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梦遥之一念相思踏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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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宿命的涟漪

叶惊鸿倚着织锦软垫,勉力半坐起身。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却仍强挤出一抹微笑,轻声说道:“娘,我没事,你不必担心。”说着,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角,将掌心的冷汗悄悄掩进锦缎细密的纹路里。此刻的他,就像一只受伤却要强撑的孤雁,不愿让母亲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叶夫人一直悬着的心,此刻总算落回原处。她轻轻用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按了按眼角,那帕子上的并蒂莲,仿佛也在为这份母子深情而摇曳。随后,她转身捧起精致的紫檀木食盒,温柔地说道:“来吃点东西,你都昏迷三天了,什么东西都没吃。小惜也过来一块吃!”打开食盒,青瓷碗里的莲子羹正腾着袅袅热气,蜜饯海棠在碗沿精心堆成小巧的山尖,色泽诱人,散发着阵阵甜香。

叶惊鸿喉间泛起一阵苦涩,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竹影在风中摇曳,白衣女子的身影却如魔咒般缠绕在他心头。虽然梦醒时分,白衣女子说的话已模糊不清,但他本能地知道,那些话语至关重要。这些未解的谜团,此刻都化作沉甸甸的石块,压在他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然而,当他对上叶夫人鬓角新添的白发,以及她眼底快要溢出来的担忧时,他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接过了温热的玉匙。那玉匙传递的温度,仿佛也在传递着母亲的关怀。

甜腻的羹汤缓缓滑入喉咙,这一刻,叶惊鸿突然想起幼时跌伤膝盖的情景。那时,也是这样被母亲抱在膝头,母亲用蜜饯哄着他服药。记忆里的桂花香与眼前莲子羹的甜香交织在一起,让他心头泛起一丝温暖。他低头又舀了一勺,试图将翻涌的思绪尽数压下,就像试图将那些困扰他的谜团暂时掩埋。

叶夫人静静地坐在一旁,目光温柔地看着儿子吞咽的动作。她布满细纹的手,轻轻抚平他被褥的褶皱,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爱意与呵护。当少年终于将碗底最后一粒莲子吃下,她眼角的笑意才真正漫开,那笑容如春日暖阳,驱散了多日来的阴霾。

然而,就在她转身收拾食盒时,窗外的阳光正巧掠过她的侧脸。那一瞬间,她眼底翻涌的忧色与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如潮水般褪去,只留下让人捉摸不透的幽光。

三日后,青布马车缓缓前行,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惊起檐下白鸽。叶惊鸿掀开竹帘,云山镇特有的糯米酒香混着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叶惊鸿仰望着朱漆斑驳的垂花门,岁月的痕迹在门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心口处微微发烫的玉佩,那玉佩仿佛有了生命,在他胸口跳动。飞檐下悬着的铜铃叮咚轻响,这清脆的声音,仿佛又将他拽回了瑶台峰的那幕。当时,白衣女子广袖翻飞,腕间银铃轻响,竟让他的心隐隐作痛,那种疼痛,刻骨铭心。

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他望着垂花门上繁复的斗拱,那些交错的榫卯结构此刻在眼中竟如同解不开的谜题。“在这件事情上,娘亲,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她和那个白衣女子又是什么关系?”这些疑问如藤蔓般在他心底疯狂滋长,与记忆里幼年时偶然瞥见的母亲深夜密会、暗格里泛黄的书信碎片交织缠绕,让他的内心充满了困惑与不安。

“我一定会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叶惊鸿握紧手中的折扇,扇坠上的银饰在暮色中泛着冷光,那冷光仿佛是他坚定决心的写照。他太清楚,若不揭开这层迷雾,这事恐怕会成为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都可能落下,让他万劫不复。

“少爷,夫人我们到家了!”清脆的呼唤穿透雨幕,马车外杏儿踮着脚掀开绣着白鹤的车帘。叶惊鸿从繁复思绪中惊醒,却见车辕处母亲的丫鬟正举着湘妃竹伞候在青石阶前,那伞就像一道屏障,为他们遮风挡雨。

“鸿儿,先去清洗一番,再到厅里用膳。小惜,照顾好少爷。”叶夫人掀开鲛绡帘子,月白色襦裙上的银丝流云纹随着动作轻晃,宛如夜空中闪烁的星河。她温柔的嗓音裹着江南特有的软糯,抬手欲抚儿子发顶却又生生顿住,眼尾细纹里藏着化不开的担忧。

“是,夫人!”叶惜躬身行礼后,稳稳扶住脚步虚浮的叶惊鸿。少年郎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任由温热的手掌搀着他跨过半人高的门槛,靴底踩在青砖上发出“踏踏”声响,惊起廊下两只沉睡的麻雀,那麻雀的惊飞,仿佛也预示着平静生活即将被打破。

待叶惊鸿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叶夫人攥着伞柄的指尖骤然泛白。雨丝沾湿了她鬓边的珍珠步摇,映得苍白的脸愈发没有血色。“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吗?”她望着被雨雾笼罩的天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若我儿有半分闪失,便是拼着这条命不要......”

话音未落,她已敛去眼底的狠厉,重新挂上温婉浅笑。“走吧。”油纸伞在风中轻旋,将飘落的雨珠甩出细碎的弧光,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叶夫人踩着积水,在杏儿搀扶下款步迈向正厅,裙裾掠过垂落的紫藤花穗,惊起几点淡紫花屑,如同转瞬即逝的秘密,消失在雨幕中。

叶澜天枯坐在太师椅上,指腹反复摩挲着扶手处被岁月磨出的包浆,那包浆里,仿佛藏着岁月的故事。远处传来车马声时,他望着雨帘中若隐若现的人影,喉间溢出一声沉重叹息。青铜香炉里龙涎香袅袅升腾,却化不开他眉间凝结的霜雪。

“该来的还是会来,怎么也躲不掉吗?”他抬手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眼前浮现出儿子熟睡时紧蹙的眉峰。那些夜夜惊起的梦魇,呼唤着那个熟悉的名字,终究还是撕开了这么多年精心编织的保护网。檀木架上的青铜剑突然发出嗡鸣,仿佛在呼应他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

忽有凉风吹过,卷着紫藤花的残瓣扑进厅内。叶夫人提着裙裾跨过门槛,发间玉簪上的东珠还凝着雨珠,那雨珠,仿佛是她内心泪水的凝结。她望着丈夫骤然佝偻的脊背,忽然想起初遇时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如今却在时光与秘密的重压下,鬓角生出了银丝。

“别担心这些事情,我不会让他发生的。”她将绣着并蒂莲的帕子覆上丈夫冰凉的手背,指尖触到那些因常年握剑而生的老茧,那老茧,是他为守护家庭付出的见证。檐角铜铃又响,惊起梁间沉睡的燕雀,扑棱棱的振翅声惊碎了满室寂静。

叶澜天猛地攥住妻子的手,眼中泛起血丝:“真的不能避免吗?”这么多年以来,他暗中遣散势力、改写密档卷宗、甚至亲手斩断与旧部的联系,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可如今,儿子身上逐渐显露的异相,却像宿命的齿轮开始无情转动,那齿轮,将他们推向未知的命运。

叶夫人抽回手,走到窗前推开雕花槅扇。雨丝扑面而来,沾湿了她眼底的水光:“宿命这东西是注定的。”她望着雨幕中儿子居住的兰苑,想起族谱里被朱砂圈出的秘辛,“鸿儿和那丫头,千年的纠葛又岂能说断就断......当年我们自以为瞒天过海,却不知因果早有定数。”那话语中,充满了无奈与对命运的感慨。

厅外惊雷炸响,照亮了供桌上蒙尘的古卷。泛黄的绢帛上,依稀可见“三生石”、“转世契”的字样在闪电中明灭。叶澜天望着妻子单薄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场与命运的博弈,他们或许从一开始就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