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开片
顾氏大厦37层的电梯轿厢像口青花将军罐,镜面不锈钢内壁折射着无数个“程潇“的倒影。我扯了扯米色西装外套,遮住锁骨处新换的防水敷贴。翡翠吊坠暗层里的纳米芯片正在发烫,将人事部的虹膜扫描数据实时传输给林深。
“程小姐的仿古瓷作品很有灵性。“设计总监的镜片反着冷光,枯瘦手指划过我的作品集,在雨过天青釉渲染图前骤然停顿。图纸边角被他捏出细密褶皱,与母亲专利书上被撕掉的那页折痕完全重合。
茶水间飘来雪松香时,我的工牌突然闪过红光。总裁专属电梯的镜面映出顾承的侧脸,他今日戴着副金丝平光镜,镜腿镌刻的缠枝莲纹正对着我胸前的翡翠吊坠。当电梯门缓缓闭合,我看见他食指上的黑曜石戒指闪过一道激光——那是远程启动信号屏蔽器的频率。
顶楼办公室的温度比楼下低十度。整面墙的博古架上,永乐甜白釉僧帽壶与成化斗彩鸡缸杯在防弹玻璃后泛着幽光。顾承背对落地窗而立,手中把玩的黑陶茶盏在阳光下透出血丝般的开片纹。
“景德镇三宝村,1998年7月。“茶盏叩在钢化玻璃上的脆响让我太阳穴突跳,“程潇这个名字,和当年那场窑难倒是般配。“
我按住口袋里的磁吸窃听器,昨夜监听到的对话在耳畔回放——“冷库C区1998号罐的心肌细胞还有活性“。此刻顾承的银灰领针逆时针偏转,鹰眼蓝宝石里流动的密文正与翡翠吊坠产生量子纠缠。
“顾总对员工背景调查真是细致入微。“我故意碰倒案头的紫砂壶,滚水在梨花木上蒸腾起白雾。趁他皱眉的瞬间,微型扫描仪已读取完黑陶茶盏底款:那串数字竟是母亲医疗档案的编号。
他突然擒住我手腕按向茶盏缺口,锋利的陶片边缘瞬间割破皮肤。“这种开片裂纹,要用人血养三年才够通透。“鲜血顺着釉面开片纹渗入胎体,茶盏突然在阳光下显现出暗红色的经络图案——是颗正在搏动的人类心脏。
警报声骤然炸响。走廊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林深的加密消息穿透屏蔽系统,在隐形眼镜上投出血字:“地下三层C区,1998号罐温度异常。“
“程小姐对低温环境过敏吗?“顾承突然甩开我的手,黑陶茶盏坠地迸裂的瞬间,我瞥见碎瓷里嵌着片银色金属牌。当他俯身拾取时,后颈的皮肤移植区浮现出淡青色编码——与冷库器官罐的激光标识如出一辙。
电梯降落的失重感中,我假借整理头发打开翡翠吊坠的量子纠缠器。顾承腕表投射出的全息地图在镜面轿厢里重叠,地下三层平面图逐渐清晰——冷库C区的结构竟与景德镇老柴窑的龙窑构造完全一致。
不锈钢门开启的刹那,福尔马林气息混着瓷土腥味扑面而来。三十排巨型液氮罐陈列在仿龙窑的拱形空间,罐体表面的冰晶在蓝光下像极了未施釉的素胎。顾承的皮鞋踩在地面结霜的电缆槽上,发出瓷片摩擦般的咯吱声。
“这是顾氏最新的陶瓷保鲜技术。“他的指节敲击C-1998号罐体,液氮白雾中浮现出个悬浮的心脏标本。我扶住罐壁的瞬间,隐形眼镜的扫描数据显示:心肌细胞存活时长——二十年三个月零五天。
血液在耳膜鼓噪。当那个心脏在量子扫描下显现出锁骨朱砂痣的投影,我终于看清金属罐的铭牌——“供体苏婉君,1998.07.16“。母亲的名字在低温中泛着青瓷般的冷光。
“很美的器官艺术不是吗?“顾承的呼吸在玻璃面罩上凝成霜花,“令堂的心脏,每分钟都在为顾氏创造价值。“他忽然扯开衬衫,心口处暗红色的移植疤痕狰狞如窑裂,“比如让这颗心脏,永远困在1998年的雨夜。“
我藏在防护服里的手突然剧颤。林深传来的解剖报告在视网膜上重组,母亲胸腔内的确缺少心脏——而顾承此刻的心跳频率,正通过量子纠缠器与翡翠吊坠产生共振。
应急灯突然转为血红。冷库深处传来液氮管爆裂的巨响,顾承猛地将我推向安全舱。在跌倒的瞬间,我扯落他三颗衬衫纽扣,其中一枚背面刻着程氏药业LOGO,另一枚藏着微型器官交易账本。
“带着你的心脏一起腐烂吧!“我甩出藏在袖口的汝瓷碎片,锋利的开片纹路精准割断液氮输送管。寒雾喷涌中,顾承的镜片蒙上白霜,我却看见他嘴角扬起诡异的笑——那是个提前布置好的致命陷阱。
当保安的脚步声逼近,我蜷缩在货架底层,用体温融化罐体霜花。母亲的心脏在咫尺之遥跳动,那些缠绕的血管忽然显现出青花钴料勾勒的纹路——是顾氏集团正在申请的“生物陶瓷血管“专利图案。
“找到你了。“顾承的声音混着液氮泄漏的嘶鸣,防爆手电刺穿我藏身的阴影。他摘掉破损的呼吸面罩,苍白面容在蓝光下宛如德化白瓷观音,“苏晚,你逃不出的龙窑。“
我握紧沾血的瓷片,突然想起林深最后的消息:“心脏标本罐底有暗格。“在顾承逼近的刹那,我猛然撞向罐体底座。暗格弹开的瞬间,成沓的器官移植记录飘散如雪,最上方那张贴着我的婴儿照,医嘱栏写着:“供体之女,预留心脏。“
整座冷库突然地动山摇。液氮管道的爆裂声像极了柴窑塌陷的轰鸣,我在漫天飞舞的档案纸中看见顾承破碎的神情。当他伸手抓向飘落的婴儿照,后腰处的青花胎记突然渗出鲜血——那正是程氏药业基因编辑项目的失败品印记。
“承哥!程董到访!“银发青年的惊呼从通道传来。顾承眼神骤变,突然将我按在罐体上,沾染器官保存液的手套捂住我的口鼻。在意识模糊前的最后瞬间,我看见他摘下银灰领针,将加密芯片塞进我染血的衣领。
“告诉林深......“他的唇擦过我渗血的耳垂,“青花龙纹密码在程潇的订婚宴上。“
黑暗降临前,防冻液的气息里混进一丝松木香。那是我昏迷前最后的记忆,就像二十年前母亲将我塞进窑洞时,袖口沾染的釉料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