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离歌骨锈
剑冢的黑暗带着黏稠的质感，像凝固了千年的血。遂芫的右眼窝还在渗血，却意外发现左眼能看清浊气流动的轨迹——那些墨色雾霭中翻涌着细小的金砂，正随着乐舞剑踉跄的脚步聚拢成旋涡。
“别碰石壁。“乐舞剑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寒商剑插在地面划出火星，照亮他脖颈处蔓延的饕餮纹，“这些不是剑痕...是咒文...“
遂芫的指尖在距离石壁半寸处停住。因果瞳映出密密麻麻的暗金丝线，每道刻痕里都蜷缩着破碎的魂魄。当他凝神细看，那些魂魄突然齐刷刷转头，空洞的眼眶对准乐舞剑背后的断剑。
离歌剑的锈迹正在剥落。
乐舞剑突然剧烈咳嗽，暗红血块溅在剑鞘的鹤纹上。寒商剑发出尖锐嗡鸣，剑柄处的蓝宝石裂开蛛网纹。遂芫看见他袖口露出的皮肤浮现鳞状纹路，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血脉中苏醒。
“你听。“乐舞剑握住颤抖的剑柄，“它们在哭。“
遂芫这才注意到，剑冢深处传来的并非风声。万千剑鸣交织成断续的悲歌，每道声波都在浊气中激起涟漪。当离歌剑完全出鞘的刹那，整条甬道突然亮起幽蓝磷火，映出两侧石壁上插着的无数残剑。
所有剑锋都指向乐舞剑的心脏。
“退后！“遂芫扯住他衣襟的瞬间，最近的青铜古剑突然暴起。剑刃擦过乐舞剑的锁骨，带起一串血珠。诡异的是，那些血珠并未落地，而是悬浮在空中组成古老的篆文。
乐舞剑的瞳孔骤然收缩。篆文印上他眉心的刹那，整座剑冢开始震动。石壁上的残剑如同获得生命，接二连三地脱离岩体，在浊气中排列成诡异的剑阵。遂芫的左眼突然灼痛，看见每把剑都延伸出暗金丝线，与乐舞剑背后的离歌剑相连。
“这不是攻击...“他喃喃道，“是祭礼。“
仿佛印证他的话语，所有古剑突然调转剑尖插入地面。剑柄处的宝石同时亮起，在虚空中投射出巨大的星图。乐舞剑的饕餮纹开始燃烧，皮肤下的鳞片刺破血肉，竟在肩头凝成半透明的鹤羽。
星图中央浮现出女子虚影。遂芫的呼吸停滞了——那正是青铜棺中沉睡的黄袍道人，此刻她的道冠已经碎裂，露出与乐舞剑七分相似的眉眼。
“乐氏第三十七代守墓人...“虚影的声音带着金石相击的震颤，“你终于来了。“
离歌剑突然挣脱乐舞剑的掌控，剑锋划开他的掌心。血液滴入星图的瞬间，沉寂千年的记忆洪流将两人吞没。
遂芫看见赤色苍穹下燃烧的战场。八臂魔神撕开云层，祂的每只手掌都握着山峦般的青铜棺椁。地面裂谷中涌出银甲修士，他们的剑阵在魔神皮肤上刻下流血的星辰。
“那是...乐家先祖？“乐舞剑的虚影出现在身侧。战场中央的银甲将领摘下头盔，露出一张与他别无二致的脸。
魔神发出撼动天地的咆哮，青铜棺椁中伸出无数锁链。银甲将领突然反手将佩剑刺入心口，血光冲天而起，化作囚笼困住魔神。遂芫注意到他的佩剑正是离歌，只是剑身完整无缺，泛着月华般的光泽。
“用吾族血脉为引，封汝魂于九幽...“将领的遗言化作符咒，天空开始坠落燃烧的星骸。当最后一颗星辰没入魔神瞳孔，所有银甲修士突然调转剑锋刺入自己丹田。
乐舞剑的喉结动了动。那些修士自毁金丹的瞬间，他们的佩剑全部折断，剑魂化作流光没入地脉。遂芫的左眼突然剧痛，因果线显示这些剑魂正是构成护山大阵的根基。
幻境突然扭曲。他们看见十二道黑影站在尸山血海之上，为首者手中提着的正是银甲将领的头颅。当黑影掀开兜帽，遂芫的血液瞬间凝固——那张脸与清虚门掌门有九分相似，只是额生第三目。
“仙盟永昌。“黑影们割开手腕，将血洒向青铜棺椁。棺盖开启的刹那，遂芫听见了熟悉的啼哭——是楚昭魂飞魄散时发出的声音。
乐舞剑跪在地上干呕，鳞片已经覆盖半边脸颊。星图虚影正在消散，女子最后的话语在剑冢回荡：“离歌饮血，封印将解...“
遂芫扶住石壁，发现掌下触感异常柔软。定睛细看，哪里是什么石壁，分明是无数剑鞘熔铸成的肉瘤状物质。那些暗金丝线正从肉瘤中伸出，试图缠绕乐舞剑新生的鹤羽。
“小心！“他挥袖斩断丝线的瞬间，离歌剑突然发出凄厉尖啸。剑冢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浊气浓度暴涨，墨色雾霭中浮现出三百具悬空的青铜棺。
乐舞剑的鹤羽突然疯长，在背后展开光翼。寒商剑自动飞入他手中，剑脊浮现出与星图相同的篆文。遂芫的左眼看到惊人变化——所有浊气都在避开乐舞剑，仿佛他是暴风眼中的寂静之地。
“跟我来。“乐舞剑的声音带着双重回响，光翼扫过之处，青铜棺椁自动开启。遂芫看见每具棺中都躺着银甲修士的尸体，他们的胸口插着本命剑，剑柄系着乐氏一族的双鹤玉珏。
最中央的青铜棺被九条锁链束缚，棺盖上刻着八臂魔神像。当乐舞剑的光翼触及锁链，魔神像突然睁开十八只眼睛。遂芫的右眼残存突然涌出滚烫液体，因果瞳在剧痛中强行运转，让他窥见了可怖真相——棺中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长出鹤羽的乐舞剑。
“这是...未来的画面？“他踉跄着后退，却发现双脚被肉瘤缠住。离歌剑不知何时悬浮在乐舞剑头顶，剑尖垂下的血珠正滴入他发间。
乐舞剑的瞳孔已经变成琥珀色，光翼卷起灵气风暴。寒商剑的蓝宝石彻底碎裂，露出藏在剑柄中的血色玉简。遂芫认出那是秦无涯的字迹，最后一个符咒尚未完成。
“快走...“乐舞剑从牙缝中挤出话语，光翼正在被青铜棺吸走光芒，“他们在利用我的血脉重启封印...“
遂芫的左眼突然映出白露的身影。医修少女在千里之外捏碎本命金针，颈后血目流出的泪珠化作符咒。与此同时，他怀中的半枚玉珏剧烈震动，与乐舞剑手中的寒商剑产生共鸣。
肉瘤墙壁突然炸裂，秦无涯破碎的嘶吼穿透时空：“斩断鹤翼！“
遂芫来不及思考，离歌剑已落入他手中。剑身倒映出他燃烧的右瞳，以及乐舞剑背后正在被青铜棺吞噬的光翼。当魔神像的十八只眼睛同时亮起时，因果瞳终于捕捉到最关键的那条暗金丝线——连接着乐舞剑心脏与青铜棺的命锁。
剑锋贯入血肉的声音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