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血火抉择,新策惊四座
“当如何处置?”
项煜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项梁和范增心中激起层层涟漪。帐内那凝固的、弥漫着复仇杀意的空气,仿佛被这句话骤然撕开了一道口子。
项梁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如同被冻住的面具。他愕然地看着自己的侄儿,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那双曾燃烧着无尽战意、只懂冲锋陷阵、视人命如草芥的眸子里,此刻竟沉淀着一种让他感到陌生的、近乎冷酷的审慎?还有那深藏眼底、极力压制却依旧被他捕捉到的……一丝挣扎?
“羽儿,你…何出此问?”项梁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困惑,甚至有一丝被冒犯的怒意,“秦狗屠我城池,戮我族人,血债累累!如今成了瓮中之鳖,自然是杀!杀得干干净净!用他们的头颅筑成京观,让天下人都看看,与我大楚为敌的下场!唯有如此,方能震慑宵小,祭奠英灵,一雪前耻!”他越说越激动,拳头紧握,指节发白,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喷薄而出,整个大帐的温度都随之骤降。
范增的目光却骤然锐利如针,深深刺入项煜的眼底。那丝挣扎,那份审慎,还有那句看似寻常却极其反常的询问,都印证了他方才的观察。眼前的少将军,在经历那场几乎殒命的力竭昏迷后,魂魄深处似乎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蜕变。这蜕变是福是祸?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木杖顶端的粗糙纹路,沉默着,如同潜伏在阴影里的老狐,等待着猎物的下一步动作。
项煜能感受到项梁那滔天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在身上,更感受到范增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带来的巨大压力。他强行压下心头因“京观”二字而翻腾的恶心,强迫自己冷静。他不再是那个只凭一腔血勇行事的西楚霸王,他是项煜,一个知晓历史深渊的穿越者!
“叔父,”项煜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属于霸王的威严,试图盖过项梁的杀气,“杀,固然痛快。但侄儿想问,杀光之后呢?”
“之后?”项梁眉头紧锁,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之后自然是携大胜之威,西进灭秦,直捣咸阳!光复我大楚河山!”
“光复河山?”项煜的嘴角扯出一个近乎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沉重,“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章邯、王离这几十万大军若尽没于此,关中秦廷固然胆寒,但叔父以为,其他诸侯会作何感想?”
他猛地踏前一步,目光灼灼逼视项梁,也扫过沉默的范增:“是畏惧我楚军兵锋之盛,还是……忌惮我项氏杀心之重?是甘愿奉我项氏为盟主,还是……人人自危,暗中结盟,视我项氏为下一个暴秦?!”
“暴秦”二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项梁心头。他浑身一震,脸上的杀气瞬间凝固,继而转为惊怒:“羽儿!你胡说什么!我等乃诛暴秦、复故国,岂能与暴秦相提并论?!”
“在那些惶惶不安的诸侯眼中呢?”项煜毫不退让,声音斩钉截铁,“坑杀数十万降卒,血流漂杵!此等杀孽,比之白起长平坑赵卒如何?比之秦军屠城又如何?他们会说,暴秦已灭,而新楚之暴戾,更胜于秦!届时,我项氏,我楚军,便是天下公敌!人人得而诛之!”
项梁的脸色彻底变了,一阵青一阵白。他并非全然无智的莽夫,只是被仇恨和即将到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项煜的话如同冰冷的雪水,瞬间浇灭了他沸腾的杀意,让他从复仇的狂热中惊醒,看到了那血腥胜利背后可能潜藏的万丈深渊!天下公敌?这四个字让他背脊发凉。
范增眼底的精光骤然暴涨!他死死盯着项煜,那审视的目光中,疑惑被一种强烈的、近乎惊骇的震动所取代!这番鞭辟入里的分析,这等超越战场、直指天下人心的深谋远虑!这绝不该是那个只知破阵杀敌、刚愎自用的项羽所能说出的话!那场昏迷……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真有神灵附体,点醒了这头沉睡的雄狮?还是……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喉咙有些发干,声音却竭力维持着平缓:“少将军……所言,振聋发聩。然则,数十万降卒,如鲠在喉。不杀,何以处置?粮草何来?若其复叛,里应外合,我军危矣!”他点出了最现实、最致命的难题。
项煜等的就是这个问题!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因范增那洞悉目光而起的悸动,目光扫过项梁依旧惊疑不定的脸,最终落回范增脸上。他缓缓伸出三根粗壮的手指,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不杀,并非纵虎归山。亚父所虑极是,但侄儿有三策,可解此困局!”
“其一,分化瓦解,择其精锐!”项煜的声音斩钉截铁,“秦军虽众,然非铁板一块。其中多有六国旧民,被秦廷强征入伍,家破人亡者不在少数!更有底层士卒,不过为求活命。传我军令,凡愿弃暗投明、归附我大楚者,既往不咎!愿解甲归田者,发放少量口粮,任其散去!此乃攻心,可瓦解其斗志,动摇其根基!至于那些忠心秦室、冥顽不灵者……”他眼中寒光一闪,带着属于霸王的凛冽杀机,“集中看押,待大局稳定,再行处置!此策,可为我军补充兵源,亦可收部分人心,更可极大减少需供养之口!”
项梁眼中的惊怒渐渐被思索取代。范增则微微眯起了眼睛,那眼神中的震动更深了一层。攻心……分化……这手段,何其老辣!
“其二,以战养战,驱虎吞狼!”项煜的手指落下第二根,“章邯、王离虽败,然秦廷根基犹在,函谷关以西,尚有无数坚城险隘!与其让我楚军儿郎以血肉之躯去撞开那些铜墙铁壁,何不让这些降卒……戴罪立功?”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令其组成先锋死士营,配以少量我精锐督战。许以重利,言明若能攻破城池,便还其自由,甚至论功行赏!若临阵退缩,格杀勿论!此乃驱策之术,让他们替我们去死,去消耗秦廷最后的元气!既解我军攻坚之困,亦可视其忠诚,消耗其力量!”
“嘶……”项梁倒吸一口凉气,看向项煜的眼神彻底变了。这计策……狠辣!但也……精妙!用敌人的刀去砍敌人!范增手中的木杖无声地紧了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驱虎吞狼!这等冷酷而高效的权谋计算,已然超出了他对“项羽”的认知极限!
“其三,示之以仁,收揽民心!”项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第三根手指重重落下,“此乃根本!叔父,亚父!我们打的是‘诛暴秦,救黎民’的旗号!天下苦秦久矣,万民翘首以待王师!若我楚军甫一得胜,便行坑杀数十万降卒之举,与暴秦何异?天下人心,顷刻离散!那些被我们解放的城池,那些期盼我们的百姓,会如何看待我们?是救星,还是……新的屠夫?!”
他猛地指向帐外,仿佛穿透营帐,指向那疮痍的大地和无数双惊恐的眼睛:“我们要的不是一个被血染红的王座,而是一个万民归心、真正稳固的江山!坑杀,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只会给那些暗藏的野心家——比如沛县那个巧言令色的刘季(刘邦字季)——送上攻击我们、聚拢人心的绝佳口实!”
“刘季”这个名字被项煜刻意点出,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切齿的警惕!项梁和范增都是一怔。沛县刘季?那个不起眼的亭长?值得少将军如此忌惮?
项煜不给两人过多思考的时间,他逼视着项梁的眼睛,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种撕裂灵魂般的重量:“叔父!杀降容易,一令即可,血流成河!但杀降之后,我们失去的,将是天下归附之心,是万民仰望之德!那才是真正的根基动摇,万劫不复!此三策,非是侄儿畏战惧死,实乃为我项氏霸业计,为我大楚万世基业计!请叔父、亚父三思!”
最后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项梁心头。他脸上的杀意早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震惊、挣扎和一种被强行撬开眼界的茫然。他看看项煜那双燃烧着前所未有光芒、却又深藏着巨大痛苦的眼睛,又看看旁边沉默不语、但眼神已然剧变的范增。帐内死一般寂静,只有三人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范增的胸膛微微起伏。他缓缓闭上眼睛,似乎在消化这石破天惊的“三策”,更在消化眼前这个脱胎换骨般的“少将军”。良久,他才睁开眼,那双苍老却锐利的眸子里,复杂的情绪翻涌——震惊、审视、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还有更深的、如同迷雾般的疑虑。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少将军……今日之言,如开金石。老朽……受教了。”他没有直接表态支持,但这句“受教”,其分量已重逾千斤!
项梁的脸色变幻不定,内心如同被投入沸油煎熬。杀降的痛快与项煜描绘的可怕后果在他脑中激烈碰撞。最终,他猛地一跺脚,脚下坚硬的冻土竟被踏出细密的裂纹!他颓然地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种疲惫和前所未有的沉重:“罢了!罢了!召集诸将……升帐议事!”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项煜,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欣慰,有震撼,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
沉闷而急促的聚将鼓声,如同滚雷般在肃杀的楚军大营上空炸响,瞬间撕裂了大战之后的短暂死寂。鼓点沉重、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一声声敲在每一个楚军将士的心头。
“聚将了!”
“快!霸王和上将军召见!”
“定是总攻的军令!”
原本散落在各处营盘休整、包扎伤口、或是默默擦拭兵刃的楚军将领们,无论是勇猛如英布、蒲将军,还是沉稳如龙且、季布,闻听鼓声无不神色一凛,立刻丢下手中事务,抓起佩剑头盔,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各自的营帐,向着中军帅帐的方向疾奔而去。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大战胜利后的亢奋和对最后总攻的期待,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获取更大功勋的渴望。
很快,原本空旷的中军大帐被顶盔贯甲的将领们挤得满满当当。浓烈的血腥气、汗味、铁锈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粗粝而充满压迫感的气息。昏暗的牛油火把在帐壁上投下将领们晃动扭曲的巨大身影,更添肃杀。
项梁端坐主位,脸色沉凝如水,方才的挣扎与疲惫被一种刻意的威严所掩盖。范增坐在他下首,闭目养神,如同入定老僧,只有微微捻动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项梁身侧那个高大的身影上——项煜(羽)。他并未披甲,只穿着玄色深衣,脸色依旧带着力竭后的苍白,甚至比昏迷初醒时更甚几分,仿佛灵魂深处经历了一场不为人知的酷刑。但他站得笔直,如同插在尸山血海中的一杆不屈战旗!那苍白的面容下,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如同沉睡的火山,无声地弥漫开来,竟隐隐盖过了主位上的项梁!那双深邃的眸子扫过帐中诸将,锐利得让人不敢直视。
诸将心中无不惊疑。少将军这是怎么了?刚刚苏醒,气息为何如此……不同?那眼神中的沉重与决绝,竟让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将都感到一丝心悸。
项梁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帐内的沉寂。他没有绕弯子,直接抛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问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章邯、王离已成瓮中之鳖,其麾下数十万秦军,已成降卒!召诸位前来,便是议一议,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英布第一个按捺不住,他脸上还带着一道未干的血痕,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凶光,猛地踏前一步,声如洪钟,“这还用议?杀!统统杀光!这些秦狗手上沾满了我们楚人的血!不杀不足以平愤!不杀不足以立威!末将请命,愿率本部人马,半日之内,定叫这些秦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声震屋瓦,杀意冲天,立刻引来一片附和之声。
“英布将军所言极是!”
“杀!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筑成京观,震慑天下!”
帐内瞬间被狂热的杀意点燃,群情激愤。只有龙且、季布等少数较为沉稳的将领微微皱眉,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什么。
项煜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那些叫嚣着“杀”的将领,最后落在英布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上。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那汹涌的杀意浪潮拍打过来。他苍白的脸色在摇曳的火光下更显病态,但那股无形的威压却随着沉默而愈发沉重。
终于,当喧嚣稍稍平息,项煜开口了。他的声音并不高亢,甚至有些沙哑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将领的耳中,如同冰冷的钢针,刺破了沸腾的狂热:
“杀?痛快!”他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杀光这几十万手无寸铁的降卒,确实痛快!英布将军豪气干云,半日即可办到!”
英布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得色。然而项煜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但本将军要问诸位,”项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质问,“杀完之后呢?!”
“是等着天下诸侯拍手称快,赞我项氏神威无敌?”他猛地踏前一步,目光如电,逼视着英布,“还是等着他们人人自危,暗中结盟,视我楚军为洪水猛兽,视我项氏为比暴秦更甚的虎狼之君?!”
“是等着关中秦廷闻风丧胆,望风归降?”他的目光扫过其他将领,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人都下意识地避开,“还是等着他们同仇敌忾,拼死抵抗,让每一座城池都变成我楚军儿郎的绞肉场?!”
“是等着被我们解救的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他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沉重,“还是等着他们在背后戳我们的脊梁骨,骂我们是屠夫、是刽子手,将我们与白起那等杀神相提并论?!”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惊雷在帐中炸响!每一个问题都直指人心最深处,每一个后果都带着血淋淋的真实!方才还叫嚣着杀戮的将领们,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脸上的狂热瞬间凝固,继而化为茫然和惊骇。他们只想着复仇的快意,何曾想过这快意之后竟是如此可怕的万丈深渊?英布张着嘴,脸色煞白,额角渗出冷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项煜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味。方才那番话,几乎耗尽了他强行凝聚的心神。他强撑着,再次伸出那三根手指,将分化瓦解、驱虎吞狼、示之以仁的“三策”,清晰、缓慢、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再次阐述了一遍!
“……此三策,非怯懦!非妇人之仁!”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霸王的威严,“乃为我楚军减少攻坚之损,为我大楚收服可用之力,更为我项氏霸业——收揽天下人心!铸就万世不易之基!”
帐内死一般寂静。
将领们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震惊、错愕、茫然、思索……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项煜那苍白而虚弱的面容,此刻在他们眼中,却仿佛笼罩着一层令人无法直视的、洞悉未来的智慧之光!这真的是那个他们所熟悉的、只知冲锋陷阵的少将军吗?这深谋远虑,这气魄格局……简直是脱胎换骨!
范增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复杂地落在项煜那强撑着的、仿佛随时会倒下的背影上。他缓缓起身,对着项梁,也对着帐中诸将,声音苍老却带着千钧之力:“老朽……附议少将军之策。杀降易,安天下难。少将军三策,乃老成谋国、长治久安之道。望上将军……明断!”
项梁看着帐下神色各异的将领,又看看身边摇摇欲坠却目光如炬的侄儿,再看看一脸凝重附议的范增。他沉默了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帐内的空气沉重得如同灌铅。最终,他猛地一拍身前案几,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尘埃簌簌落下。
“传令!”项梁的声音嘶哑而疲惫,却带着最终的决定,“依少将军之策行事!即刻招降章邯、王离!降卒处置,按少将军三策办理!英布、蒲将军,执行分化招降之令!龙且、季布,负责整编降卒,组建先锋营!不得有误!”
“诺!”将领们从震撼中惊醒,齐声应诺。声音依旧洪亮,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已截然不同。看向项煜的目光,除了敬畏,更添了一种面对智者的信服。
军令如山,迅速传遍大营。当招降的使者打着楚军的旗帜,带着项煜那套“既往不咎”、“戴罪立功”、“解甲归田”的承诺,走向秦军龟缩的营地时,整个战场的气氛都变得诡异起来。绝望的秦军营垒中,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骚动和……生的希望?
夜幕降临,漳水之畔的楚军大营并未沉寂。虽无预想中的大规模屠杀,但整编降卒、分发口粮、甄别俘虏的工作同样繁重。中军大帐内,气氛却相对缓和了一些。项梁下令设下简单的庆功宴,犒劳诸将。
粗糙的木案上摆着烤得焦黑的兽肉、浑浊的米酒。将领们劫后余生,又得大胜,暂时放下了对降卒处置的复杂心绪,推杯换盏,气氛渐渐热烈。项煜坐在项梁下首,面前只放了一碗清水。他脸色依旧苍白,强撑着应付着将领们带着敬畏的敬酒,每一次举杯都牵动着灵魂深处的疲惫。范增坐在他对面,小口啜饮着寡淡的酒水,目光却时不时地、如同幽深的潭水般落在项煜身上,带着探究,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忧虑。
就在这时,一名浑身浴血、风尘仆仆的斥候被亲兵引入帐中,打破了宴饮的气氛。斥候单膝跪地,声音嘶哑急促:“禀上将军!少将军!亚父!沛公刘邦所部,已于三日前攻破武关!其军正急速向咸阳方向推进!”
“什么?!”项梁手中的酒碗“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浑浊的酒液溅了一地。帐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将领的目光都投向那名斥候,充满了惊愕。
沛公?刘邦?那个沛县的亭长?他竟……抢先进了关中?还破了武关?!
项煜握着水碗的手指猛地一紧,粗糙的陶碗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来了!果然来了!历史的惯性依旧巨大!即便他改变了巨鹿的结局,那个阴魂不散的宿敌,依旧以他狡黠而迅猛的方式,出现在了最致命的位置上!
一股冰冷的寒意,混杂着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警惕和杀机,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帐外咸阳的方向!
与此同时,一直沉默观察的范增,锐利的目光也骤然锁定了项煜脸上那瞬间迸发出的、几乎无法掩饰的、强烈到近乎实质的警惕与敌意!那绝不是对一个突然冒起的小诸侯应有的反应!那眼神……更像是面对一个潜伏多年、终于亮出獠牙的生死大敌!
范增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顿,浑浊的老眼中,疑惑如同浓雾般翻滚升腾,几乎要化为实质。他不动声色地放下酒杯,目光在项煜那骤然紧绷的侧脸和帐外漆黑的夜空之间,无声地逡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