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乡村发展关键而持续的挑战
当明确了理想乡村的样子,我们来放眼全世界,看看有没有可以借鉴的经验,有没有可以跟着走就能到达理想乡村的路子。
然而我们看到的是,乡村发展的挑战是持续存在的,而且这种挑战并不局限于发展中国家,即使是城乡收入差距已经相对较小的发达国家,仍然在持续地通过一系列政策和机制探索来应对乡村发展难题。这是因为乡村发展所面临的一些挑战是关键而持续的,特别体现在农业天然具有的公共属性和特殊风险性,以及乡村人口稀少对产业规模经济和公共品供给的挑战上。
农业的公共属性和特殊风险性
虽然每个国家都有不太相同的农业基础条件、农业发展战略和政策,但对绝大部分国家而言,农业都是一个具有公共属性的特殊部门。仅仅从农业提供食物和众多原材料这一点来看,它就是一个关乎经济社会稳定的产业。与此同时,农业又面临自然、市场等多重风险,加剧了这个具有公共属性部门的脆弱性。因此,无论农业产值占比多少,它都是乡村发展的一个关键点。
在当下的世界中,很难有国家可以单靠自己生产的农产品来满足国内所有需求,而新冠疫情在全球扩散以及地缘政治冲突给过去数十年的全球化“常识”敲响了警钟,进一步凸显了农业对一国而言的公共属性。
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阿马蒂亚·森的研究告诉我们,历史上发生的大饥荒不是真的因为这个世界缺乏喂饱人们的食物,而是人们因为种种原因无法顺畅地获取食物。[1]以荷兰为例,这个国土面积约为德国1/9的国家不仅大量出口人们熟知的郁金香等新鲜花卉,还向欧洲和世界其他国家大量出口蔬菜、肉和奶制品。荷兰如今之所以成为世界第二大农产品出口国,很大程度上源自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经历过的饥荒。1944年冬至1945年春,因为纳粹切断了荷兰西部的粮食供应,德军占领下的荷兰爆发了大饥荒。这次饥荒让荷兰产生了壮大农业与食品产业发展的强烈动机。不仅如此,当前更加频繁的极热、极寒、干旱、洪涝等极端天气加剧了世界各国农业的风险性,近期减少碳氨排放、氮沉降的挑战也正让以高科技、高密度养殖著称的荷兰农民无所适从。这让我们看到,即使在农业科技已经非常先进的国家,农业天然的公共属性和风险性使得其在每个时代的乡村发展中都是一个特殊部分。
乡村人口稀少对产业规模经济和公共品供给的挑战
从世界银行有数据记录的过去60年来看,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都处在持续的城镇化进程中。不仅乡村人口减少是过去几十年来的趋势,而且从世界银行和许多国家对“乡村”的定义来看,乡村本就是人口相对稀少的地方。
例如,世界银行2005年的政策研究成果《量化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的城乡梯度》[2]就根据人口密度和与大城市的距离提出了乡村的操作性定义。该文作者认为,随着这两个指标的变化,经济活动和所需政策措施会有很大的不同。
又如,美国人口普查局(Census Bureau)2012年发布的标准将乡村定义为居民少于2500人的空旷地带和定居点。根据这样的定义,美国乡村人口占比低于20%,却分布在占比超过90%的土地上,将地广人稀的特征体现得淋漓尽致。
类似地,荷兰中央统计局将乡村定义为“周边地址密度低于每平方千米1000个的区域”;[3]德国联邦统计局将乡村界定为“密度低于每平方千米100名居民的地区”;[4]日本统计局将“人口稠密区”定义为城市,城市以外是乡村。[5]
人口的减少以及未来可预期的人口稀少状态意味着乡村地区很大概率会面临这种“人口常态”——更少,或者相对较少。因为根据上述城乡界定,我们假设有一个乡村吸引了很多新居民,而当居民稠密到一定程度,这个地方就可能被划归为城市,也就是说,人口相对较少才是乡村。
相应地,乡村的许多产业需要解决规模经济的问题。相较于工业企业通常具有一整套的运营方案,往往还会给乡村带来批量的、较高收入的工作岗位,服务业和公共品的供给面临着更大的挑战。例如,德国政府2017年发布的《德国福祉报告》[6]展示了德国居民与政府关于福祉的对话。围绕乡村居民福祉,报告提到“乡村居民倾向于使用自己的汽车上班,原因之一是缺乏良好的公共交通覆盖”“乡村地区尤其需要扩大儿童保育覆盖面”“参与对话者特别关注……保持乡村地区的学校开放”“前往最近的全科医院的路程最长的居民通常位于偏远的乡村地区”。
在此基础上,乡村人口减少往往还具有一定的结构性变化,例如年轻人减少,以及相应伴随的老龄化加剧。这意味着乡村医疗和养老基础设施需要得到特别关注。美国人口普查局2019年发布的一份报告显示,65岁以上的居民在乡村人口中占比17.5%,而在城市人口中这一比例为13.8%。[7]2022年美国乡村和少数民族健康研究中心的调查简报[8]指出,乡村邮政编码列表区域中,有10.3%没有任何家庭保健机构提供服务,边境和偏远地区获得家庭保健的机会最少。而在日本,乡村地区传统上存在由儿媳照顾公婆的习俗,可过去几十年来,由于男女平等观念的普及以及更多的教育和就业机会,更多乡村年轻人选择晚婚、少婚,导致乡村地区45~55岁的单身人士占据越来越高的比例,这又对未来几十年乡村老龄人群医疗和公共护理服务形成了更大的挑战。[9]
[1]Sen, A.(1981).Poverty and Famines: An Essay on Entitlement and Deprivation.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Chomitz, K.M., Buys, P.,& Thomas, T.S.(2005).Quantifying the rural-urban gra-dient in Latin America and the Caribbean (Vol.3634).World Bank Publications.
[3]参考荷兰中央统计局官网:https://www.cbs.nl/en-gb/our-services/methods/defini-tions/rural-area#:~:text=Area%20with%20a%20surrounding%20address,%20000%20per%20square%20kilometre。
[4]Heineberg,Heinz(2018):Stadt.In:ARL-Akademie für Raumforschung und Landespla-nung(Hrsg.):Handwörterbuch der Stadt-und Raumentwicklung.Hannover,2231-2243.
[5]参考日本统计局官网:https://www.stat.go.jp/english/data/chiri/did/1-1.html。
[6]参考https://www.gut-leben-in-deutschland.de/downloads/Government-Report-on-We-llbeing-in-Germany.pdf。
[7]参考https://www.census.gov/content/dam/Census/library/publications/2019/acs/acs-41.pdf。
[8]参考https://sc.edu/study/colleges_schools/public_health/research/research_centers/sc_rural_health_research_center/documents/homehealthmrgprobst81922.pdf。
[9]Tanaka, K.,& Iwasawa, M.(2010).Aging in rural Japan-limitations in the current so-cial care policy.Journal of Aging & Social Policy, 22 (4), 394-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