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6章 燕会
待李承渊赶回望岳台时,火虽然被扑灭了,然书房里就像一具焦黑的骸骨,书架的轮廓在烟熏中扭曲成古怪的姿势,残存的卷籍蜷缩着,边缘泛着暗红余烬。
子忠一脸歉然,“殿下,书房里的东西,果然被烧毁了。”
阿勤嗓子犹如塞进一团棉花,连声调都变了,“这可怎么办,少了那些机密,届时殿下如何在燕会上抑制那些商贾,挤压他们的私营空间?”
李承渊淡淡一笑,眼神依旧清明如水,“数月前孤曾在父皇面前许诺,此番必能凯旋归去。若和他们谈不拢,朝中必借此大做文章。这是有人存心要叫孤难堪啊。”
他转过身,对着众人道:“你们先下去,苏先生留下。”
“喏。”
“苏先生,你说孤该如何是好?”李承渊坐于案前饮茶,修长的手指稳稳托着茶盏,热气氤氲间,那张俊颜平静得有些奇异。
苏齐秦见状,霎时明白过来,“呵呵呵,殿下深谋远虑,难道会不知那些名册不可或缺,明知附近有虎,更不可能将食物暴露于光明之下。想来是早就做好对策了。”
“知孤者,苏先生也。不错,孤早就将那些书册名单提前转移到一密室当中,而那些被烧毁的,乃是赝品。”李承渊会心一笑,慢慢放下茶盏。
“来临安之前,孤就知燕会没有那么顺利,必有人会从中作梗。那幕后人烧毁书册的目的,无非是想让孤在燕会上出丑,好借此大做文章。孤索性将计就计,叫他称心如意。孤猜那人在登临燕会之前,定会提前知会各路商贾,说孤弄丢了他们走私哄价的证据。商贾因此掉以轻心,虚报账目。”
苏齐秦接了下去,“届时殿下来个出其不意,以欺君枉法论罪,他们不但得吐出非法赚得钱款,还会为了平息殿下的愤火,主动提出捐款免役,殿下拿着这些银两充进国库,又是大功一件。”
见太子点头,苏齐秦啧啧称赞,“高!殿下这招顺水推舟,若能在燕会上揪出那幕后人,便是意外之喜。但若那人阴险狡猾,叫他逃离,也是将了他一军,又给了江南商贾一个警告,叫他们不敢再犯。反正有了充斥国库此功,算来算去,殿下都是赚的。”
“先生真是懂孤。”
“在下得太子信任,自是要懂太子心意。斗胆问一句,在下那日在琉璃宝阙为殿下献的计谋,可还凑效?”
闻言,李承渊眸光黯了下来,手掌不自知地掐紧折扇,“哼,别提了。说来说句都要怪你,她离开望岳台,如今整天都跟旁人在一起。”
苏齐秦挑眉,“哦?难道一个弱女子,会比老奸巨猾的朝臣更难对付?”
李承渊摇头,目光一聚,是从未有过的狠意,“俘虏她的心,不仅仅是对付,有必要时,孤会用抢夺。”
燕会
高台上,李承渊扬言,“昨日孤已看过诸位上缴的账目,你们可有弄虚作假的成分。”
众人异口同声,“绝无。”
“你们确认没有。”
“确实没有,”燕会会长步官人开口,“太子殿下,大伙知道您来一趟江南不易,我们都是一丝不苟,如实禀报啊,账目上面,就是大伙去年的收成。”
“哦?是么?”李承渊冷笑,“可据孤调查,步官人,你去年联合大户提前包购苏州茶园,又暗中散播虚假谣言,说经法师断言,今年江南会有天灾,导致茶客恐慌,哪怕你将价格抬到五倍,也在去年争先恐怕抢夺。”顿了顿,“先围积,再制造假象。甚至为了躲避孤的追查,以假乱真,你去年该上缴的税,又岂是区区这一万两银子?”
步官人听言,垂下了头,不是说太子不可能知道的吗?怎会……
众人原以为太子是不可能看出问题的。有人送来密信,说望岳台的各份机密均被烧毁。谁料一个个被太子抽茧剥丝,反而以哄抬物价,非法赚取国人财物,用虚报账目,欺上瞒下问责。
步官人率先跪地,“殿下,草民愿即刻上缴违法赚得钱财,并用五万两黄金捐赠国库,请太子能恕草民欺瞒之罪。”
李承渊断然道:“不够,孤要十万。否则,孤代表皇上在江南行监督官商之职,你们方才所言,乃是欺君。”
步官人只能咬牙答应。
会长都如此了,其他商贾更是跟着抢话,表示愿破财免役。唯有钟琰之和少数的几人能波澜不惊,稳稳立于台下。
李承渊面不改色,“也罢,既然尔等能主动坦诚,念你们没有犯下滔天大罪,又愿解囊赠款,乃是将功补过。孤便饶过你们这回。”
众人这才知晓,其实太子早就知道他们哄抬物价,虚报账目,只是先不露声色,诱引他们犯下“欺上”之罪,待罪名落成,便以“论罪”狠狠“敲诈”一笔,真是小瞧了这位年轻的殿下。
远处一男子见此场景,玉冠歪戴,青丝散乱,执杯的手腕一转,便将琼浆侵入身侧的美人朱唇,哈哈笑道:“没意思,真没意思,只有美人才有趣。”
清算结束,也算在燕会上拿到了一个满意的成果,李承渊在潘府设宴,款待了各位商贾以及来客。
“赵小姐?”李承渊与几名商贾寒暄后,忽而见到人群中的赵浮岚。
赵浮岚一袭绛红襦裙,美艳不可方物,“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你可是为的心上人来江南?”
“殿下怎知?”
李承渊轻摇折扇,那羊脂玉坠跟着摇曳,在阳光划出莹润的弧光,宛若流星曳尾,“你当年将朝夕玉镯还给孤之时,曾说过‘唯有一个他,才值得你跨越千山万水’,长安距临安相隔几千里,除此之外,孤想不出其他理由。”
三年前,他的纤纤,也曾如她这般义无反顾,千里相寻。
“是,臣女之前数次寻他,他都——”赵浮岚欲言又止,改口道:“听小厮说,他来江南游历了。燕会乃经年江南重中之重的场合,我料想他必会来此一睹太子风采。所以今日——”
好个痴情女子。李承渊思忖间,忽而见那双熟悉的星眸似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他眸光一凝,不自觉地收紧折扇。那人欲离开,襦裙刚转出半朵涟漪时,他已急急上前几步,挡在姚纤婀跟前,“纤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