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容器

悬崖的风声突然凝滞了。

那道从高处坠落的身影砸进灰烬时，惊起了岩缝中沉睡的粒子。这些细小的黑色物质如鱼群般四散逃逸，在空气中划出短暂的涡流，又缓缓回归到坠落者破碎的斗篷之下。灰烬堆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仿佛这片土地也在为这不速之客的到来而震颤。

漆黑的手臂破灰而出，虚空物质在关节处缓慢蠕动，修补着坠落造成的损伤。当身影完全站立时，苍白面具上的裂痕正渗出丝丝黑雾，在空气中凝结成短暂的符文。悬崖边缘环立的几尊守雕像突然同时转向这个方向，它们石质面具上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细碎的苍白色石屑簌簌落下。

通往山道的铁索桥在虚空中发出垂死的呻吟。每块腐朽的木板都刻着那个被三根长钉贯穿的太阳图腾，有些图腾的凹槽里还残留着干涸的蓝色体液。当脚步落在第三块木板时，桥下突然传来锁链断裂的巨响——十二具穿着圣巢铠甲的尸体从深渊中缓缓升起，它们被虚空侵蚀的铠甲缝隙间渗出橙色的光，如同黑暗中突然睁开的眼睛。

山道转折处的岩壁布满了会呼吸的苔藓。这些看似植物的生物在感知到那些气息时剧烈收缩，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刻痕：“他们带走了所有完整的容器，只留下会做梦的残次品“。更深处，有人用尖锐的骨钉刻出更大的字迹：“光…永存“，每个笔划里都嵌着发光的蓝色晶体，像是一串永不愈合的伤口。

祭坛上的金属残片散发着不祥的温度。当黑色的指尖触碰那个太阳图腾时，整条山道的岩石表面突然浮现出血管般的橙色纹路，这些发光的脉络在岩壁上疯狂蔓延，又在三秒后被从裂缝中涌出的黑雾吞噬。那些黑雾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手臂形状，它们撕扯着橙色的光芒，直到一切恢复死寂。

悬挂在铁索上的晶体化尸体开始同步震颤。斩断锈蚀的锁链时，其中一具尸体的苍白面具突然脱落，露出下面涌动的虚空物质——那分明是与坠落者同源的黑暗。更令人不安的是，所有尸体的胸口都插着半截骨钉，钉身上刻着细小的编号，像是某种残酷实验的记录。

通往地下的入口笼罩在诡异的蓝雾中。石碑上的铭文正在缓慢融化，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炙烤：“所有______都将回归______“。当虚空的掌心贴上冰凉的碑面时，背面的抓痕突然渗出蓝色液体，这些液体在空中凝结成短暂的词汇：

“光“

紧接着是第二行字迹，像是有人用指甲蘸着血匆匆写就：

“小心那些会流泪的躯壳“

石碑根部散落着几片发光的翅膀残片，每片上都带着细小的齿痕。更深处的地道里传来液体滴落的回响，还有某种多足生物在黑暗中爬行的窸窣声。岩壁上的脉管状纹路开始泛出橙光，随着远处传来的、像是巨大心脏跳动的节奏明灭。

第一只感染者出现在转角处的微光里。它的甲壳已经半晶体化，六只眼睛不断渗出浓稠的橙色液体，却依然保持着生前的姿势：双爪捧着残缺的纹章，像是在进行未完成的朝拜。骨钉刺入胸膛时，飞溅的脓液在岩壁上烧灼出嘶嘶作响的痕迹，那些被腐蚀的石面上浮现出更多被刻意掩盖的刻痕：

“容器不是容器“

继续深入，更多感染者从阴影中现身。它们有些还戴着生前的护符，有些则已经完全变异成难以辨认的形态。但最令人不安的是那些跪拜在墙角的——它们的甲壳上全都刻着相同的符号：一个被三根长钉贯穿的太阳，每个刻痕里都填着发光的蓝色物质。

通道尽头是一个开阔的洞穴。地面布满裂缝，每道裂缝中都渗出淡淡的蓝光。中央矗立着半截巨大的雕像，只剩下戴着王冠的头部，石质的眼睛里不断流出黑色液体，在凹陷处积成闪着星光的潭水。当靠近水潭时，水面突然浮现出无数张相同的苍白面具。它们同时睁开漆黑的眼睛，水底传来锁链断裂的声响。潭水开始旋转，形成一个通往更深处的漩涡。

没有犹豫，那道由虚空构成的身影纵身跃入水中。下坠时，无数个声音在黑暗中呢喃着同一个词：

“容器...“

而在最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它的光芒穿透层层黑暗，在水底投射出一个巨大的、被长钉贯穿的太阳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