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废器涧
王老五那句“别死在老子前头”像一道冰冷的符咒，悬在苏衍头顶。窝棚里的空气凝固了，沉默比矿渣还沉重。苏衍蜷缩在角落，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再刺激到那个在阴影里无声崩溃的男人。
他怕了…他真的怕了…苏衍攥着怀里那块冰冷的废铁，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王老五刚才眼中的疯狂和恐惧，还有那压抑的呜咽，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脑子里。他怕那东西…也怕我…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鼻腔。可那暖流…它救了我！它是我唯一的活路！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神为引…器魄共鸣…识海里那段残缺的指引再次浮现。刚才…生死关头，我是怎么做到的？
他拼命回忆。不是温柔的引导！是濒死的疯狂！是将所有的不甘、愤怒、绝望和那刻进骨子里的名字——“苏衍”所承载的期望，化作一股狂暴的意念，狠狠“撞”向废铁和体内的微光！
共鸣！强烈的共鸣！
然后…废铁反馈了暖流…微光也壮大了…还…还把王老五弄麻了！
这个发现让他心脏狂跳。狂暴的意念…强烈的情绪…能激发更强的共鸣？吸收更多的“物性之华”？
他小心翼翼地尝试，将一丝愤怒的情绪融入意念，再次去引导体内那丝微光。
嗡…
一声比平时清晰许多的微鸣在体内响起！那丝微光猛地一颤，向前蠕动的速度…似乎快了一点点？虽然依旧缓慢，但这变化真实不虚！
真的有用！狂喜瞬间冲淡了酸涩。情绪！强烈的情绪是燃料！能烧旺这“器魄之火”！
但这狂喜只维持了一瞬。不行…不能太激动！他立刻警觉地瞥向王老五的方向。阴影里，老家伙蜷缩着，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起伏，不知是睡是醒。动静太大…会把他招来！刚才濒死的共鸣已经吓破了王老五的胆，再来一次，苏衍毫不怀疑王老五会真把他扔进地火坑。
得控制！必须控制！苏衍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像以前一样…专注…心神凝聚…引导它…他重新沉下心神，摒弃杂念，只用最纯粹的意志，像最耐心的工匠打磨顽石，一丝丝、一点点地引导着那丝微光在干涸的经脉里艰难跋涉。
痛苦依旧。疲惫感像潮水般涌来。但体内那细微却真实的温热感，是支撑他熬下去的唯一支柱。淬凡躯…一点点…也要淬！
……
日子在压抑的沉默和暗中的角力中滑过。矿洞、废料坑、窝棚，三点一线。王老五的鞭子和骂声依旧，但落在苏衍身上的目光，多了一种复杂难言的审视和…刻意保持的距离。他不再靠近苏衍的角落，仿佛那里盘踞着无形的毒蛇。
苏衍乐得如此。他像一只藏在暗处的鼹鼠，利用每一分偷来的心神，引导着体内的“蜗牛”。几天下来，那丝微光壮大了一点点，像从头发丝变成了细线。引导它时，那种“针扎”的痛感也似乎减轻了些许，精神消耗也没那么恐怖了。最明显的变化是——身体似乎没那么容易疲累了！拖同样重的矿渣筐，手臂的酸痛感减轻了，呼吸也没那么困难了！
淬凡躯…真的有效！这发现让他几乎要喜极而泣。虽然距离“强健”还差十万八千里，但这细微的改善，在这地狱般的矿洞里，就是天大的恩赐！
然而，新的问题接踵而至。
这天，当他再次引导微光时，明显感觉到…阻力变大了？那丝暖流像是遇到了无形的壁垒，无论他如何集中精神，引导的速度都慢得像龟爬，甚至…停滞不前？
怎么回事？苏衍急了。难道是到瓶颈了？他下意识地去摸怀里那块废铁。入手冰凉，死气沉沉。自从那晚的剧烈共鸣后，无论他如何用意念去“沟通”，它都再无反应，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灵性。
是它…里面的“器魄微光”…被我吸干了？这个念头让苏衍的心沉了下去。暖流来自它…现在它没反应了…我体内的微光也停滞了…怎么办？！
恐慌瞬间攫住了他。刚刚看到一丝曙光，难道就要再次陷入黑暗？
“动作快点！今天清理‘废器涧’！”监工的吼声打断了苏衍的恐慌。他麻木地跟着人流，拖着筐走向矿洞深处一个更加阴冷潮湿的岔道。
废器涧。这里是专门倾倒矿洞里挖掘出来的、彻底报废的矿镐、铲头、破碎的阵盘残片等“垃圾法器”的地方。各种扭曲变形、锈迹斑斑、灵气尽失的金属残骸堆积如山，散发着浓重的铁锈和腐败的灵气混合的怪味。
苏衍忍着刺鼻的气味，机械地将筐里的废渣倾倒在这座金属垃圾山上。就在他倾倒的瞬间，指尖无意中划过一根断裂的、只剩半截的锈蚀镐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悸动感，顺着指尖猛地窜入脑海！
苏衍浑身一僵，眼睛瞬间瞪圆！悸动！是那种感觉！和当初摸到废铁时的感觉一样！
他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起来！难道…这些破烂法器里…也有“器魄微光”？
这个想法如同惊雷在他脑中炸响！他强压下激动，装作整理箩筐，飞快地扫视着眼前的金属垃圾山。目光掠过一件件扭曲的残骸：断裂的剑柄、凹陷的盾牌碎片、布满裂纹的阵盘一角…指尖那种奇异的“脉动”感时隐时现，有的强一点，有的几乎感觉不到。
有！真的有！苏衍激动得手指都在发抖。虽然很微弱…很稀薄…远不如那块废铁…但这里有！而且…很多！
希望如同野火般重新燃起！废铁耗干了，但这里有新的“燃料”！废器涧…这名字简直是天大的讽刺！对别人是垃圾场，对他苏衍…这可能是座“微光”的矿山！
心神为引…器魄共鸣…纳微光…指引在脑海中回荡。怎么“纳”？像吸收废铁那样，靠接触和意念引导？
他迫不及待地，趁着监工不注意，飞快地抓起一小块感觉“脉动”稍强的、巴掌大的生锈铁片，紧紧攥在手心！同时，将全部心神沉入，用意念去“沟通”，去“引导”！
没有反应。
铁片冰冷死寂，毫无回应。体内的微光也毫无波澜。
为什么？！苏衍懵了。明明有感觉！为什么吸不动？！
他不死心，集中精神，回忆着吸收废铁时的状态——专注、沉浸，甚至带着一丝痴迷地去感受铁片内部的“脉动”，去想象它的结构、它的伤痕…
时间一点点流逝。监工的脚步声在远处响起。苏衍额头冒汗，急得不行。
嗡…
就在他精神高度集中，几乎与那块铁片“融为一体”的瞬间，一声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嗡鸣，仿佛从铁片深处传来！紧接着，一股比头发丝还细、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意，极其缓慢地，顺着他的掌心，渗入了体内！
成了！虽然微弱得可怜，但真的成了！
苏衍差点欢呼出来！他立刻引导着这丝新生的、微弱到极致的“器魄微光”，汇入体内那条如同细线般的暖流中。
暖流轻轻一颤，如同久旱的小溪迎来一滴露水，虽然微不足道，但那种停滞感…似乎松动了一丝丝！
原来如此！苏衍瞬间明悟。不是所有带“脉动”的都能轻易吸收！需要心神完全沉浸，与器物产生深度的“共鸣”！越专注，共鸣越强，吸收的“微光”就越多、越快！这废器涧里的垃圾法器，蕴含的“器魄微光”本就稀薄驳杂，远不如那块神秘的废铁精纯，吸收起来自然更加困难，效率极低。
但这足够了！效率低又如何？这里有的是“燃料”！蚂蚁搬家，积少成多！
苏衍的眼睛在昏暗的废器涧里亮得吓人。他看着眼前这座堆积如山的金属垃圾场，第一次觉得那些扭曲的锈迹和裂纹，都散发着诱人的“微光”！
他飞快地将那块被吸走了一丝微光的铁片扔回垃圾堆（表面看不出任何变化），又迅速抓起旁边一块感觉“脉动”稍强的破碎阵盘残片，紧紧攥住，再次沉入心神…
监工的脚步声靠近了。
“磨蹭什么呢！苏衍！”
鞭梢破空声在头顶响起，带着警告。
苏衍猛地回神，立刻松开手，残片掉回垃圾堆。他低着头，掩饰住眼中的狂喜，用尽力气拖起空筐：“没…没磨蹭，王头儿，这就走…”
他拖着筐，快步离开废器涧。身后，是那座在别人眼中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垃圾山，在他眼里，却已成了蕴藏着“复苏”与“延续”希望的——宝藏！
淬凡躯…
苏衍感受着体内那丝因为新加入的微弱“露水”而重新开始艰难蠕动的暖流，脚步似乎都轻快了一丝。
路…找到了！
虽然布满荆棘，效率低下，但希望之火，已在废器涧的微光中，重新点燃！
而在窝棚的阴影里，王老五默默看着苏衍拖着疲惫却似乎带着一丝不同神采的身体回来，浑浊的眼中，疑虑更深，却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