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血色暗涌
“砰!”
枪声就在耳边炸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冲在最前面的日军士兵身体猛地一僵,眉心处爆开一团刺目的血花,狰狞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直挺挺地向后栽倒!
这突如其来的精准狙杀,如同按下了暂停键!后面两个正要冲进窄巷的日军士兵被同伴喷溅的鲜血和脑浆溅了一脸,惊骇欲绝地怪叫一声,本能地缩身寻找掩体!
“砰!砰!”又是两声几乎不分先后的枪响!
子弹如同长了眼睛,精准地打在巷口两侧的断墙边缘,激起两蓬碎石烟尘!虽未直接命中,但那刁钻的角度和恐怖的威慑力,硬生生将那两个日军士兵死死压制在原地,连头都不敢轻易抬起!
绝处逢生!
顾砚舟紧绷到极限的身体猛地一松,差点瘫软下去。他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喘息,缠着染血绷带的右手还死死攥着那块沉重的城砖,指节因用力过度而一片惨白。
“走!快走!”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浓重北方口音的男声从侧后方一处更高的断墙后急促传来,如同闷雷滚过。
苏芸瞬间反应过来!她一把将顾砚舟塞过来的沉重书匣紧紧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死死抓住那个挣扎着想扑向妻女的中年男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不想死就跟我走!老赵在接应!”她最后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的老妇人和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女孩,眼中闪过一丝锥心的痛楚,却硬生生扭过头,拖着几乎崩溃的中年男人,拽着还有些发懵的顾砚舟,朝着枪声指引的方向,一头扎进旁边一条更加狭窄、堆满瓦砾的破败巷道!
“追!别让他们跑了!”巷口传来日军士兵气急败坏的咆哮和拉动枪栓的声音,但慑于那神出鬼没的精准枪法,一时间竟没人敢率先冲出来。
三人如同惊弓之鸟,在迷宫般复杂、布满断壁残垣的小巷里亡命奔逃。苏芸对地形异常熟悉,总能险之又险地避开开阔地带,选择最隐蔽的路线。顾砚舟抱着书匣,肋下的剧痛随着每一次奔跑都像被钝刀反复切割,汗水混合着血水浸透了衣衫,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都带着浓烟灼烧后的辛辣和血腥味。他全靠一股不肯倒下的意志力死死支撑。那个腿部受伤的中年男人,此刻更像是被绝望和悲痛驱动的行尸走肉,被苏芸半拖半拽着,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七拐八绕,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枪声和叫喊声似乎被甩开了一段距离。苏芸猛地推开一扇虚掩着的、布满蛛网的破旧木门,将两人拉进一个荒废已久、散发着浓重霉味和尘土气息的小院。
院子很小,正中一棵枯死的槐树如同扭曲的鬼爪伸向灰暗的天空。角落里堆着破烂的农具和腐朽的柴草。一个穿着灰色粗布短褂、身形魁梧、面容如同刀劈斧凿般硬朗的中年汉子,正背对着他们,警惕地透过坍塌了半边的院墙缝隙向外观察。他手中端着一支枪管还冒着缕缕青烟的“中正式”步枪,脚边散落着几枚黄澄澄的弹壳。
听到动静,他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狼狈不堪的三人,最后落在苏芸身上,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苏丫头,没事吧?”
“没事,赵叔!”苏芸急促地喘息着,将怀里的书匣小心地放在地上,顾不得擦汗,立刻蹲下身检查那个失魂落魄、瘫坐在地的中年男人的腿伤,“他小腿被流弹擦伤,需要处理!”
被称作赵叔的汉子——老赵,目光随即落在顾砚舟和他死死护着的书匣上,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他的眼神带着审视,如同能穿透皮囊看到骨子里。“这位是?”
“顾砚舟,图书馆的。”苏芸头也不抬,利落地从医药箱里拿出干净的纱布和消毒药水,“周馆长…殉国了。他拼死抢出来这点东西。”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压抑的哽咽。
听到“周馆长殉国”,老赵刀刻般的脸上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幽深锐利,如同淬火的寒铁。他不再多问,只是对顾砚舟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又警惕地转向院墙的缺口。“尾巴甩掉了,但这里也不安全。鬼子很快就会大规模搜过来。必须马上转移!”
“去哪?”顾砚舟靠着枯树,艰难地喘息着问道,声音嘶哑不堪。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模糊,肋下的剧痛一阵阵冲击着神经的极限。
“城西,慈恩堂。”老赵言简意赅,一边快速检查着枪械,“那里是教会产业,暂时还没被鬼子完全控制,里面有个老神父勉强还能维持,收容了些难民。我们有个临时的联络点在那。”
“慈恩堂…”苏芸眼神一闪,似乎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她迅速给中年男人包扎好伤口,站起身,目光扫过顾砚舟惨白的脸色和肋下再次渗出血迹的绷带,眉头紧锁。“顾先生伤得不轻,肋骨很可能断了,这样长途转移太危险!”
“没…没事…”顾砚舟强撑着想要站直,眼前却猛地一黑,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幸好扶住了枯死的树干。
“逞什么能!”苏芸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怒意,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她一把拉开自己的医药箱,从最底层飞快地翻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盒子,打开,里面是几支密封的玻璃安瓿和一支注射器。“这是吗啡,能暂时止痛,让你撑到地方。忍着点!”她动作麻利地敲开安瓿,吸取药液,语气不容拒绝。
顾砚舟看着那冰冷的针尖,犹豫只是一瞬。肋下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和眼前必须活下去的紧迫感压倒了一切。他咬着牙,点了点头。
冰凉的药液注入身体,带来一阵短暂的刺痛。很快,一股奇异的麻木感如同潮水般从注射点蔓延开来,肋下那噬骨的剧痛如同被一层厚厚的棉絮包裹住,虽然沉重依旧,但不再尖锐得令人窒息。意识也清晰了一些。
“走!”老赵见苏芸处理完毕,立刻低喝一声,魁梧的身躯率先探出院墙缺口,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苏芸搀扶起那个依旧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眼神空洞的中年男人。顾砚舟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吗啡带来的虚假力量,弯腰再次抱起那个沉重的书匣。这一次,手臂的负担似乎轻了一点点。
在老赵的带领下,四人如同幽灵般穿梭在愈发昏暗、如同废墟般的街巷里。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黑暗如同巨大的幕布笼罩了这座饱经蹂躏的古都。远处,零星的枪声和火光依旧不时划破夜空,如同垂死巨兽的喘息。
慈恩堂,一座哥特式尖顶的灰黑色建筑,在浓重的夜色中如同沉默的巨兽。彩绘玻璃窗大多破碎,黑洞洞的,只有正门旁边一扇小窗透出极其微弱、摇曳的烛光。紧闭的黑色大门上,一个巨大的白色十字架在黑暗中隐约可见。
老赵没有直接去叩门,而是带着他们绕到教堂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堆满废弃杂物的小门。他上前,用一种特定的节奏,轻重不一地敲了几下门板。
里面沉寂了几秒,随即传来门闩被轻轻抽动的声音。木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布满皱纹、戴着老花镜、神情紧张而警惕的老者面孔。
“神父,是我,老赵。”老赵压低声音。
老神父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辨认了一下,又警惕地扫过老赵身后三个狼狈不堪的身影,尤其是顾砚舟怀中那个显眼的书匣。他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默默地、更大地拉开了门。
一股混合着霉味、消毒水味、汗味和淡淡血腥气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门后是一条狭窄、阴暗的走廊,两侧堆满了杂物和打着地铺的难民。昏暗的烛光下,一张张麻木、惊恐、疲惫的脸抬起来,茫然地看着新进来的几人。
老赵示意大家噤声,带着他们快速穿过拥挤的走廊,推开一扇位于走廊尽头、毫不起眼的木门。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储物间,堆放着一些破损的圣像、蜡烛和杂物,但勉强腾出了一小片空地,地上铺着几张草席。角落里点着一小截蜡烛,光线更加昏暗。
“暂时安全了。”老赵反手关上门,插上门栓,才长长吁了口气,魁梧的身体靠在墙上,脸上也露出一丝疲惫。“神父是自己人,但这里人多眼杂,不能大意。你们先在这里休息,处理伤口,我去弄点水和吃的。”
苏芸立刻开始检查中年男人腿上的绷带,重新消毒上药。顾砚舟小心翼翼地将书匣放在角落最干燥的地方,这才感觉到吗啡的效果正在减弱,肋下的剧痛如同苏醒的毒蛇,又开始蠢蠢欲动地噬咬。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坐下,每一次呼吸都沉重无比。
“谢谢…”他看着苏芸忙碌的背影,声音嘶哑地开口,“今天…多亏了你和苏姑娘…还有赵叔…”
老赵摆摆手,没说话,只是又仔细检查了一遍门栓。苏芸给中年男人处理完伤口,这才转向顾砚舟:“你的伤最麻烦,肋骨很可能断了,必须重新固定。这里条件有限,只能先这样。”她拿出夹板和干净的绷带,动作利落却异常小心地为他重新处理。
昏黄的烛光下,苏芸清秀的侧脸近在咫尺。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几缕黑发,粘在光洁的皮肤上。她的眼神专注而冷静,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紧抿的唇线透着一股倔强。顾砚舟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手指的微凉和动作的轻柔,与白天那个在硝烟中手持手术剪、眼神如刀的女子判若两人。一种混杂着感激、钦佩和莫名悸动的情绪,在他疲惫不堪的心底悄然滋生。
“苏姑娘…也懂中医?”他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忍不住低声问。
苏芸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抬头,声音平静无波:“在护校学的。西医外科,处理外伤快些。”她利落地打好最后一个结,抬起眼,目光正好与顾砚舟注视着她的视线撞在一起。
昏暗中,那双清澈的眸子依旧明亮,却似乎比白天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和疲惫。两人目光交汇,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白天血火交织中初遇的惊险,死里逃生的震撼,此刻在这狭小、安静、弥漫着尘埃和药味的空间里沉淀下来,形成一种无声的、沉重的默契。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特定节奏的敲门声,突然在储物间的木门外响起!声音很轻,但在寂静中却格外清晰!
老赵瞬间如同猎豹般绷直了身体!他无声地移动到门边,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鼓囊囊的枪套上!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那扇薄薄的门板!
苏芸也猛地站直身体,将顾砚舟挡在身后一步,手指间不知何时又捏住了那把小巧锋利的手术剪,眼神瞬间恢复了白日的警惕和冰冷。
顾砚舟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是谁?老神父?还是…追兵找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