤呢?”
“张老师,我能做证明……”
此时,严丽丽差点儿嘴角撇到耳根上,多半白眼珠儿的小眼睛扑闪着,说:“张老师,没有调査就没有发言权,马成功栽赃陷害刘兴了,认为刘兴乡瓜子,人善好欺负;可马成功聪明反被聪明误,不知道自己也是乡瓜子,到处显摆臭能耐,散文写得好,小说写得棒;马成功的话一点儿也不假,吃过饱的神经驱动不安生的手,扔情人的东西倒也不稀罕、不过分啊!张老师,我目睹了马成功扔的一瞬间,要不真冤枉刘兴了,大大的冤案了……”下意识望望张老师、王老师,或者全班同学,很淡定,很坦然。
“还瞬间……”同学爆笑了,举起了拇指头,对严丽丽崇敬了。班里出现了这情况,张老师惊诧望着半路杀出的严丽丽,一时不知道咋说了。班里糨子了,乱套了,王老师怀疑张老师带好这个班不一定。笑一下,给张老师招招手,张老师望望严丽丽赧颜走过去,面对王老师无地自容了。王老师说:“老张,这班同学是搞文的,禀赋好,智商高,自古有文人骚客之称谓。对‘情’字理解不一样,诠释不一样;话可以颠倒说,事情可以颠倒办;这堂课本以为入戏讲的好,不知道贱卖自己了;老张啊,不好意思了,只有抽时间再来讲……”张老师满脸遗憾想说说不出、想留留不住,脸红成酱罐子。握一下手说:“那么……”万分尴尬送走了王老师。当再次回教室,对严丽丽一下子发急了说:“严丽丽同学,你在做笔记,果真看见马成功扔的么?”
“那当然啊!”
“你坐马成功左前排,看他干什么?”“我只是偶尔乜一眼,马成功不值得专注看……”
“后排哪位同学看见啦?”
同学们暗笑,无人语。
“后排没有人看见么?”
后排仍是无人语。
张老师问刘兴:“刘兴同学,学校的职责是培养人才,教师的职责是教书育人,为人基本的素质是诚实。刘兴,你能够做到诚实么?说实话,马成功的红褂子或者红坎肩儿是你拽出来扔的么?除了你还有别人么?”
此时刘兴头大了,不敢面对张老师冷峻目光了,讪讪点点头。
张老师说:“严丽丽同学,刘兴想扯慌没敢扯,你替他圆上了;你们配合得挺默契,配合得挺融洽,算天衣无缝了。你知道这样会造成多大影响么?这下我们班不响也响了,不想出名也出名了;市作协很快知道的,某某校某某班上课不当回事儿,扔那么个红褂子红坎肩儿,有人帮腔打圆场,做伪证,校务会上点咱班的名毋庸置疑了。我老张近60岁,有脸面对50岁的校长吗?我站着,他坐着;我听着,他剋着,满眼失望看不起,会说我老张白带文学系。那时候你严丽丽能不能替我打圆场呢?你是闺秀啊,厂长的女儿啊!严丽丽同学,王老师讲的啥,你能说说吗?按你想到的说,按你笔记上记的说。”
严丽丽眨眼不服气,小眼睛里白眼珠儿更多了。
张老师说:“严丽丽同学你说吧,凡与诗有关的,随便说几句算你认真听讲了,同学们评价你说的对不对。”
严丽丽耸动着聪明回一句:“王老师讲,‘诗是河床的产儿什么的,是河床的思维产生了诗……’”
张老师讽刺说:“是河床的沙子产生了诗!”
同学们爆笑了。
接下来问什么,严丽丽一言不发了,左右望望仍认为说的好,回答的对。刘兴翻翻眼皮暗瞅严丽丽。严丽丽在左前方,很镇静很坦然,只能看见严丽丽婀娜多姿的身后背,一溜很细很美的腰身儿,往上耸绾的亮头发,望不见黄里窘红的脸蛋子。
“……沆瀣一气,有学不好好上,有书不好好读,现在不学些知识靠什么服务社会呢?靠白痴,靠白痴败坏学校名声么?有好多落拓青年上本校真还上不成,乡下暗自奋斗呢!你以为读本校就成才啦?你知道我费多大劲约过来王老师,我预约王老师足足一个月啊,老师的万种心血浪费了,当狗屎给扔了。王老师走时候很客气,很委婉,很风度。可再风度人家肯来么?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既然不好好学习,我全力一赴成全你们俩,提议教务处给你刘兴、严丽丽记大过一次,推迟一年毕业吧,下一年你们俩调出本班了。如果我们班再这样下去想也不敢想,还会有某同学扔那裤衩子,还会有同学打圆场,拿老师当戏看、当猴耍。我也教不出作家言讲家社会活动家什么的。下课吧。”张老师扔下这些话,刚要出教室,刘兴失智追几步,说:“老师,我扔了,我错了。你说叫诚实,可我诚实了,果真记上一大过?推迟一年毕业么?毕业时这些东西塞档案里么?”
“这小子!”张老师秉性不好,敢给校长拍桌子,据理力争。望着刘兴反倒漠然了说:“刘兴,非要把你赶出校门不可么?你小小的诚实能弥补过来过失么?你以为教室是你们家厨房么?刘兴同学,我觉得人就像一炷香,一支蜡,一挂炮,我把你点燃了,谁知道你不着,谁知道你不响,谁知道你短路啊!”接下来问:“刘兴同学,你上过高中,化学课有种神奇物质,不溶于酸碱盐、不溶于任何化学物质,知道是什么呢?”刘兴迷惘摇搖头。张老师说:“刘兴啊,那就是杂质啊!看来化学课你也白学了啊!”说罢,走出教室了。同学们偷笑暗觑刘兴寻没趣儿,单独找老师谈一谈,效果会好些。
至此,严丽丽瞀眼儿走出去的张老师,仍认为答的对,或者顾不上撇嘴了。狠狠啐刘兴那么一口说:“渣男,渣男!不溶于任何物质、不溶于酸碱盐、你晕蛋鸡,瞎螃蟹,敢惹事儿不敢担当事儿,本姑娘也给拖累了,我咋遇上你这个晕种啊!”站下来瞅一眼马成功,出教室了,能把楼板给震塌。
这么堂重要课讲不成,夺红褂子或红坎肩儿那同学,赧颜自知闯祸了,窘成什么样子可想而知了,望马成功满脸遗憾了。
至此,马成功叠叠红坎肩儿,过去,本意给曾姗姗解释说:“你去宿舍时见过这红褂子、红坎肩儿。那是中小学时期小伙伴,现在结婚了,一岁多的孩子了,想起来顺便看一下……”不敢道及温珂儿求自己去南阳,偶尔想起了康淼淼,自己最大的不地道。同学们投过异样的目光来,嘲笑或嘀咕。马成功满脸赧颜更狼狈。曾姗姗课桌前局促站一阵,曾姗姗脸扭向一边了。见刘兴瞅自己,一下子抓住刘兴领子了。
“你,你,想干啥?我不是故意的……”
“你小舅子诓谁呢?这不是欠揍吗?你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是故意的;你手痒痒了我手同样痒痒了啊!”一巴掌扇过去,一推搡,刘兴一个趔趄碰歪后边凳子了,差点连锁反应后排桌子给碰歪。魂儿吓丢了,坐那儿发愣直瞅马成功。
有同学逗趣儿说:“刘兴同学,出一道智力数学题,名叫‘挤三十’,或者‘挤四十’挤五十挤六十,能否同马成功挤一下呢?”
另位同学说:“你刘兴玩去吧。这么种熊样子,别惹事生非啦;没弄‘一’上弄到‘二’上啦!”
同学们又笑了,刘兴脸上一耸一耸痉挛了。
马成功说:“刘兴,这红坎肩儿是你家姐姐来学校送来的,难道忘记了?”薅刘兴耳朵,刘兴站起来不敢分辩半句话,咧咧嘴揉耳朵。
之后,马成功望眼曾姗姗,出教室了。
同学们望马成功背影。某同学说:“刘兴,红坎肩儿既然是你姐姐送的,或者称马成功姐夫了;就不该出这事儿、惹这事儿啊!”
众同学瞅刘兴,嘲笑中更乐了。曾姗姗望马成功背影有些弓。痴痴想:“扫雪时,我说马成功不语呢,想情人顾不上贫嘴了……”想起来高小红家修什么桌子时,见过那红坎肩儿,马成功慌乱藏过了。若不是刘兴马成功永远瞒自己。对马成功倾注了全部情或爱,另外牵挂着女孩子,淼淼多大魅力呢?甚至来约会,我该咋办呢?”百思不得其解,眼泪默默流。
某同学站讲台上,说:“有个思考题,像马成功这样的人,值不值曾班长恋,值不值曾班长爱……”同学说:“值。”另同学说:“根本就不值!”可多数同学看热闹。
讲台上同学说:“若说红坎肩儿或红褂子是刘兴的姐姐送给的,是穷开心,闲逗趣儿,报复刘兴的。单从一表人材上、写作功底上、一鸟入林压百鸟之音上、不拘言笑上、马成功则值;如果脚踩两家船,爱一个另外恋一个,一肚子花花肠子两腔子垃圾上则不值。”同学们认为,马成功再好的自然条件这些瑕疵糟踏了。若用“瑕瑜互见”或许恰当些。某同学认为,马成功卖聪明,是怪才,是邪才,是情圣,是烧包,该不该曾班长爱那该咋说呢?曾班长能否把住那“舵”呢?那不是失智么?
讲台上同学想了想,黑板上写下这样一行字:“马成功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且写下个大问号,觉着不贴切,改成感叹号,感叹号改成省略号。很含蓄,很内容。同学们哑然失笑了,某同学又加了个省略号。
姚蓝望曾姗姗,与小木匠那么好,脖子上戴着温珂儿送的什么坠儿,落几滴同情泪,姗姗姐为小木匠付出够多了。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皮,马成功打过工,学过木匠活,复读考上的穷学生,那么多花花肠子弯弯绕……过去,加省略号的同学踹一脚。曾姗姗桌前劝导说:“姗姗姐,好在马成功自我引爆了,露出来冰山一角了,解冻化出来原形了。没什么了不起,不与马成功处不妥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别说那‘除却巫山难为云’。你说是不是姗姗姐?”女同学搭讪说:“我觉得马成功不是巫山的云。”另女同学说:“我觉得马成功不止巫山的云,好多红褂子好多红坎肩好多云啊!”姚蓝想一阵说:“姗姗姐,可能马成功另有因由吧,没来得及给你说清吧,我想马成功不可能不给你说清楚……”
姚蓝知道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想不出来怎样劝导姗姗姐。
徐新宝推推眼镜问刘兴:“刘兴,你拽马成功的红坎肩儿是何心态呢?想痛快一下呢?严丽丽与你联盟是否想到后果呢?毕业推迟一年划来划不来?你与严丽丽只有好事多磨了,晚一年结婚了,刘兴啊,不值不值,为你们惋惜啊,怪不得有人说你们是对瞎螃蟹啊。”
又一阵哄笑声。刘兴找不上任何话语搪塞,脸青一阵红一阵,没有说有姐没有姐,推迟一年毕业那就“坏菜”了。父母生气且不说,也许严丽丽不理会自己了,毕罢了,谈什么与严丽丽结婚呢?不可能坐丽丽的车玩去了。
徐新宝人品好。推心置腹说:“刘兴,别自寻没趣儿,主动些好,找老师谈一谈,写个检讨好,或许不留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