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夺剑
觅长生剑尖斜指地面，霜纹在青石板上蔓延成蛛网状冰痕：“阁下既知此剑凶煞，还敢行窃天换日之举？“觅长生暗自窥探老者道基，却不知是老者修了什么功法还是有什么宝物，看不出是何修为。
老者独眼中星斑骤亮，枯掌抚过背上问雪剑的霜蚕丝绦：“小友的剑骨里淬着玉虚宫寒潭水，老朽不过借三分因果。“他袖口抖落半截青铜卦签，“倒是这位抱琴的小娘子...“
抱琴女修广袖翻卷，焦尾琴十三弦震碎卦签残影：“区区移星换斗术，也敢在蜀山地界卖弄？道友不用下场打斗，且观此局。“
抱琴女修广袖一振，焦尾琴横陈身前，指尖在弦上轻拨三声。青铜铃铛无声震颤，她足尖点地，身形如燕掠出，琴箱侧转间，三根琴弦已绷成锋刃，直取老者咽喉。
老者独眼微眯，枯掌翻出淬金砂扬手撒出。金砂遇风凝作细密钢针，叮叮当当撞在弦刃上，溅起一串火星。女修手腕轻旋，琴弦回卷绞碎金砂，同时左掌拍向琴尾，借反震之力腾空后翻，堪堪避开老者袖中射出的三枚透骨钉。
“好个《璇玑冰魄诀》！“老者冷笑，身形忽如鬼魅前冲，独臂成爪扣向女修右肩。女修不避不让，琴身陡然竖立，七根弦同时震颤，音波凝成无形气墙。老者爪风撕破气墙半寸，却见女修指尖一勾，弦上暗藏的冰蚕丝骤然收紧，险些勒入他腕脉。
老者急退三步，靴跟碾碎青石板，袖中抖出一条乌黑锁链横扫琴箱。女修旋身避过，琴弦借势缠上锁链。二者角力间，链上符石忽爆幽光，震得琴音紊乱。她闷哼一声，指法却愈发凌厉，五指轮拨如暴雨打芭蕉，弦音化作数十道气刃劈向老者下盘。
老者锁链舞成铁幕，脚下步法诡谲，每踏一步便在地上烙出焦黑卦象。女修见状突然弃守为攻，抱琴合身撞入老者怀中，琴箱边缘暗藏的冰棱匕首倏地弹出。老者仓促侧身，匕首划破衣袍，在肋骨上留下一道血痕。
二人倏忽分开，各自喘息。女修发间雪魄兰瓣瓣凋零，显是内力耗损；老者独眼中星斑黯淡，锁链上的符石也已裂纹密布。
“再斗下去，不过两败俱伤。“老者嘶声道。女修指尖抚过崩断的琴弦，冷笑：“那便看看谁的命更硬！“话音未落，琴箱中忽飞出一枚青铜铃，铃舌竟是一柄三寸银针，直射老者眉心。
老者急仰头，银针擦着额角掠过，带出一线血珠。他反手拍碎背上剑鞘，问雪剑霜纹竟化作活物缠住女修足踝，使其动弹不得。女修广袖翻飞，冲觅长生喊道:“问雪剑颇具灵性，和道友的功法长久相伴，剑霜更是威力多变，请道友暂时解开和问雪剑的联系，让问雪剑威力减小。“
觅长生静立松影之下，指节无意识摩挲着空荡的剑鞘。他眼底冰蓝道纹明灭，将二人缠斗的轨迹拆解成三十六道粗浅气机——老者锁链横扫时漏了三处空门，女修琴弦回卷时竟多费了半息掐诀。
当老者淬金砂凝成的钢针被琴箱格挡弹飞时，觅长生左肩肌肉倏地绷紧。那本该接一记“寒星点穴“的破绽，却见女修选择旋身避让，琴弦在锁链上缠出个华而不实的梅花结。他喉结滚动咽下指点，齿尖将舌尖抵出个“拙“字的口型。
女修雪魄兰凋零的刹那，他右手已并成剑指。袖中暗藏的冰蚕丝刚探出半寸，忽想起抱琴女修那句“且观此局“，丝线又无声缩回袖中。
老者独眼中星斑骤暗时，觅长生足尖碾碎了第五块山岩。那记漏洞百出的“铁锁横江“，若用玉虚宫基础剑诀第三式破之，此刻早该挑飞对方鱼鳔袋。他闭目调息，任二人兵器相撞的刺响在耳畔刮出焦躁的火星。
觅长生指节紧了又松，霜纹顺着他的迟疑明灭不定。他忽然闭目凝神，腕间往生纹如退潮般黯淡下去——缠住女修的霜纹顿时失了灵光，应声而碎。
老者独眼中星斑骤亮，枯掌趁机掐诀，正要催动移星换斗术遁走。抱琴女修却冷哼一声，焦尾琴十三弦铮然齐鸣，青铜梵铃无风自动，音波凝成实质的冰刃，将老者退路尽数封死。
“别想走。”她指尖在琴弦上一抹，音刃如暴雨倾泻，每一道都精准劈向老者周身大穴。老者仓促挥袖格挡，淬金砂凝成的屏障却被音波震得寸寸龟裂。女修攻势愈发凌厉，琴箱侧转如刀，弦刃横扫间，老者袖袍被撕开数道裂口。
老者踉跄后退，独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慌乱。他猛拍腰间鱼鳔袋，三枚透骨钉激射而出，却被女修琴弦一卷，尽数绞成齑粉。
烟雾如潮水般漫开，透骨钉爆裂后的磷粉在空气中凝成靛青色雾障。觅长生瞳孔骤缩，冰纹自眼底蔓延至太阳穴——这烟雾里分明掺了北海玄蛟的麻痹毒囊！
抱琴女修广袖翻卷，焦尾琴十三弦齐震。音波荡开雾障的刹那，她身形如游鱼般滑至老者身侧，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突然暴长三寸，狠狠扣入老者持剑的腕脉。老者独眼中星斑剧颤，枯掌却如铁钳般纹丝不动，问雪剑霜蚕丝绦竟反缠上女修皓腕。
“松手！“女修喉间滚出鸾凤清啼，发间雪魄兰突然炸开七道冰针。老者偏头避让的瞬息，她左掌已劈在剑柄末端。问雪剑脱手飞旋，霜纹在空中划出寒芒轨迹。
女修足尖点地纵跃，精准接住下坠的问雪剑。烟雾中传来老者闷哼，一缕靛蓝残影正急速退向林深处。她踉跄着靠向觅长生后背，将夺回的问雪剑横递过去：“道友接剑。“
话音未落，老者遗留的乌黑锁链突然自雾中窜出！链头镶嵌的离火符石轰然炸裂，气浪将二人狠狠掀飞。老者已用土遁术等在了觅长生的落点，在觅长生后背着地瞬间，摘了觅长生背上的剑就跑。觅长生没有去追。狂风卷碎残余毒雾时，他看见女修正单膝跪地，焦尾琴十三弦绷如满月，方才爆炸的冲击让她本能摆出了防御姿态，好在问雪在女修手中紧紧握着。
女修道：“看来他是烟雾中未看清局势，以为我已经把问雪给你了。实际上他还是拿走了他最初掉包给你的赝品，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觅长生接过问雪剑，指尖在剑脊上轻轻一抹，确实有霜纹。感觉有些不对，但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归剑入鞘后，他抬眸望向抱琴女修，眼底冰蓝道纹微微闪烁：“道友的《璇玑冰魄诀》确有独到之处。“
女修广袖垂落，焦尾琴十三弦犹自震颤。她眉间降魔纹淡去三分，翡翠耳珰在暮色中泛着幽光：“不过借琴音照影罢了。倒是道友...“她指尖虚点剑鞘末端，“这星砂锁链的印记，似乎与北海敖家有些渊源？“
“淬金砂遇离火则显形，道友的提醒倒是及时。“觅长生剑穗无风自动，霜蚕丝绦缠住一片飘落的雪魄兰瓣，“只是...“他话锋微转，“方才那老者施展的逃跑技术，不像寻常散修手段。“
女修腕间同心铃突然轻响，声如鸾凤初啼。她将崩断的琴弦缓缓卷起：“蜀山脚下，能人辈出。既已夺回问雪，没有必要深追，恐遭不测。“
觅长生瞳孔骤缩，屈指弹飞兰瓣：“道友既助我夺回问雪，按约该借剑一用。“他解下剑鞘横托，“不过我要重新建立同问雪的联系，需要三日。“
“不妨事，你待在城南寒潭客栈，不要离开此城，届时我自会找到你。“
林间最后一线暮光被夜色吞没，觅长生望着女修月白广袖消失在雾霭中，忽然轻笑出声：“这次坊市之旅，倒是比预想的离奇。“
觅长生回到坊市时，暮色已浸透了青石巷的每道砖缝。他踏过悬空坊市边缘的浮石，足底传来的震颤比往日轻了三分——问雪剑鞘内的霜蚕丝绦本该随步调共振，此刻却沉寂如死物。
转角处八宝珍兽阁的灯笼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墙面上，剑穗晃动的弧度略显滞涩。他忽然按住剑柄，指腹传来的冰凉触感过于平滑，少了往生茧熟悉的粗粝感。檐角青铜铃被夜风推着转了半圈，叮当声里，剑鞘末端的玉虚徽记竟渗出星点锈迹。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客栈小二掀开靛蓝门帘，蒸腾的水汽裹着灵米香扑面而来。觅长生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剑格，霜纹本该在暮色中流转的微光，此刻却像蒙了层阴翳。他抛出的灵石在柜台青砖上滚了三圈，惊起梁间栖息的寒鸦。
二楼玄字房的桐油灯芯爆了个灯花。觅长生反手阖上门栓的瞬间，剑鞘突然自行震颤着脱手坠地。青锋剑躺在青砖上，霜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凡铁——这根本不是饮过北冥冰魄的问雪，而是淬了星砂的赝品。
窗纸外掠过的剑光将室内照得雪亮。觅长生并指抹过剑脊，往日应声而起的冰蓝道纹此刻只浮出寸许便消散。他忽然翻腕将剑尖抵向眉心，往生纹与剑意共鸣时该有的刺骨寒意，此刻竟温吞如隔夜茶汤。
“叮——“檐角铜铃的余韵穿透板壁。窗外悬空坊市的万千灯火倒映在假剑表面，将玉虚宫徽记照得支离破碎，宛如被渔网勒碎的月光。
觅长生开始细细沉思前后因果。
霜纹褪尽的剑身倒映着摇曳烛火，觅长生屈指弹响赝品剑脊，沉闷的回音震落梁间积尘。他盘膝坐于青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格处细微的星砂凹痕——这分明是方才老者淬金砂的纹路。
“三息观剑。”他闭目凝神，识海中浮现灰袍老者枯指抚过真问雪的画面。当时霜蚕丝绦分明在腕间震颤示警，老者却借冰蛟逆鳞寒光遮掩，将星砂锁链的种子埋入剑脊。这粒种子，正是后来能短暂切断人剑感应的伏笔。
女修月白广袖掠过鼻尖的刹那，他清晰记得自己刻意收敛往生纹的波动。此刻想来，那正是让问雪剑灵性暂封的关键——若非主动放开对剑器的掌控，以玉虚宫《寒霜录》的共鸣秘术，怎会察觉不到霜蚕丝绦的异变？
“烟雾中的触感。”觅长生突然按住左肩，那里残留着女修踉跄撞来时，焦尾琴十三弦擦过的凉意。当时误以为是爆炸冲击的错位感，实则是琴箱暗格开启的机括声。玄鸟图腾振翅的纹路，分明与老者双瞳倒影中的图腾同源。
他并指在虚空勾勒战斗轨迹：女修每一记看似拼尽全力的琴刃，都恰好将老者逼向特定方位；当透骨钉炸开的靛青烟雾升腾时，两人身影在磷粉折射中重叠了半息——正是这半息，让赝品问雪借琴弦震颤的掩护，完成了最后一次移花接木。
“雪魄兰。”觅长生突然睁眼，指尖凝出冰晶复现女修发饰。那朵凋零时炸开冰针的灵花，碎裂的轨迹竟与老者锁链符石裂纹如出一辙。这哪里是什么损耗过度的征兆，分明是两人以同源功法催动的合击暗号。
窗棂被夜风推开半寸，月光流淌在假剑表面，照出玉虚徽记边缘的锈迹。觅长生忽然冷笑——这锈色实则是星砂遇离火符灰后的显形，恰如女修那句看似好心的提醒：「淬金砂遇离火符灰则显踪。」原来早在那时，他们已在为最终嫁祸敖家埋设陷阱，是单纯的想摆脱自己的嫌疑，还是想引起我与敖家的嫌隙？
他起身推开雕花木窗，望着悬空坊市飘摇的灯火，忽然明悟女修为何执意约定三日之期：那正是他们为自己逃走争取所需的时间，却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发现了端倪。而此刻躺在客栈的赝品，不过是引诱他继续深入局中的饵料。
“好个璇玑冰魄诀。”觅长生掌心霜纹暴涨，将假剑寸寸冻裂。“我会找到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