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虚拟王座》

程小飞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中的角色随着他的操作完成一连串华丽的连招，最终将对手斩于剑下。宿舍里爆发出欢呼声，室友们拍着他的肩膀：“小飞，又赢了！你这水平简直可以打职业了！“

程小飞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这是今晚他赢下的第七场排位赛，他的游戏ID“飞天神鹰“在天梯榜上的排名又上升了三位。

“不玩了，明天还有早课。“程小飞伸了个懒腰，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凌晨2:17。他叹了口气，关掉电脑，轻手轻脚地爬上床铺。

第二天上午，程小飞顶着两个黑眼圈冲进教室时，教授已经开始点名。他猫着腰溜到最后一排，却被教授逮个正着。

“程小飞同学，这是你本学期第八次迟到了。“教授推了推眼镜，“上周的编程作业你也没交。“

教室里响起几声窃笑，程小飞低着头，感觉脸颊发烫。他昨晚本来打算写作业的，但游戏里的赛季即将结束，他必须抓紧时间冲分。

下课铃响起，程小飞正收拾书包，班长李明拦住了他。“小飞，系主任找你。听说你这学期已经挂了四科，再这样下去会被退学的。“

程小飞的心沉了下去。他含混地应了一声，走出教学楼时，手机震动起来。是父亲。

“小飞，你们辅导员又给我打电话了！你到底在学校干什么？我花钱供你上大学不是让你整天打游戏的！“父亲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震得程小飞耳膜发疼。

“爸，我能处理好...“程小飞低声辩解。

“处理好？你上学期挂了三科，这学期又挂了四科！下周一我来学校，我们好好谈谈！“

电话挂断了，程小飞站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感觉胸口堵得慌。他打开手机，游戏论坛里有人@他：“大神，'巅峰王者'战队在招募新人，我觉得你完全够格！“

程小飞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巅峰王者是国内顶尖的电竞战队，如果能加入他们...他的心跳加速了。

周末，程小飞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城市另一端的电竞馆。巅峰王者战队正在这里举办选拔赛。五小时后，程小飞从对战室走出来，战队的教练拍着他的肩膀：“小伙子，操作很犀利，意识也很到位。有兴趣来试训吗？“

程小飞的眼睛亮了起来。当晚，他给父亲发了条短信：“爸，我决定休学一年，加入巅峰王者战队。这是我的梦想。“

父亲的回复很快到来：“你疯了吗？游戏能当饭吃？周一我们必须谈谈！“

但周一，程小飞没有出现在约定的地点。他直接去了战队的训练基地，签下了试训合同。

职业电竞的世界比程小飞想象的要残酷得多。每天十二小时的训练，枯燥的重复操作，严苛的战术分析。第一个月，他的技术水平突飞猛进，但身体也开始发出警告——手腕疼痛、视力下降、失眠...

“小飞，你的反应速度比上周慢了0.3秒。“教练皱着眉头看着数据，“今晚加练两小时。“

程小飞点点头，吞下一片止痛药。训练室里，键盘鼠标的声音此起彼伏，十名队员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没有人说话。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一点。

三个月后，程小飞获得了首次上场机会。比赛现场灯光刺眼，观众的欢呼声震耳欲聋。他深吸一口气，戴上耳机。前两局比赛他们轻松取胜，第三局进行到关键团战时，程小飞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小飞！快闪现！小飞？“队友的呼喊从耳机里传来，但程小飞的手指僵住了。他眼前的屏幕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然后——一片黑暗。

当程小飞再次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战队经理和教练站在床边，脸色凝重。

“医生说你严重缺乏睡眠，神经衰弱，还有腕管综合征。“经理递给他一份检查报告，“战队决定暂停你的参赛资格，你需要休息。“

回到租住的公寓，程小飞盯着墙上的比赛海报发呆。手机亮起，是父亲的信息：“小飞，听说你住院了？到底怎么回事？“

程小飞没有回复。他打开电脑，桌面还是他最喜欢的游戏壁纸。但此刻，那些曾经让他热血沸腾的角色和场景，只让他感到一阵空虚。

窗外，初夏的阳光洒在街道上，几个大学生说笑着走过。程小飞突然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有像那样轻松地和朋友相聚了。电脑屏幕反射出他憔悴的面容，黑眼圈深重，下巴上冒出了胡茬。

他关掉电脑，拿起手机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爸，我...我想回学校。“

回到校园的那天，天空飘着细雨。程小飞拖着行李箱站在校门口，雨滴打在脸上，凉丝丝的。三个月前他意气风发地离开，如今却像只落汤鸡一样回来。

“小飞！“

熟悉的声音传来。程小飞转头，看见李明撑着一把黑伞向他跑来。

“听说你今天回来，我特地来接你。“李明接过他手中的行李，“先去宿舍把东西放下吧，系主任说下午要见你。“

宿舍还是老样子，只是程小飞的床铺和书桌积了一层薄灰。他放下背包，目光扫过角落里尘封的游戏设备，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你爸昨天来找过系主任，“李明一边帮他擦桌子一边说，“谈了很久。系主任同意给你一次补考的机会，但条件是这学期所有科目必须及格。“

程小飞的手顿了一下。他没想到父亲会为他做这些。上次通话时，父亲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疲惫，却还是说：“回来吧，我们重新开始。“

下午的会面比想象中顺利。系主任推了推眼镜：“程小飞，你父亲告诉我你加入了职业电竞战队？“

“是的，但现在已经退出了。“程小飞低着头，手腕隐隐作痛。

“年轻人有梦想是好事，“系主任的语气出乎意料地温和，“但任何梦想都需要坚实的基础。你父亲说你从小就对计算机有天赋，为什么不好好发挥呢？“

离开办公室，程小飞的手机响了。是父亲。

“谈得怎么样？“

“系主任同意我补考...“程小飞喉咙发紧，“爸，谢谢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周末回家吃饭吧，你妈想你了。“

挂断电话，程小飞站在教学楼前的广场上，雨已经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他几个月来第一次在白天好好看看校园。

接下来的日子并不轻松。程小飞需要补上落下的课程，还要准备四门补考。每天早晨七点，他强迫自己起床，跟着李明去图书馆。起初，他每隔一小时就会不自觉地摸手机，想看看游戏论坛的更新。但渐渐地，代码和算法开始占据他的思绪。

“你这个循环写得有问题。“李明指着他的编程作业，“应该先用哈希表存储数据，这样查询效率更高。“

程小飞修改着代码，突然发现这种感觉似曾相识——那种全神贯注解决问题的专注，和在游戏中研究战术时一模一样。

周末回家，父亲做了一桌他爱吃的菜。饭后，父亲拿出一个盒子：“给你的。“

是一块运动手表。“可以监测心率和压力水平，“父亲说，“医生说你需要规律作息。“

程小飞戴上手环，鼻子有些发酸。“爸，你不反对我打游戏了？“

父亲叹了口气：“我查了很多资料，现在电竞确实是个正经行业。但任何职业都需要健康的身体和自律的精神。“他顿了顿，“如果你真的喜欢游戏，为什么不学习制作游戏？你们学校有很好的数字媒体专业。“

这个建议像一束光照进程小飞的脑海。当晚，他查阅了游戏设计相关的课程，发现许多内容都与他擅长的编程和美术相关。

回到学校，程小飞制定了严格的时间表：早晨六点半起床跑步，七点半到图书馆学习，晚上十点前必须睡觉。他用番茄工作法来控制学习节奏——每学习25分钟，允许自己看5分钟游戏视频作为奖励。

一个月后的补考，程小飞四科全部通过。公布成绩那天，他在操场跑了十圈，汗水混合着泪水流下来。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新学期，程小飞申请转到了数字媒体技术专业。第一堂游戏设计原理课上，教授问：“有多少人玩过《星际征途》？“

程小飞举起了手。这款游戏他曾达到服务器前十。

“那么有多少人知道它的核心循环设计？“教授继续问。

教室里举手的人少了一半。程小飞犹豫了一下，也放下了手。

“玩游戏和设计游戏是两回事，“教授笑着说，“前者是享受乐趣，后者是创造乐趣。希望这学期结束后，你们都能从玩家成长为创造者。“

课后，程小飞留在教室研究教授提到的游戏引擎。一个女生走过来：“你以前玩《星际征途》？我看过'飞天神鹰'的直播，操作很厉害。“

程小飞惊讶地抬头。女生伸出手：“我是林小雨，电竞社的。听说你曾经加入过巅峰王者？“

就这样，程小飞认识了林小雨——一个同样热爱游戏却选择学习游戏设计的女孩。在她的介绍下，程小飞加入了学校的游戏开发社团，开始尝试制作自己的小游戏。

第一次社团展示，程小飞的作品是一个简单的平台跳跃游戏。虽然只有三个关卡，但包含了他精心设计的物理引擎和角色动作。

“核心机制很有趣，“林小雨试玩后评价，“但难度曲线太陡了，普通玩家会在第二关放弃。“

程小飞恍然大悟。他一直在用职业玩家的思维设计游戏，却忘了大多数玩家是来寻找乐趣而非挑战的。这次经历让他明白，好的游戏设计需要考虑不同玩家的需求。

学期末，程小飞的团队完成了一款校园题材的冒险游戏，获得了系里的创新奖。站在领奖台上，他想起父亲的话：“把爱好变成事业，才是最幸福的事。“

暑假回家，程小飞带着获奖游戏给父母演示。父亲笨拙地操作着角色，却因为一个简单的谜题卡住了。

“这里应该增加提示，“程小飞指出问题，“我们后来在测试中也发现了这一点。“

父亲放下手柄，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不错。“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程小飞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晚上，他久违地登录了游戏账号，收到许多粉丝留言询问他为何消失。他回复道：“去学习如何创造属于我自己的世界了。“

大四那年，程小飞和林小雨的团队开发的独立游戏《平衡》在Steam上发布，获得特别好评。游戏讲述了一个少年在虚拟与现实之间寻找平衡点的故事——某种程度上，这正是程小飞自己的经历。

毕业典礼上，程小飞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他望着台下坐着的父母，以及身边的朋友们，说出了自己的感悟：“...曾经我以为游戏是我的全部，直到我发现生活本身才是最精彩的游戏。在这里，没有重置按钮，每个选择都真实地塑造着我们自己...“

毕业设计展前夜，程小飞站在空荡荡的展厅里，看着自己团队花了半年心血完成的《心灵之旅》展台。明天这里将挤满评委和参观者，而此刻只有游戏主角的立牌安静地注视着他——那是一个在现实与幻想世界间穿梭的少年，眼神中既有迷茫也有坚定。

“测试最后一遍？“林小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拿着两杯咖啡，黑眼圈明显却掩不住眼中的兴奋。

程小飞接过咖啡，手指在键盘上轻快敲击。屏幕亮起，游戏开场动画徐徐展开：少年从病床上醒来，窗外阳光明媚，而当他戴上特制的眼镜，一个绚丽的幻想世界便叠加在现实之上。

“第三关的情绪引导还是不够流畅。“程小飞皱眉看着屏幕，“玩家可能无法理解为什么主角要放弃幻想世界的力量。“

林小雨拖来椅子坐下：“加入一段回忆闪回怎么样？比如主角想起曾经沉迷虚拟世界而伤害了家人的情景。“

程小飞的手指顿在键盘上。两年前医院里醒来的那一刻浮现在脑海，父亲通红的眼睛，教练失望的表情...他迅速敲击键盘，加入了一段新剧情。

“完美。“林小雨看着修改后的场景轻声说，“这才是《心灵之旅》真正想表达的东西。“

凌晨三点，他们终于调试完毕。校园里寂静无声，只有路灯洒下温暖的光。程小飞送林小雨回宿舍的路上，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看向电竞社的活动室——那里亮着灯，隐约传来键盘的敲击声和激动的喊叫。

“像不像当年的我们？“林小雨笑道。

程小飞摸了摸左手腕上的运动手表，心率显示略微升高。这块父亲送的手表两年来从未离开过他的手腕，记录着他从伤病中恢复的每一步。“走吧，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毕业设计展当天，他们的展台前人头攒动。《心灵之旅》独特的虚实切换机制和深刻的情感叙事吸引了许多评委驻足。程小飞正向一位参观者解释游戏的核心机制时，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了父亲的身影。

父亲穿着笔挺的衬衫，正认真地看着展板上的设计理念。程小飞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没想到父亲会专程来看他的毕业展。

“这款游戏讲述了一个关于平衡的故事，“程小飞听见父亲对身旁的评委说，“我儿子曾经迷失在游戏里，现在他学会了用游戏讲述真理。“

评委惊讶地问：“您是？“

“程小飞的父亲。“语气中的骄傲让程小飞眼眶发热。

下午的答辩环节，程小飞站在投影前，展示着《心灵之旅》的设计文档。“...游戏中的每个关卡都对应着主角心理成长的一个阶段。比如第三关，主角必须放弃幻想世界给予的超能力，才能救回现实中的亲人...“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台下。父亲坐在第一排，目光专注；林小雨在侧门处对他竖起大拇指；后排甚至坐着他们游戏设计课的教授，正微微点头。

“...这不仅是游戏机制的转折点，也象征着我们在成长过程中必须面对的抉择——逃避还是承担，沉迷还是超越。“

答辩结束，掌声持续了很久。评委主席站起来说：“程同学，你的设计最打动我的是它将个人经历升华为普遍情感的能力。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毕业作品，而是具有商业潜力的成熟产品。“

展后晚宴上，父亲主动找到正在收拾设备的程小飞。“有时间谈谈吗？“他问，声音比程小飞记忆中柔和许多。

校园的长椅上，父子俩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初夏的风吹过程小飞学士服的袖子，露出他手腕上已经有些磨损的运动手表。

“医生说我的腕管综合征好多了。“程小飞主动打破沉默，“现在每天使用电脑不超过八小时，而且每小时都会休息。“

父亲点点头：“你变了很多。“他顿了顿，“我看了你的游戏，那个主角的父亲...很像真实的我。“

程小飞心跳加速。游戏中有一段剧情，主角与父亲在雨中和解，那几乎是他复刻了去年与父亲在自家阳台上的那次谈话。

“爸，谢谢你当时没有放弃我。“

父亲的眼睛在暮色中闪烁：“其实我也该道歉。当年我只看到游戏的危害，没看到它的价值。你证明了游戏可以成为艺术，可以改变人。“

毕业典礼上，当程小飞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走上台时，他看到母亲在台下抹眼泪，父亲则举着手机录像，嘴角上扬。校长为他拨穗时，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过去四年，这个曾经差点被退学的学生完成了惊人的蜕变。

“...有人问我为什么选择游戏设计，“程小飞在致辞中说，“我想说，游戏不是逃避现实的洞穴，而是理解世界的窗口。在虚拟与现实的平衡中，我们既能放飞想象，又不忘脚踏实地...“

典礼结束后，林小雨找到正在与父母合影的程小飞。“有个好消息，“她难掩兴奋，“雷霆游戏看了我们的毕业设计，想投资我们成立工作室！“

程小飞瞪大眼睛：“真的？他们愿意投资多少？“

“足够我们开发完整版的《心灵之旅》，而且...“林小雨深吸一口气，“他们给了我们完全创作自由。“

父亲走过来，出乎意料地主动与林小雨握手：“你就是常和小飞组队的林同学吧？听他说你的关卡设计很有创意。“

林小雨脸颊微红：“叔叔好，程小飞才是我们团队的核心。“

母亲笑着插话：“你们两个年轻人有什么计划？“

程小飞与林小雨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想成立'平衡游戏工作室'，做有深度又有趣的游戏。“他顿了顿，看向父亲，“爸，你觉得呢？“

父亲沉思片刻，伸手为程小飞整理了一下歪掉的学士帽：“做你热爱并擅长的事，我支持你。“简单的动作，却让程小飞喉咙发紧——这是父亲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表达对他选择的认可。

离校那天，程小飞最后看了一眼宿舍。角落里，那套曾经价值不菲的游戏设备已经积满灰尘。他只带走了键盘和鼠标——它们将用于新工作室的开发工作。

“需要帮忙吗？“林小雨在楼下喊道，她身后是一辆装满办公用品的小货车，车身上贴着新鲜出炉的“平衡游戏工作室“logo。

程小飞拎着行李下楼，阳光照在他脸上。手腕上的运动手表震动了一下——是久坐提醒。他笑了笑，对林小雨说：“走吧，去创造我们的世界。“

父亲站在不远处，看着儿子与同伴驾车离去。他掏出手机，给程小飞发了条信息：“记住定时休息。周末回家吃饭，你妈做你爱吃的红烧鱼。“

发完信息，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我为你骄傲。“

程小飞在红灯时看到了这条信息。他回复了一个笑脸，然后打开工作室的群聊，里面已经炸开了锅——雷霆游戏发来了正式合同草案。

“看来我们真的要当游戏制作人了。“他对副驾驶座的林小雨说。

林小雨笑着指向路边的广告牌——那是一款热门游戏的宣传图：“一年后，那里会是我们游戏的广告。“

程小飞踩下油门，驶向城市另一端的新办公室。后视镜里，大学的塔楼渐渐远去，而前方，属于他们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手腕上的运动手表记录着他平稳的心跳，就像他现在的生活——在现实与梦想之间，找到了完美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