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座城堡到另一座城堡(3)
还是不说了吧!……但是,让我怀恨在心……让我怒不可遏的……确切地说是在这条大马路上发生的事情!汽车!……川流不息的汽车!从这些汽车身上,你能看见疯狂!……它们像龙卷风一样向凡尔赛疾驰!这种汽车的风驰电掣!……不管是在一周当中,还是礼拜天!就好像汽油不要钱似的……坐一个人……三个人……六个人的汽车都有!……大腹便便的饕餮者,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他们都去哪里呢?……花天酒地,比这个还要恶劣!明摆着的嘛!……接着吃!接着喝!……商务午餐!……香(商)务!……香(商)务!……商务旅行!……香(商)务!……香(商)务!……商务饱嗝!……呃!……我太可怜了,有人偷走了我的三只垃圾桶!一些亿万富豪怒气冲天是因为他们的汽车引擎没有爆炸!他们溅了我一身的泥水……还有我的垃圾桶!……他们打出的饱嗝里全是萝卜焖鸭的味道!财阀,布热德分子,党徒,饱嗝、响屁在高速公路上此起彼伏!萝卜焖鸭联盟!每小时一百三十公里的速度!为了世界和平,他们比所有步行者放的屁更臭、打的嗝更响!可以载入史册的鸭子!……可以载入史册的“驿站饭店”!可以载入史册的菜单!……你们离席时已是酩酊大醉(喝的是一九〇〇年的“号角酒庄”),打个响指立马出发!你们不冲破路堤,不撞断路边的槭树和杨树那才是奇迹呢!握紧方向盘,打方向!……砰!……两千棵杨树!严厉的自我惩罚!……活见鬼了!刹车的位置发出一股臭味!刹车片烧起来了!……整条高速公路和隧道!快乐的酒鬼们!超车,超了一辆又一辆,然后坠入深坑!太刺激啦,太过瘾啦!……啊!一九〇〇年的“号角酒庄”!……它能往你的血液中注入崭新的活力!……深渊!萝卜鸭,一千三百辆汽车连环追尾、乱作一团!该死的,真倒霉!血淋淋的肉块,准备开烤!一脚油门踩下去,烤炉即刻打开!弥撒已经准备就绪!无须圣水!……用热乎乎的血即可!血,肠子,隧道里遍地都是!……绝无仅有的死里逃生者,是不是他害死了其他人呢?真相如何,他永远也想不明白。犹如十字军东征!向前线开拔!由赛车组成的朝圣队伍!争分夺秒,向杨树撞过去!放着臭屁,打着响嗝,怒气冲冲,烂醉如泥!“号角酒庄”!家养的土鸭!宪兵们看在眼里……嘟哝着……挥舞着胳膊……打着手势……煞有介事!……方圆三十公里范围内的徒子徒孙全都赶过来了……要看它个一清二楚!一清二楚!公路两旁的路堤全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爷爷奶奶们,七姑八婆们,还有婴儿!患有虐待狂的庄稼佬!以每小时一百三十公里的速度冲进去的那个深坑,那些赛车,还有那些被晾在一边的宪兵……煞有介事……烟雾腾腾的隧道!“号角酒庄”!熊熊燃烧的沥青公路!……
啊!要是我有钱,我告诉你呀,或者只是拿了社会保险,那我也会跟着跑过去瞅一瞅那一大片狼藉的景象,看一看那一大堆由氮、碳化物、油脂和橡胶堆积而成的破烂,看一看那一支浩浩荡荡的,由汽油、鸭子和超级酒鬼组成的十字军东征队伍,我会像拿破仑一样镇定自若!看看那些爷爷奶奶,和深坑里的那些破车!……当然啦!还会幸灾乐祸!……但问题是……我没有那些东西!……没有啊!……无须多费口舌!我缺少……你会愤愤不平,会感到痛苦,你会变得尖酸刻薄,会满腔仇恨……所有那些溅了你一身污泥的猪猡!……他们在每一个驿站饭店,每一个伊甘酒庄挥霍掉的钱,他们的车轮每转一圈所转掉的钱,都足够我们生活一个月!……且不说撞毁一辆车,把一棵女贞树连根拔起!……他们患的是受虐狂,那也吓唬不了我!……绝对吓唬不了我!不管是卢库姆的紧身胸衣,还是塔特那些下流的把戏,还是阿西尔那只向上翻起的白眼,都吓唬不了我!……另外那个名叫瓦扬[41]的人也一样吓唬不了我!他哪里骁勇了?……居然想暗中搞掉我!……是的!他惺惺作态地唱着高调,四处宣扬,甚至还写下来了!……哦,他妈的!老子就在这里!现在来杀我也不晚呀!他来杀我呀,我随时恭候!……我一直都待在这里,永远也不会走,我特地留在这里,专门恭候那些姗姗来迟者……春去……春又来……你们再不来的话我就撒手尘寰了……那就为时太晚了……那样的话,我就会寿满天年才死哟!……
饮用水?……是的!……是的!……尝一口!……你们说水里面有漂白剂的味道?……也许加满酒能把那味道盖掉?……可是直接饮用呢?……开个玩笑,但一点也不好笑,这种所谓的饮用水掺了漂白剂!不宜饮用,我说的!……噢!我还有许许多多其他事情要抱怨……明摆着的嘛!……我的大致处境!……我成天唉声叹气,周围的人听了就烦!……拿出勇气来!……有一天晚上,阿西尔·布洛丹[42]对我说:“逗他们发笑!您以前最擅长这个了,现在再也不会了吗?……”他很惊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心事!您又不是那个唯一有烦心事的人!……我有我的烦恼,行了吧!……假如您像我一样在戴比尔斯[43]股票上赔了一亿一千三百万!假如您像我一样给您的那些作者预支了两千万版税!……在苏伊士运河项目上砸了四千七百万!您听好啦!……两期!然后又在‘十字架’[44]那里投了一千四百万!……所有这些都要我自己扛!我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扛到日内瓦!分给那些买主!……幸亏有我儿子帮我!一千四百万面额为二十瑞士法郎的钞票!……您明白吗?”我想了很久想弄明白……诺尔贝尔也在想方设法弄明白……他也在场,他参加了会谈……诺尔贝尔·卢库姆,是他那个“智囊团”的主席……他附和说那太恐怖了!……泪水已经在他眼眶里打转转……阿西尔,亲爱的老头儿,一个人扛了一千四百万“十字架”!……然后他得出结论:塞利纳您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您欠了我们好几笔巨款,可您一点激情也没有了!……您不害臊吗?卢库姆说到“激情”时,会让你觉得特别好笑……因为他的嘴巴又厚又肥……年纪不饶人哪!另外还因为字句从他的嘴巴里跑出来,就像是从模子里倒出来的一样……声音像是从阴沟里发出来的……微微有些痉挛……你们说说卢库姆·诺尔贝尔嘴巴微微挛缩是不是在幸灾乐祸……因为再也没有一个人读我的书了!……他呢,他可是“智囊团”的主席!真是小人得志!好吧!……我主意已定!……他们恨我……毫不足奇!……可是我的那帮朋友呢?……他们说他们感到很痛心,因为我在医术方面没有奋起直追……不像那种执业医生……他们要我重操旧业!……我应该怎么做怎么做!……啰里吧嗦!……应该心无旁骛!扯鸡巴蛋!我的自觉!我那些妙手回春的治疗!婆婆妈妈的!……实际上,他们就盼着我早一天魂归西天,这帮所谓的老朋友!……在我家遭到大肆洗劫的时候,他们所有的人都搜罗到了我的一些手稿、纸页和纸条……在楼梯间……垃圾桶里……他们心中有数,他们预见在我一命呜呼之后,所有那些东西都会价值连城[45]!……可是他妈的我才不会那么快就一命呜呼呢!……
我知道我所有被掠走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财产清单都装在了我的脑袋里……《战场》……《克洛高尔德大王的愿望》……再加上两三部作品的手稿!……它们根本就没有遗失!也不是人人都对它们感兴趣!当然不是!我还知道别的事!我什么也不说……我听见我那些朋友说……是的!是的!我也很坏,我也盼着他们魂归西天!他们!要死的话也得是他们先死吧!他们个个都吃得比我多!我盼着他们身上的某一根小动脉发生爆裂!盼啊!盼啊!……我盼着看到他们全都待在卡伦[46]的渡船上,无论是我的敌人还是朋友,脖子上都被他们所有的肠子缠绕着!……卡伦把他们的脸打了个稀巴烂!……很好!……啊!残忍暴虐的诺尔贝尔!卡伦喜欢趁热吃!……卡伦猛地一下,把他和阿西尔的嘴巴撕开,从一边耳朵撕到另一边耳朵!……我敢断言!因为他们说话太恶毒,他们的嘴巴会被撕成高音喇叭!一人一个!嘣嘣!邦邦!就那样打,卡伦!……全都在预料之中!啊!阿西尔,他再也不会去想他的那些苏伊士了!也不会去想戴比尔斯了!也不会去想那些“十字架”了!……一拳打到脸上!邦!他们在卡伦的渡船上变得可温顺啦!整个“智囊团”当然也会跟他待在一起!统统脑袋开花,眼珠子翻在外面!卡伦对他的乘客就是这么干的!……这难道不是很好笑吗?!……比雷诺[47]在弗雷斯内还要滑稽!……我那些老朋友,当他们跑过来探望我,看我是不是马上就要归天时,我就在心里想,我就会开怀大笑,我看见他们已经到了冥河上,卡伦是怎么修理他们的!嘣!……邦!……看他们还敢招摇撞骗!看他们那副小鼻子小眼的德行!噢!看他们是何等老奸巨猾!……那个卢库姆,卢库姆那张已经变成了花冠的嘴巴真是恰到好处!……如此软塌,扭曲……只能发出哇哇的叫声了!……大量的污水从嘴巴里流出!……他那张被撕到了两边耳朵的嘴巴煞是好看!滑稽可笑的诺尔贝尔!……还有那个阿西尔!他那淫荡外翻的白眼已经翻到后脑勺!……我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要不就是跑到了他的表链上……变成了链子上的一个调皮的小饰物!……
我私下里跟你们说,我的那些朋友还全都蒙在鼓里呢!好!……好!……他们津津乐道地说着雷诺的事……正怡然自得呢!……卡伦的事呢?……嘘!……他们没起丝毫的疑心!……他们拒绝承认,他们抽烟,他们打饱嗝,他们嘲笑别人,他们自鸣得意,深信自己靠这些小药丸可以活到一百岁!太太呀!……还有这种米拉多牌超级滴剂!……我也许脑瓜很笨,但我像雷达一样会探测!我至少知道一件事……我知道卡伦会从哪里开始对他们下手!……他们在渡轮上会是什么表情!……我说是劈开的!嘣!邦!从一边耳朵裂开一直裂到另一边耳朵!……此时此刻,我好烦他们,他们呶呶不休,都快把我的耳朵震聋了,他们高谈阔论,他们自命不凡……他们如此刚愎自用!……他们的壁橱有十五层,装满了各种栓剂和滴剂!……另外,啊!还有开胃酒!选择的余地可大了!……甜的、苦的应有尽有!彻底的乐观主义者!……啊!啊!来一点肥鹅肝,一支烟,两杯玛姆香槟,难以置信!“驿站”开在家里!……高速公路建在家里!……他们看你面无血色,愁眉苦脸,神经衰弱!他们给你开医嘱!……说你的饮食太糟糕了!当务之急!当务之急!有证据!有证据!他们的老婆说,他们再也不来找你看病了!说你把肠胃把肝把脾脏都弄坏了!……说你一个人就能把世界上所有的七月十四日[48]遮蔽得黯然无光!……用你的阴郁!也许应该下令禁止你行医!……因为你在牢里待过,把你再送回去岂不更好!……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说的不是没道理!……可我呢,我没错呀!……当然了,我老态龙钟,口水一直流个不停……但我一直有一个执着顽强的念头,那就是让他们比我早一点归天!他们所有的人!让他们把自己裹在牛排里吧!让他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就让他们被人炸死吧!……炸成肉酱!……各种各样的肉酱!
我陷入沉思……我在预卜将来的事情……另外那两位……阿西尔和卢库姆……还在滔滔不绝地跟我说话……我不再听他们的……他们还在呶呶不休:“您以前写东西挺逗的!”我承认我以前比较淘气,我有可能还会变得像从前一样……在银行开几个户头……喏,就像阿西尔!……没错,就像阿西尔!……他的“第一百个账户”把他的全部身家都放进了银行!哈利路亚!或者像他那位大阉割师卢库姆!……他们俩全都是窝囊废!……但是,老天爷啊,他们占到了有利的位置……馅饼总往他们那里掉!什么东西都往他们那里掉!……荣华富贵!各种红利!各种保障!……“家庭、工作、祖国”[49]呢?去他妈的!……他们把贝当[50]干掉是对的!……老提什么凡尔登[51],废话连篇!……我知道他在锡格马林根[52]有十六张“食品配给卡”,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没有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