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话 海事
夜中捉贼，小颠紧跟在楚卓风身后，老楚并未持盾，仅是手领一柄剑身碧蓝色的宝剑，猴儿借着恍惚的灯火仔细望去，这才明白了，大当家为何见了洬啼的白剑会如此惊讶。
原来楚卓风手上的宝剑，也是柄晶剑，那剑晶莹剔透，冰蓝蓝，煞是好看，让猴儿竟有些看呆了。
猴小子正心有旁骛的愣神时，便又听得船工们高声喊道：
“拿住那贼人了！快来、快来！”
待船上醒着的守夜众人围拢过来，到了位于头层甲板的厨下之地时，借着被深暗海风吹乱的火把一看，乐小颠头个惊叫出来：
“李蘑菇！！！你怎么跑到船上来了？！你不是回老家了嘛？！”
船工们闻听猴小哥这么喊了，都是相视笑过，楚卓风也慢慢还剑于鞘，转头问过小颠：
“猴儿，这是你的老乡？”
“回叔叔，他是我们村长的儿子，…大蘑菇，你给我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这会儿，芍药村的村长儿子抱着两个干火烧，蔫头耷脑的看了小颠一眼，使劲咽了口中的干粮，回道：
“我也想去天朝开开眼，我可不想回头小芹嫌弃我没出息、没见过世面，再把我蹬了…”
众船工闻听都是嗤笑不已，小颠则有些尴尬，红了脸，也说不出什么来，楚卓风倒是摇了摇头，责怪众伙计说道：
“这么大个活人偷上了船，你们竟然都不知道！都白吃干饭了吗！？小子，你是怎么混上来的？说不清楚，我可给你扔下去。”
小颠闻听，心中猛跳，刚想帮着辩解什么，船上的阴阳师罗先生拦住猴儿的话头，且让他静观其变。此时，便只听李蘑菇瑟缩着说道：
“这个…，这…我其实是跟着‘锦山工坊’装货的力工，混上船的，之后我就躲在货仓里没走，我饿得难受了，出来找吃的，让他们给按住了。”
楚大当家闻听摇头不已，只说道：
“你可知道，这船上的补给、淡水，都是按人头凭牌按日配给的，没由头的多出你来，水不够喝，可怎么办，且你也没有‘虹渊阁’发的路引、度牒，到了天朝也得把你扣在市舶司衙门，你这孩子怎么胆子这么大？”
猴儿见状，赶紧给老乡帮忙道：
“叔叔，让他分喝我的配给吧，我省着点儿喝就好…那路引…这个…”
罗先生见他如此，便打了个圆场，且使了个眼色道：“哎，孩子，纲首不是要把他丢下去，不过就是怪他私自做主偷着上船，若他之前与我们好好说，也不见得不让他上，多个人而已，好说、好说，懂了吧。”
被老罗一打岔，楚当家话止于此，之后也没多怨怪李蘑菇，便让他和小颠合宿了一间舱室，还给了他饱饭吃。
猴儿知道自己老乡理亏，也不再好多说什么，于是，就沉寂了两天，没敢跑去多和楚卓风套近乎，只是拉着蠢蘑菇在船上四处打杂、帮忙。‘绿鲤号’上的船工们见两个小子有眼力劲，又肯吃苦，渐渐的也不把村长儿子偷渡的事放在心上。
这些日子里，小颠和蘑菇学着操船、升帆、落帆、下锚、起锚，算学精到的猴儿，还跟着阴阳师罗先生学着怎么用牵星板、怎么看海图。
最后，小颠甚至把厨下造饭的差事也都揽了过来，带着蘑菇烧火做饭，一日三餐虽都以鱼肉为主，但也是调着花样烹煮，只叫猴儿的厨艺又攀高峰，他且欣喜的觉着，等见了爱吃鱼的芽芽，自己又能多多献宝，肯定能哄得女孩开心。
时光倥偬，绿鲤号离开魔国将有半月，忽而，日里猴儿攀着桅杆眺望，竟然看到了连片岛屿，他欣喜若狂，以为这就到了天朝，连连呼喊，却被阴阳师罗先生给拦住了话头，待把猴儿唤到身边，罗先生摇头道：
“这才哪儿到哪儿，按我教你的，从海图上看来，这航路才走了一半，眼前这些岛屿，都被土人占着，倒是能弄些补给、取些淡水。”
小颠听了，等‘绿鲤’靠岸抛下锚钩，就赶紧拉着蘑菇跟罗先生，下船去寻些淡水，好把偷渡蘑菇的配给补全。
船上众人来到岛上，由罗先生领着，等老辣的阴阳师用土话，和晒得黝黑的土人交谈过后，与了些金银、药品和奇货，土人头目便熟络的带众船工们去收集蔬菜、水果和淡水。
猴小子们正要跟去拉货时，罗先生小声指点道：
“多弄些榴莲酥，那东西存得住，而且啊，咱们纲首爱吃，我瞅你们最近也没多说过话，楚大当家什么都好，就是这关于行船的事宜，他是最在意，只要是一上了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你们也别大惊小怪，这毕竟关乎一船伙计的性命，正好了，趁着停船小歇，你们再联谊、联谊，解了之前的心结就好。”
听了罗先生的，回来后，小颠就拿着点心去找楚卓风，爷俩一见面，看见猴儿手里捧着的风味点心，楚当家摇头笑笑，放下手中拿着的针盘，便叫猴儿坐下，两人闲聊起来：
“孩子，之前是叔叔太严厉了，你别放在心上。”
“嘿嘿，确实是蘑菇的错，我和那混球从小一起长大的，我都想把他从船上扔下去，更别说叔叔您了。”小颠说着，把点心放在了楚当家的案头。
“嗨，那日啊，我也是有些心事，不知怎地就有些烦闷，确实不该跟孩子怄气，我话说的太重了，从魔国到天朝，途中经过这些岛屿，也是可以补足淡水的。”
“叔叔您在我心中，那可是无所不能，您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您还能被什么事给烦成这样？”
“唉，我也是人啊，无所不能可并非如此，那日看到洬啼的晶剑，勾起我心中一段往事，你可知我手里这柄晶剑‘烟雨未央’，其所造，乃是为了追忆一位故人好友啊。”
此时，猴儿见楚卓风用手抚着那柄冰蓝长剑，很是哀痛，大当家眼中，不由得浮起层看不清的迷雾，淡淡遮罩着心神透出的苦凉，随即，便听得烟霞客诉说道：
“‘烟波逐穷远，寒雨落柴门。凭剑斩忧忆，绝足荡红尘。’当年清风、烟霞双客，如今只剩了我这把老骨头，…我师兄他天赋异禀，乃我辈中翘楚，为保黎民安康，舍生取义，当真是我等比不了的。…
…猴儿，我这晶剑的炼造之法，便是他的绝技，当年我俩出师后，四方游历，便就是在魔国见到这种晶剑，我师兄用七日便悟透此种工法，真是奇才…可他这一去，如今也有几年光景了，唉。”
小颠边听着楚卓风说着往事，边打开了榴莲酥的纸包，大当家闻见香味后，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后辈高才，略感安慰，抬手取了块酥饼，尝来还是老味道，不由得安然一笑。吃了两块，饮了些猴儿递来淡酒，楚当家暂忘旧事情仇，忽又道：
“此去天朝，要想顺利找见芽芽，还得有个人帮你，回头让你罗叔叔陪你走一遭，能让你少走些弯路。”
“那个…您不去玄瀑城嘛？”闻听此话，猴儿忽有些踌躇。
“我在天都有些要事，此回怕是不能与你同行了。其实，我有个侄儿姓楚名瑾、字舍一，他生长在北明郡、玄瀑城，深谙那里的人情世故，又与你和蘑菇同龄，该是叫他去帮你，可…”
猴儿听说与自己同龄，忽摇摇头道：“我…还是求罗叔叔吧，嘴上都没毛，办事不牢。”
“哈哈哈，你这孩子，懂得天朝的俏皮话倒是不少，可说起我侄儿来，那可是被众长辈称颂为‘玉笋班人’的高才，你罗叔叔和我加在一起，才能与其并肩，要不是天都事大，我离不开‘舍一’帮手，他还真是助你办大事的不二首选。”
小颠听着‘玉笋班人’的名头，也没搞得太懂，但既然那位高才没空儿帮自己，猴儿也不过傻笑了笑，于是，岔开了这个话题，又和楚卓风一起饮着淡酒，吃起了点心。
楚大当家和猴儿谈天说地，渐渐心情舒爽了许多，当他说起芽芽之前数次坐‘绿鲤号’前往魔国念学或办差时，小颠痴痴的听着烟霞客笑谈趣事，一时间，仿佛芽芽又回到了自己身边，从未曾离开过半刻。
且他闻听芽芽也很爱吃榴莲时，猴儿默默许下诺言，等接了女孩回来，到五、六月时，定要去那岛上，带着芽芽吃那新鲜的榴莲吃个饱。
这日暂别楚卓风后，小颠回到了自己的舱房，瞅见因为搬了半日的货物，已经累得爬不起炕来的李蘑菇，猴儿不禁嗤笑。
村长儿子见他幸灾乐祸，就哼哼唧唧的骂猴儿偷懒，乐小颠听了也不急，只从怀里掏出个路引腰牌来，在蘑菇眼前晃了晃，蠢蘑菇见了，一下蹦了起来，将那路引薅在了手中，急道：
“我去天朝的路引弄好了，太棒了！”
“楚叔叔说，这是去咱魔国时，绿鲤号遭遇海匪，一个遇难船工的路引，天朝市舶司所发公凭里的人数，都是死数，你偷渡入关，没路引绝进不了天朝，楚叔叔仔细挑选过了，这些被海匪杀害的船工里，就他的形貌与你最相似，且这位李大磨不仅和你同姓，又是个孤儿，所以，你就装他吧，回头到了天朝，你跟我走，扮成仆役、书童都成。”
“让我当你的仆人、书童？！！”
“怎么？不愿意的话，就把你扔海里，你自己游回去好了。”
“别别别，我认了、我认了…反正我也没你本事大，这回小爷就伺候着你了，晚上睡觉你偷着乐去吧。”
蘑菇偷渡的事有了着落，猴儿心里踏实许多，且他细想来，这次远去异国他乡，有个故土同胞陪着，也是好事，两人又是同宗同族的发小，只觉得家乡好像不再那么遥远。
此后，绿鲤号再次上了航路，告别了临靠的岛屿后，渐行渐远，又是一头钻入茫茫大海，摇曳漂流，如无根浮萍那般，便是数十日艰难熬过。
待行船出海二十日后，二月初十的夜里，月黑风高，乌云连片，仿佛天上又生出个汪洋大海来，风高浪险，就把偌大的‘绿鲤号’颠簸的似要翻船。
霹雷闪电如银线垂丝，在暗夜中织造着骇人的纲网，似要将这艘孤舟兜罩入深渊地狱，孤舟上下都是无边的水际，陡然升起的几丈高的浪头，如魔爪般捕食着海中的小鱼，而人就像小鱼背上的蚍蜉，随时都有被连天大海吞吃的危险。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绿鲤上的船工正忙着应付暴风、骤雨、狂浪之时，几十海里外，忽然幽幽亮起几盏船灯，‘绿鲤号’的雅班见状，攀上顶帆大桅，瞭望几眼后，大喊起来，只把众船工和小颠两个惊了一身冷汗：
“海贼！！海贼！！！海贼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