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更正青史

徐福东渡。

是一场由著名方士徐福提出，带有明确政治动机的远洋冒险，开创了华夏跨海求仙的神话先河。

作为首个被载入史册的国家级航海行动，徐福东渡的历史地位尤为突出，对后世的影响极其深远。

特别是史书对此事的最终记载，仅以一句“得平原广泽，止王不来”草草概括。

使得这位神秘方士的踪迹，就此泯灭于历史长河之中。

这段颇具戏剧化的留白结局，引得历代无数文人众说纷纭，对徐福的下落更是争论不休。

结合多角度进行分析，目前流传最广且认可度较高的主要有两种说法。

一部分人认为，徐福顺利横渡东海，抵达了弥生时代的东瀛。

所谓“平原广泽”，指的正是东瀛九州和本州岛。

这一说法的依据，主要体现在弥生时代发生的重大变革。

让彼时还处于原始社会的东瀛一夜暴富，大步迈进农耕文明。

其背后原因，或许与当时已处于封建王朝的大秦有所联系。

至于另一种说法则简单粗暴得多——徐福东渡实属异想天开，以先秦有限的航海技术，远洋航行根本不可能实现。

徐福跟他的船队，结局注定是和始皇帝的长生梦一同葬身在了海底。

这些说法的真伪，直至陶九川所在的那个时代，依旧没有得到验证。

不过耐人寻味的是…

尽管大众对徐福跨海求仙的经历津津乐道，却鲜有人提及本起事件最为核心的长生不老药。

毕竟长生一事太过虚无缥缈。

从古至今，上至帝王下至百姓，都曾以各种方式追求过该梦想，可从未有人真得长生。

哪怕是科技发达的后世，长生依旧遥不可及，更多时候都是当做笑话一笑置之。

很不幸，此时的陶九川就身处在徐福东渡的楼船上，将要跟随这支船队面临未知的前程。

“没想到还真是五百年前…”

船舱内，陶九川回忆着有关徐福东渡为数不多的记载，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

虽然岁史鱼骨刚才指出他所学的内容是秽史，但他目前已经登船，能多掌握些信息总不会有错。

“不过既然这段历史是假的，那真相究竟是什么，我又该做些什么呢？”

陶九川屈指托着下巴作沉思状，眼神微眯间，目光再次落回这块神秘的鱼骨上。

下一秒。

似是为了回应他的困惑。

掌中鱼骨的裂痕处突然渗出一股粘稠液体，像有生命般瞬间依附在了他的手心。

这殷红如血的液体散发着桃胶般的甜香，触及肌肤却格外温和，既无灼痛也不刺痒。

见此情形，觉察到异常的陶九川试探性的活动手部，发现无异样后，方才松了口气。

他并没有着急擦掉这些液体，而是摊开手掌任由其在掌心流淌。

不知为何，陶九川莫名有种预感。

这或许，正是冥冥之中岁史鱼骨带给他的提示。

果然。

数秒后，原本粘稠鲜艳的液体变得僵硬黯淡，最后化作一层透明的薄膜。

陶九川微微用力，薄膜便轻松裂开，碎成无数微不可察的细小粉屑。

与此同时。

一阵难以言说的胀痛自大脑深处传来。

有关这间船舱主人的全部记忆，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疯狂涌入他的脑海。

疼痛足足维持了一刻钟，才开始逐渐缓解。

消化完记忆的陶九川喘着粗气靠在墙边。

他的胸腔剧烈起伏，浑身早已被冷汗浸透。

“呼哧…”

“有意思，看来这里也不见得就是真的…”

陶九川抬起手。

只见先前被不明液体裹满的掌心位置，此刻赫然出现一行殷红小字。

“明其情者，反其真也，

溺于虚妄，丧我于尘。”

显然，这四则听起来充满浓厚道家风格的箴言，就是岁史鱼骨给予他的提示。

对于先秦诸子百家中的道家理念，陶九川虽只得皮毛，却也能理解其中含义。

箴言前两句提到的“明其情，反其真”，跟道家“返璞归真”的理念高度契合。

指的是洞悉外物本质，回归本真状态。

所以这段话在当下意思便是——他需要在这条时间线上找出秽史真相，才能返回真实世界。

这似乎也从侧面印证了，此处所见都皆非现实，而是由那条青蚨龙把他带入的虚拟时空。

至于后两句“溺于虚妄，丧我于尘”，理解起来就比较抽象了。

在《庄子》次篇《齐物论》中，曾提出过一种名曰“吾丧我”的概念。

通俗来讲，既“我”遗忘掉“自我”，从而进入一种无悲无喜，心如死灰的至高境界。

当然，陶九川可没有那么超凡脱俗的哲学理念。

因此，这段话如果按照他的想法进行推测…

顿时，一个堪称惊恐的念想涌上心头！

若是自己在这条时间线上未能找出晦史真相，反倒沉浸虚妄的话…

那他会同“吾丧我”的状态一般迷失自我，直至彻底消亡！

溺于虚妄，丧我于尘。

其对应的正是首段话，明情反真失败后的结果！

岁史鱼骨的要求绝非易事。

跟武陵探案的小打小闹不同，这可是匡正历史，重塑天命的艰难壮举！

古往今来数风流人物，哪怕是贵为权力之巅的九五之尊，都不曾面临过如此挑战！

他就算想破脑袋，都从未料到有朝一日这种事竟然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知晓完实情的陶九川摇头苦笑，将鱼骨收好后思考起来当前状况。

好消息是此刻他已经有了目标，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找到真相就能回归。

坏消息是岁史鱼骨的目标过于离奇。

竟然让他去查明徐福东渡的历史真相，并且还没给出任何一条有用线索。

关键的真相究竟在哪里？

是徐福本身的问题还是隐藏在船队某个角落？

航行中途是否会遭遇到什么事故海难？

又亦或抵达传说中的仙山才能揭晓？

陶九川苦恼的点正在于此。

他不知道该从哪个角度出发寻找，去接近这所谓的真相。

更悲催的是。

虽然他有了船舱主人的全部记忆，但其身份是随船文官太史令，主要负责记载真实的仙山面貌。

由于出发前是被秦始皇临时召来。

导致他根本没有足够时间了解更多信息，也没和船上人员打过交道。

除了知道自己跟徐福在一艘主船上外，其它地方比陶九川这个外来者根本强不了多少。

也就是说。

船队的航行路线、人员分布、随船建制等这些基本内容一概不知！

甚至就连徐福本人在哪里都不清楚。

这所有的一切，只能靠他自己去摸索。

此时风浪停歇，船体重归平稳。

听到外面传来动静，陶九川推开舱门，咸涩海风拂过脸颊。

甲板上，水手正收拢湿漉漉的缆绳。

远处鲸涛如山，舷侧浪沫如雪。

他的胸中突然生出一股豪迈。

这是公元前210年，徐福第二次东渡的楼船。

他抬脚走出船舱，为找出历史的真相而来。

如今身临其境的他，也想亲自见识一下这段历史，到底是怎样的波澜壮阔。

“青史留名啊，我更正的可是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