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血色羹汤

藏红花的香气从炖盅里幽幽飘出，沈知意的手指在盅沿微微发颤。她轻轻合上盖子，那抹妖异的红色却仿佛仍在眼前晃动。萧贵妃有孕在身却要服用活血之物，这其中的阴毒用意不言自明。

脚步声从回廊传来，沈知意迅速将炖盅放回食盒。一个小宫女匆匆跑来，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姐姐快些，贵妃娘娘等着用羹呢。“

“这就去。“沈知意拎起食盒，忽然脚下一绊，整盅羹汤“咣当“摔在地上，瓷片与汤汁四溅。她惊呼一声，顺势跪倒在碎片上，锋利的边缘立刻划破衣裙，在膝盖上割出几道血痕。

“作死的东西！“厨娘闻声赶来，扬手就要打。

沈知意仰起脸，眼中蓄满泪水：“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去重新熬制......“

“滚出去！“厨娘一脚踢在她肩上，“贵妃娘娘的补品你也敢摔？来人，拖去慎刑司！“

两个粗使嬷嬷架起沈知意往外拖。经过院角那株老梅时，她看见青杏躲在假山后，脸色惨白。沈知意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用口型比了个“钥匙“字。

慎刑司的砖地沁着经年不散的血腥气。沈知意被按在条凳上，听着掌刑太监慢条斯理地展开刑具。

“姑娘是哪个宫的？犯了什么事？“

“奴婢......奴婢是尚食局的，不小心打翻了贵妃娘娘的羹汤。“

老太监“啧“了一声：“贵妃娘娘近来脾气可不好。“他从炭盆里抽出一根烧红的烙铁，“二十板子，小惩大诫。“

第一板落下时，沈知意咬住了嘴唇。疼痛像烈火般从臀部蔓延到全身，她数着板子声，在心底默念孙大夫教她的止痛口诀。数到第十五下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住手！“

板子声戛然而止。沈知意艰难地扭头，看见秋纹带着两个景仁宫的太监站在门口。

“淑妃娘娘要的人，你们也敢动？“

老太监连忙赔笑：“姑娘误会了，这丫头说是尚食局的......“

秋纹冷笑：“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我们景仁宫的沈姑娘！“她上前扶起沈知意，“娘娘听说你被带来慎刑司，急得不得了。“

冷汗浸透了沈知意的后背，她靠在秋纹肩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走出慎刑司时，夕阳正好照在朱墙上，红得刺眼。

“娘娘怎么知道......“

秋纹压低声音：“青杏那丫头跑来报的信。“她顿了顿，“你摔的那盅羹......“

“有问题。“沈知意喘息着，“是藏红花。“

秋纹的手猛地收紧：“果然如此。“她声音更低了，“萧贵妃今早诊出喜脉，太医院刚报给皇上。“

景仁宫的灯火比平日亮了许多。淑妃一见沈知意就屏退左右，亲自扶她到暖阁榻上。

“本宫看看伤。“她掀开沈知意的裙摆，倒吸一口冷气，“这群杀才！“

沈知意伏在软枕上，感觉淑妃冰凉的手指沾着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处。这温柔来得太突然，她反而绷紧了身体。

“放松。“淑妃的声音出奇地柔和，“你救了本宫一命。“

“娘娘言重了......“

“萧氏有孕，若此时服下落胎药，再嫁祸于本宫......“淑妃的手微微发抖，“她好毒的心肠！“

沈知意想起那把青铜钥匙：“娘娘，萧贵妃的小厨房里，怕是常备着这些阴私之物。“

淑妃眼中寒光一闪：“钥匙呢？“

“在青杏那里。“

“好。“淑妃替她盖好锦被，“你且养伤。三日后是太后寿辰，六宫嫔妃都要去慈宁宫贺寿。“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到时候，本宫送萧氏一份大礼。“

疼痛与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沈知意昏昏沉沉间，听见淑妃在吩咐秋纹：“去库房取那匹云锦来，再把我妆奁底层那个紫檀盒子拿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脚步声惊醒。睁眼看见淑妃立在烛光下，手中捧着一件崭新的衣裙。那料子在灯光下流转着水一样的光泽，像是把整个银河都织了进去。

“三日后，你穿这个跟本宫去慈宁宫。“

沈知意挣扎着起身：“奴婢身份卑微，怎能......“

“本宫说你能，你就能。“淑妃打开紫檀盒子，里面是一对翡翠耳坠，与她原有的那枚正好配成一对，“记住，在太后面前，你叫沈蘅。“

沈知意心头一震。沈蘅是她早夭的姐姐，十五岁那年病逝在老家祖宅。

“娘娘为何......“

“太后年轻时有个手帕交，闺名也叫沈蘅。“淑妃将耳坠放在她掌心，“巧的是，那人也懂医术，后来做了先帝的昭仪。“

翡翠冰凉沁骨。沈知意忽然明白过来——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戏，而她，即将扮演一个已故之人的影子。

窗外，一弯新月如钩，冷冷地照着这深宫里的百转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