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受人类欢迎的10个故事
我是一个中文系毕业的人。中文系的全称是:中国语言文学系。我的专业是文学,更具体一点是小说。可是,跟你们的理解不同:小说,不等于故事。
大多数人不知道这样一件事:中文系,不是一个教人怎样写出文学作品的系。中文系是我们的母语系,而每一个国家,都会把很多重要的课题,放在母语系研究。比如,“在改革开放这个过程中,人民群众的思想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这样的一个问题,它不仅是一个社会学问题,更是一个本国的文学问题。中文系之所以去研究一位作家,去尊重一位作家,让他得到至高无上的荣誉,很多时候都因为他在作品中回答了这样的问题。
我们国家的文学奖项,往往奖赏给那些在精神上给予全社会重大启迪的作家。可是这样的作家所写出来的伟大作品,往往不以故事见长。让我们盘点一下,最近三十年那些被认为最重要的小说,它们都写了些什么。
莫言的《生死疲劳》,写了一个人不停转世投胎变成动物,用这个动物的眼睛观察世界的故事;王安忆的《长恨歌》,写了上海弄堂少女王琦瑶,在新中国成立前的选美比赛中拿了奖,新中国成立后带着一个私生子度过了无聊一生的故事;余华的《活着》,写了农民福贵从年轻到老,从富有到贫穷,经历了各种社会阶段,身边亲人都死了的故事;陈忠实的《白鹿原》,写了白家和鹿家两个家族不断此消彼长、互相斗争,最终死的死、残的残、疯的疯的故事;阿来的《尘埃落定》,写了藏族土司家的傻儿子,莫名其妙地被卷入了权力斗争的故事……
像这样的作品,为什么重要,为什么获奖,为什么会进入文学史呢?作家对时代的理解、对人性的把握、独特的感受力、驾驭人物内心的能力、文学表达的高级程度、对以往文学传统的吸收和继承程度、文笔的创新等等,都会成为专业的文学批评界评判这位作家的标准。
接着,我再来列举另外一些近三十年最重要的作品。对这些作品,我相信,你的反应一定会很不一样:
猫腻,《庆余年》;唐家三少,《斗罗大陆》;墨香铜臭,《魔道祖师》;龙一,《潜伏》;张嘉佳,《从你的全世界路过》;郭敬明,《小时代》;九夜茴,《匆匆那年》;何马,《藏地密码》;今何在,《悟空传》;路遥,《平凡的世界》;琼瑶,《还珠格格》;金庸,《倚天屠龙记》;亦舒,《喜宝》……
这个名单上的作品,很多中国人都看过。而上一个名单,听都没听说过的大有人在,甚至,如果有人能说得上来其中的任何一个书名,往往标志着他是一个有档次的人、有精神追求的人、不庸俗的人。当我告诉你,第一个名单,是好小说的名单,第二个名单,却是好故事的名单,你有没有意识到小说跟故事区别在哪里?
假如我们把好小说和好故事的两份名单,从中国文学拓展到世界文学,我们会发现规律也完全一样。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这部小说,虽然非常小众,可是非常有名,因为它有一个人尽皆知的头衔:它是这个世界上“被谈论最多,却被阅读最少”的小说!被谈论最多,是因为它写得太伟大了;被阅读最少,则是因为它太枯燥乏味了。事实已经完全地证明了:一部小说,无论写得有多么好,好到如何鬼哭狼嚎,假如小说里没有一个好故事的话,它就不会畅销,就不会被广泛阅读和传播。
人们欢迎一些故事,对另一些故事则不太感兴趣。比如说,人们就是很喜欢一个出身低微的、傻乎乎的小女孩被皇帝所宠爱的故事,而不会很热情地去接受一个出身低微的美丽少女,度过了无聊一生的故事。咦,一个出身低微的、傻乎乎的少女被皇帝所宠爱,这个故事叫什么名字?
答案可以说是五花八门:有人说,这是《还珠格格》;有人说,这是《格林童话》里的《灰姑娘》;有人说,这是日本文学的经典《源氏物语》;有人说,这是匪我思存的《东宫》;有人说,这是韩剧《奇皇后》。有些网文,从题目就可以看出是这种情节的作品:《霸道皇帝的呆萌皇后》《朕的呆萌小皇后》《冷酷皇帝的呆萌妃》……
于是我们发现:这个故事总是被人不厌其烦地讲述,新的讲述者改变了人物姓名、年代背景、叙事方式和情节顺序,于是他获得了这个故事的知识产权。可实际上他所讲的故事的故事核,也就是构成这个故事最根本、最关键的那些东西,我们早就听过无数次了。但我们始终没有厌倦,我们总是还想再听一次。那么,我们为什么总喜欢听这个故事?因为它符合我们的信仰,同时安慰我们的灵魂。
我们信仰什么?我们信仰这个世界有秩序,而且有意义。这个世界真的有秩序吗?好人得到好报,坏人受到惩罚,这是我们大多数人心中的世界秩序。这个秩序一定存在吗?它本来可能并不存在,但是因为大多数人相信,所以它就存在了。当世界的运行不符合这个秩序的时候,我们就会为恢复这个世界的秩序而努力!而故事,就赋予这个世界意义和秩序。一个好的故事,受欢迎的故事,一定无比符合我们对这个世界的期待。
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地相信:一个美丽的人应该得到爱;爸爸和妈妈应该在一起幸福地生活;关心员工的好老板生意会越来越好;勤奋的人会取得成功;坏人的奸计迟早会被识破!我们也不知道道理在哪里,可就是奇怪地、下意识地、几乎没有经过大脑地,一直相信着这些东西。一个好的故事,它所弘扬的价值,一定符合我们的直觉。
可是,在生活里,在现实社会中,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过相反的体验:美丽的人也会死;爸爸和妈妈会吵架;好老板可能破产;勤奋的人并不一定成功……这种事情的发生,颠覆了我们内心的秩序法则。一个好故事,它必然还应当起到这样的一个效果:它,能安慰我们的灵魂。在这个故事中,世界的秩序会暂时地被颠倒过来,但是到最后,它们会回到正确的位置!所以,在一个好的故事中,总有一些东西历尽磨难,但是最后,它们终成正果。唯有如此,我们才能被有效地安慰。
有一道数学题是这样的:股市跌掉90%,再涨回90%的时候,并不能回本,必须涨回900%,你的钱才会完全回来。而我们在故事里受到安慰的规则跟这个很像:旧的秩序被打破了,主人公倒霉了,经过了一番奋斗,到了故事的最后,结果他像在开头一样好,那我们一定觉得大大地不好。到故事结尾的时候,咱们的主人公一定要比在开头好上无数倍才行。快回忆一下你喜欢的小说!你的主人公到最后都怎么样了?他当了皇帝,他成了富豪,他变成武林盟主、武功盖世,他拯救了地球……
所以,我们得出了结论:备受大众欢迎的好故事,和备受评论家、学者欢迎的好小说之间的区别是这样的:
好故事,讲的是一个人如何走向成功;好小说,讲的是一个人如何走向砸锅。
像“灰姑娘”那样的故事总是在被不断地讲述,经常有人因为讲了这个故事而获得了巨大的殊荣,这个故事可以说是最受人类欢迎的故事之一。像这样的故事都有哪些呢?让我给你们列举十个。
第一个故事:一个人在我人生低谷的时候狠狠欺负了我,后来,我强大了,于是,我狠狠地报复了他。这个故事叫什么名字?《哈姆雷特》《基督山伯爵》《杀死比尔》,泰剧《铁石心肠》,新加坡剧《小娘惹》,国剧《锦绣未央》《三千鸦杀》《陈情令》《甄嬛传》《琅琊榜》……简直不胜枚举,就连无数草根群众所制作的爆款视频,也最爱讲这个故事了:今天你对我爱搭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曾经风靡网络的“赘婿”小说梗概:被迫入赘,受尽欺凌,出走后霸气归来,成为跨国集团总裁,身边还跟着神秘的小姨子!这个故事,分外畅销。
第二个故事:一个人,正过得好好的,突然天降一场横祸,夺去了他最珍贵的东西,接着,他费劲巴力地苦苦挣扎着做了好多事,最终获得了很好的结局。什么类型的横祸呢?一个家庭过得好好的,突然来了一个有手段的第三者,把伴侣抢走了。这件事,看上去要比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轻微很多,可咱们都知道,对咱们平凡的人生来说,比这更严重的事儿已经很少见了!这是什么故事?太多了吧!《我的前半生》?男版的有《我是余欢水》?再有,一个家庭过得好好的,突然来了一个神秘的人贩子,把孩子给拐跑了,这是电影《亲爱的》。司马迁遭受宫刑写了《史记》;上官婉儿被抄家进宫为奴,最终成为一代名臣;《青簪行》当中的黄梓瑕突逢灭门之祸,被当局千里追杀,最终凭着侦探技能做了夔王妃。这第二个故事,看来也是极为畅销。
接下来我直接列举清单,你们自己来填写你们读过的这个故事的名字,思考观察一下,这个故事是否真的那样受欢迎。
第三个故事:一个人爱上了另一个人,爱得如痴如狂,可以为这个人做一切事。但是不能得到这个人。于是,为了得到这份爱,他果然出生入死,历经了万般波折,才终于能够在一起。请写出这个故事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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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个故事:两个人各方面条件都差不多,比如性别相同,身份相同,成长经历相同,如此等等,但是一好一坏。于是他俩从头掐到尾,各种竞争,到最后好人战胜了坏人。请写出这个故事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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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个故事:一个人,好好地过着日子,突然脑子抽风了,脑子抽风的原因可能是:他爱上了一个人,他遇到了一个骗子,他遇到了他解决不了的难题,或者其他。于是他干了一件可怕的事,让所有人感到迷惑,造成了巨大的、不可挽回的损失。请写出这个故事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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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个故事:一个人,错误地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而让自己陷入了特别麻烦的处境。请写出这个故事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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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个故事:一个人,因为一种高尚的目的,而心甘情愿地去做危险的事,或不名誉的事,或被人误解的事,最后壮烈牺牲了。请写出这个故事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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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个故事:一个人被杀了,谁也不知道是谁杀了他,于是各种人赶来破案,最后得出了正确的结论。请写出这个故事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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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个故事:有一男一女,关系很好,他们自己和周围的人都以为他们是朋友,可到后来才发现:他们相爱。请写出这个故事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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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个故事,一个超有能力的人,爱上一个各方面都很平凡的人。请写出这个故事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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