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浑天劫起
“你的东西。”姜璃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铃铛蕴含一丝微弱的时空感应之力，在漩涡爆发时替你挡下了部分冲击，但也彻底毁了。至于这个…”她的目光落在罗盘残骸上。
“构造奇异，蕴含微弱的戊土定星之力。若非它最后引动此地残存的‘艮’山地煞，扰乱了巫祁的必杀一击，你我此刻，恐怕都已湮灭。”
陈明看着那陪伴自己多年、如今已成废铁的罗盘，心头涌起一阵复杂的酸涩。
它是祖母的遗物，是他谋生的工具，更是他连接那个熟悉世界的最后一丝念想…如今，也彻底葬送在了这里。
“谢…谢谢。”他声音干涩地道，不知是谢她归还残骸，还是谢她间接的救命之恩，亦或是两者皆有。
姜璃没有回应这句感谢，她只是看着陈明，眼神深邃。
“你伤势沉重，强行引动地煞更是伤了本源。此地坤宫地脉阴气虽能遮掩气息，但并非久留之地。巫祁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其他宫位的凶险也非你能想象。”
她站起身，从腰间一个看似不起眼的皮质囊袋中，取出一个同样材质的小皮囊。打开，倒出两颗龙眼大小、颜色深褐、散发着浓郁苦涩药味的丹丸。
“服下。”她将其中一颗递到陈明面前，语气不容置疑，“能暂时压制伤势，吊住性命；另一颗，在你感觉撑不住时再服。”
她没有解释药丸的来历，但那浓郁的药味和其中蕴含的微弱生机能量，陈明能清晰地感知到。
看着那递到眼前的、散发着苦涩气息的救命丹丸，再看看姜璃那张依旧冷肃、却似乎少了些杀意的脸庞，陈明心中五味杂陈。是交易？是利用？还是…一丝微弱的、基于共同危机的同盟可能？无论如何，活下去，才有希望。
他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接过了那颗深褐色的药丸。入手微沉，带着一丝凉意。他没有犹豫，将药丸放入口中。
苦涩！难以形容的、仿佛浓缩了黄莲和泥土的苦涩瞬间在口腔中炸开！陈明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用尽力气将它咽了下去。
一股灼热的气流立刻从胃部升起，迅速蔓延向四肢百骸，所过之处，那刺骨的剧痛仿佛被滚烫的熨斗狠狠熨过，虽然依旧存在，却变得迟滞、麻木了许多。
一股沉重的困倦感也随之猛烈袭来。
“药力化开需要时间，睡吧。”姜璃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力量，“在巫祁找到我们之前，你需要恢复一点力气。”
陈明再也无法抵抗那汹涌的疲惫和药力带来的麻痹感，眼皮沉重地合上。
在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他模糊地看到姜璃再次转身，面向洞穴入口，靛青色的背影挺拔如初，承影剑静静悬在腰间，如同守护在深渊边缘的孤峭山岩。
黑暗中，那冰冷的不祥低语，似乎又隐隐约约地缠绕上来：
“天书…异数…浑天劫起…时空…归墟…”
沉沦的黑暗并非全然的虚无。意识像沉入深海的鱼，在冰冷与灼热的洋流中浮沉。
剧痛被药力暂时麻痹，化作一种沉重的钝感，仿佛身体被包裹在厚厚的湿棉絮里。
然而，灵魂深处那本《太乙天书》残留的烙印，却如同幽蓝的鬼火，在识海的黑暗中明灭不定，散发着冰冷的不祥气息。
“浑天劫起…时空…归墟…”
那充满毁灭预感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沉沦的意识，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每一次回响，都带来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幻象碎片：幽蓝的漩涡吞噬着熟悉的城市景象；巨大的青铜巨鼎在钢筋丛林中倾倒，流淌出暗红如血的熔岩；无数扭曲的时空裂隙如同贪婪的巨口，在混沌的天幕上张开…
“呃！”陈明猛地抽了一口气，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意识被强行从梦魇的深渊拖拽回来！
依旧是那散发着微弱灰绿苔藓光芒的洞穴。胸口和四肢的剧痛如同苏醒的野兽，在药力形成的“棉絮”下蠢蠢欲动，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他大口喘息，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带着浓重的腐朽和硫磺味，却奇异地带来一丝活着的真实感。
他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第一时间投向洞穴入口。
姜璃依旧在那里。
她盘膝坐在遮蔽巨石的阴影里，背脊挺直如青松，双目微阖。靛青色的劲装几乎与洞壁的阴影融为一体，只有那张线条冷冽的侧脸，在苔藓微光下显得格外沉静。
她似乎陷入了某种深沉的调息状态，呼吸悠长而细微，几乎与洞穴内阴冷的空气流动融为一体。但陈明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如同蛛网般的气机，依旧若有若无地笼罩着自己。
只要他稍有异动，这看似沉睡的守护者，随时会爆发出致命的星芒。
陈明不敢惊扰她，只能强忍着痛楚，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试图从这暂时的安全港中汲取更多信息。
洞穴比他昏迷前看得更清楚些。洞壁上的苔藓纹路，在适应了微弱光线后，显现出更多细节。
那些并非简单的自然生长，更像是一种…人为的刻画！线条古朴、粗犷，描绘着巨大的、匍匐在地的兽形轮廓——似龟，背上承载着纵横交错的网格；还有如同大地裂开、星辰坠落的景象；以及一些形态扭曲、似人非人、在某种巨大力量下挣扎哀嚎的身影…壁画传递出一种苍凉、厚重、又充满痛苦与毁灭的原始气息。
“坤宫…厚土之地，承载万物，亦埋葬万物…”姜璃之前的话语在陈明脑海中回响。
他看着这些壁画，仿佛触摸到了这片土地深埋的、沉重而血腥的记忆。这就是坤宫的本质？一个巨大的、时空错乱的…坟场？
目光扫过地面，在靠近洞壁的一处凹陷里，他看到了自己的“遗物”——那几片祖母铃铛的青铜碎片，还有那枚彻底报废的罗盘残骸，被整齐地放置在一块相对平整的黑色岩石上。旁边，还有姜璃给他的那个装着一颗救命药丸的小皮囊。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心头。那个熟悉的世界，连同他赖以生存的一切，如今只剩下这些冰冷的碎片。
他挣扎着，用还能勉强动弹的右手，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向那块岩石挪动。每移动一寸，都牵动全身伤口，疼得他冷汗涔涔，牙关紧咬。
终于，指尖触碰到了冰凉的青铜碎片。那熟悉又陌生的触感，带着祖母遗留的最后一丝温暖气息，瞬间冲垮了他强撑的镇定。
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和对未知前路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紧紧攥住一片最锋利的青铜碎片，锋利的边缘刺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才勉强压下喉咙里涌上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