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8章 灵蚀教团
陈言小心翼翼地展开其中封信,血迹斑驳,纸面泛黄。
波克和伊莱莎凑了过来,三人靠在烧焦的木门边,在死亡弥漫的空气中读起了这封属于死者的遗书。
【亲爱的马尔克:
这已经是父亲出来干活的第一百五十二天了,我没有写错,是第一百五十二天,我每天都在斧子的木柄上刻一道。
昨晚营地着火,老亚格说这是晨曦神在提醒我们该回家了,可我们还没挣够钱。
你娘身体还好吗?你有没有乖乖帮她扫院子?
马尔克,我知道你不喜欢父亲现在做的事,你讨厌我穿这身皮甲,讨厌我不再给你念《银鸦骑士》的故事。
上次回来你问我,“父亲,你是坏人吗?”我没能回答你。
但我今天想告诉你:父亲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个好人,但我想让你成为好人。
所以你要好好读书,要尊敬老师,要在别人冷的时候把披风脱下来给他们,要在娘做饭的时候跑去帮她劈柴。
不要像我一样。
如果我回不去了,记得替我照顾你娘,也别记恨我。
父亲只是想让你们能吃得饱,睡得暖。
天快亮了,我要出发了。
你娘说我总是写太多废话,她说你都看不懂,可父亲实在太想你了,连梦里都是你拉着我衣角不让我走。
——你永远的爹父亲】
寂静,在破败的屋檐下沉沉垂落。
远处传来乌鸦的啼叫,风吹过烧焦的木梁,发出嘎吱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灰烬和血腥的味道,让人想起死亡的重量。
波克没说话,他的手微微颤抖。
这个刚刚还在翻尸体找钱财的小半身人,此刻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再也咕哝不出半个字。
“我......”他张了张嘴,像是想找点笑话来缓解气氛,但什么也说不出口。
陈言的眉头皱得很深。
他想过敌人是恶徒、是疯狗,但没想到他们中,也有人会写下这样温和朴素的信。
伊莱莎低着头,缓缓闭上眼睛。
她的手指在胸前的圣徽上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圣徽的金属有些冰凉,却无法平息她内心的混乱。
她想起导师曾经说过的话:“正义的道路永远清晰明确,善恶分明如昼夜。”可现在......
这封信刺穿了她的教条防线。
她的世界本该分明,是黑与白、正与邪的二元对立,她的锤下从来只有异端与恶徒。
但眼前这个写信的半兽人......他的文字不像谎言。
那些用不标准的通用语拼写的句子,一笔一划都像在努力模仿文明人的模样,却透着最朴素的真诚。
她无法解释这种割裂感。
那是一种来自信仰深处的动摇,就像晨曦神的光忽然照在了一张模糊不清的脸上,而她无法分辨那是敌人,还是另一个......迷路的人。
她缓缓抚了抚那信纸,喃喃道:“他知道什么是对的。”
“可惜他还是选了错的。”
波克终于开口,声音闷闷的:“以后能不能别让我读信了……我们杀了人还要看人家写给儿子的信,我心脏可撑不住。”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嘟囔着“混蛋也能当爹”,却悄悄将信纸叠好,塞进了背包。
他打算到镇上将这份信寄出去,他在信后面看到了地址。
这个世界最吊诡之处,就是你永远猜不到。
想要杀你的人,可能只是一个刚写完信,想着孩子还在等他回家的父亲。
三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各自消化着刚才读到的内容,破败的房屋里只有风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鸟叫声。
“还有一封。”陈言最终打破了沉默,声音有些沙哑。
波克抬起头,眼神中透着一种说不清的畏惧:“第二封信......不会还是这样的吧?”
半身人本性乐观,性格天生带着一种热忱与顽皮。可此刻,他的脸色比地精的脚底板还要难看几分。
作为第一次踏出村庄的年轻冒险者,杀人已经是一道难以跨越的心理门槛。
而那封带着血迹与亲情的信件,则狠狠地击中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我不是不敢打架,”他喃喃道,“可要是每个敌人死后,都留下这么一封让人难受的信,那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继续走下去......”
陈言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动作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让人安静下来的力量。
“歇会儿,我来。”
他走到伊莱莎身旁,目光落在那封还未展开的第二封信上。
这封信与上一封截然不同。
用的是羊皮纸的上等部分,表面甚至还带着一丝处理过的光泽,火漆封印是一只兽爪状的徽记,火泥早已干裂,边缘残破。
“这封信被拆开过了。”伊莱莎低声说,指着那被撬开的封口,“显然这是别人寄给他的。”
陈言轻轻点了点头,伸手捻起信纸。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中升起。
“希望这一次......”他顿了顿,“不是什么更糟糕的东西。”
三人再次默契地围在了一起,信纸缓缓展开。
【收件人:裂喉者·巴雷诺克。
巴雷诺克:
你上一批脑体送得太慢,甚至还有被信仰影响过的。
那种信仰者的脑浆只适合座狼,别再犯这种低级错误。
新的供脑协议如下:
优先采集人类、矮人与精灵,年龄在二十至五十之间者为佳。
避免收割牧师、圣武士、祭祀等信仰型脑体,极易干扰孵化。
若遇高智慧宿体,务必控制,不得提前转化,转交本会研究。
永恒意志已从幽暗地域处接引到了新的孵化神经池,两个新脑巢将在【博德之门】与【深水城】同步开启,别误事。
——信阅后请焚毁。
灵蚀教团·第二孵化池】
几行字落尽,空气仿佛凝固。
如果说第一封信是温水,那第二封信就是冰水,从头浇到脚,让人浑身发冷。
陈言死死盯着那封信,指尖在信纸边缘轻轻颤抖。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却也因为震惊而变得异常冷静。
脑海深处那只蝌蚪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抽搐,仿佛在对信中内容做出回应。
“脑体......”他喃喃重复着这个词,“孵化神经池......”
一旁的伊莱莎紧盯着那封信,指关节泛白,唇角几不可见地颤动着。
她的信仰在此刻仿佛受到了亵渎。
收割牧师与圣武士的脑体会干扰孵化?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这群夺心魔不只是吞噬大脑那么简单,它们甚至已经对“信仰“进行研究与规避。
这说明它们不再只是深渊中盲目猎食的怪物,而是有目的、有计划地......进化着。
她从未觉得如此恐惧。
“什么是灵蚀教团?”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波克倒吸了一口凉气,小脸都僵了:“我、我原本以为这些怪物就是靠本能活着的,没想到它们居然......写信?!还建立了个什么教团?!”
他说到最后,声音都高了八度。
作为一个从芋头村出来的半身人,他这一路的见闻早就超出了他过去三十多年的人生认知。他感到自己的世界观像被巨锤砸过,东倒西歪,摇摇欲坠。
陈言揉了揉太阳穴,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这不仅仅是某个流窜的夺心魔在觅食。”
“是一次入侵。”
“有组织、有计划、有结构的入侵。”
伊莱莎突然站起身,手紧握着圣锤的柄部:“而且目标是博德之门......还有深水城。”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那是两座大城市,如果真的有什么阴谋......”
“我们必须把这个消息传达给教会,传达给城市守卫,传达给所有人!”
陈言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信上的那些术语、安排、选材标准,以及那触目惊心的“孵化神经池”......让他脑海深处浮现出一些模糊的记忆片段。
至上真神。
那是《博德之门3》中的最终阴谋。
夺心魔母船坠毁在主物质位面,暗中操控宿主,诱导信仰,重塑思维结构,最后不惜策动战乱与洗脑,只为达成一个目的。
让主脑升格为神。
陈言想起了游戏中那个的场景。
一头主脑,借助万千宿体,走入神位,化作新神。
那时候他只是个玩家。
可现在,这些术语不是设定,是现实。
而自己不是观察者,而是棋盘上的一枚活子。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灵蚀教团”,是否与至上真神的主脑同出一脉,但它的布局,至少在形式上过于相似。
“这不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