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7章 良乡
“好惨呐,吆,你瞧见了吗,都吸干了。”
“要我说,就是活该,怎么别的不找就盯上他了。”
“你可积点德吧,人都死了。”
“反正啊,这种人扔远点,可别抬进坟岗上去,晦气。”
“虎毒还不食子呢。”
田蒙蒙亮,卜涯被嘈杂的议论声吵醒,脑袋昏昏沉沉。
昨夜杀了那头惧魔之后他就草草地睡了,这会儿脑袋还有些懵。
老人坐在一个破烂的蒲团上面,神色肃穆地朝着塑像跪拜,嘴里还念念有词。
古怪的老头。
卜涯还是看不懂老人的一言一行,只能说不是个坏人。
他习惯性地看了眼命簿。
【卦象:上吉,渭水访贤】
贤?
卜涯下意识地瞄了一眼老人。
接着起身,脚尖一挑,将棍子提在手上,唤上白鼬,往庙外走去。
拉开庙门,嘈杂的声音倾泄而来,卜涯被这猛然增大的声音打的有些恍了神。
一个人在山里面呆了几天,突然有些不适应。
庙外众人见突然出现的少年也有些错愕。
他们真没想到庙里竟然还有人。
看了看少年手里的棍子,再看了看地上的尸体。
他们立时就明白了是何人所为。
当下目光就有些敬畏起来。
这狗上身的张大民荀月来成了他们村的心病,先是有几家丢了鸡,接着是牛。
他们以为又有狼和黄皮子出没,上山搜了半天才找到些吃剩残骸。
几天前,村里有几家子同时丢了小孩,村里的青壮年自发组织起来彻夜擎着火把搜山却一无所获。
直到昨天傍晚,张大民的邻居许彩霞才慌里慌张地跑来说张家出事了。
一群人赶到他家正巧撞上张大民掏心掏肺地吃着自己小孩,旁边还躺着他老婆面目全非的尸身。
一同前去的几个青年怒不可遏,抄起铁锹锄头就冲了上去。
哪知生了个狗头的张大民异常凶悍,连着伤了三人逃出村去。
村长连夜召集村民一同待到祠堂里,那里的房子结实。
男人们彻夜不眠,带着农具守了一晚上,正准备报官,从官道来的商队说张大民已经死了。
“让开让开,徐大人到了。”
几个衙役分开围观的人群,插了进来。
领头的是一个面相朴实的中年人,胡子剃的很干净,只余下些青灰的印子。
他一手拄着腰间佩刀,蹲下身子翻看着张大民的尸身。
“是你杀的?”
中年人抬头看着杵在一旁的卜涯,开口问道。
卜涯点了点头。
这东西,没什么不敢认的。
中年人点点头。
“那请您跟我们回衙门一趟。”
中年男子话音未落,一根拐杖就砸在了他脑门上。
旁边拿着比自个还高的拐杖的老头蹒跚地踱出来。
“三娃啊,怎么的,当了官不认识了,衙门那是什么地方,那是该把恩人拉进去的地方吗。”
老人将拐杖在地上磕的梆梆响,留下几个浅浅的印子。
“二爷,我这是按规矩办事,您老就别再训我了。”
“你甭跟我扯那犊子,村里面出事的时候不见你人,现在好了,在这儿耍威风来了。”
老人看着威望极高,一发话周围人便一边倒向了老人。
卜涯若有所思。
看样子,中年男子也是出自这个村子。
男子被教训了一番,只得答应不带卜涯回衙门。
卜涯一乐,这地民风倒也朴实。
“给我看一下你的身份文牒。”
男子走到卜涯跟前无奈开口。
卜涯解下包裹,从里面找出李云泽给他新办的文牒。
明黄色的皮,包着几页厚厚的硬纸板,上面写着几行字
李不言,景盛二十九年生人,崇州人氏。
中年男人仔细地检查完一切,没有发现问题便把文牒还给了卜涯。
“你杀了魔化的张大民,我替乡亲们谢谢你,但是我也有我的职责,这几天就请你先住在良乡,等一切调查清楚了就放你离开。”
卜涯挑了挑眉,这小小的衙役竟然也知道魔化,要不是命簿,他长这么大还没不知道魔。
不过他面色不显,只是点了点头。
“也好。”
良乡,这个山清水秀的村子他早有所耳闻。
早年间曾出了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先皇还亲自赐匾褒奖,据说村子里立了六座牌坊来纪念那位大人。
吱——
庙门又一次发出嘲哳的声响,老人结束了祷告,依旧提着那个破篮子。
“站住。”
中年人面色一肃,叫停了老人,周围几个捕快看自家大人脸色,也调转身子,隐隐将老人包围起来。
老人有些茫然,一脸的不知所措。
“你是何人,哪里人士,做什么营生。”
老人年纪看着已近七旬,这个年纪老人通常都在县里有登记,由县里面供养,显然这老人不属于这个县。
卜涯对老人颇有好感,站出一步劝阻。
“只是一个拾荒老人罢了,何必呢,昨夜我们都在这庙中,我可以做保,老人家没有牵涉其中。”
中年男子听了,有些不悦。
先前只是村里长辈站出来说情,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年轻人教训自己了。
便侧身一步,就要上前阻拦。
卜涯也紧跟一步挡住去路。
男人面色愠怒,手掌握上刀柄。
卜涯一把按住男人的刀鞘,男人怒气更盛,使劲就想抽出刀,却被死死按住,再看卜涯,面色依旧如常,还带些笑意。
一县捕快,不过堪堪入品,和他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大人,你脸色不太好,不如今日就查到此?”
卜涯也不想过多惹恼这位县官,只是不喜先前男人有些居高临下的态度罢了,因而有意出手警告一下。
他现在可是良民“李不言”,不是那个逃亡的卜涯。
便松开手,笑着往古道一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男人板着脸,使劲捋了捋刚刚暗中对抗有些褶皱的官服,一甩袖子。
“把尸身带走。”
几个衙役连忙裹起张大民的尸体,紧跟在男人身后。
队伍后面跟起了一长串看热闹的人。
卜涯笑了笑,这种人哪里都有。
死板,不知变通,通常能力也不高,但有一点,认理,你占理他就是再不喜,也不会动你,远比一些小人好得多。
摸了摸胸口贴身放着的铃铛,卜涯正了一下衣冠,也跟在后面。
直觉告诉他,这捕快肯定知道些内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