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薪火相传
晨光如纱，轻覆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黄琪跪在废墟中央，掌心躺着那根三寸长的穿心针。针尖沾着圣祖的血，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紫金色。
“结束了？“苏小璃哑着嗓子问。她右手的蛊毒纹路已经褪到手腕，但掌心贯穿伤依旧狰狞。
冷轩默默拾起四页金箔，突然皱眉：“文字在消失。“
果然，那些璀璨的古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就像被无形的手擦去。黄琪急忙接过，发现触到的瞬间，金箔上的文字竟化作流光钻入他眉心！
“《黄帝内经》认主...“他额头渗出细密汗珠，脑海中翻涌着浩瀚如海的医道真解，“它们在...重组？“
恍惚间，他看见四篇经文在意识深处交织旋转，最终融合成部全新的典籍。封面五个烫金大字灼灼生辉：
《太素灵枢》
“啊！“苏小璃突然惊呼。黄琪循声望去，只见李当归的无头尸体正在风化，化作点点荧光升空。那些光点在空中盘旋片刻，竟凝聚成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残魂不散...“冷轩的断剑微微震颤，“她在守护什么。“
荧光人形飘到黄琪面前，做了个“翻开“的动作。当他下意识在脑海中展开《太素灵枢》时，扉页突然浮现李当归娟秀的字迹：
「琪弟：
若见此信，姐已魂归天地。阁主密室暗格有卷'往生录'，记载着医圣一脉千年秘辛。切记三事：
一、每月朔日以银针刺'神庭穴'
二、太素脉需'五气朝元'调和
三、小心冷轩体内的...
悬壶一脉，永志不忘。」
字迹渐渐淡去。黄琪想追问，荧光却突然散开，如雪花般落在三人身上。苏小璃掌心的贯穿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冷轩断剑的裂痕也神奇弥合。而黄琪最惊讶的是，自己体内原本狂暴的太素脉变得温顺如水，与《太素灵枢》的气息完美交融。
“这是...医道灌顶？“苏小璃活动着痊愈的手腕，“《本草纲目》里提过的...“
冷轩突然转身：“有人来了。“
远处烟尘滚滚，数十骑飞奔而来。为首的紫袍人胸前绣着血色骷髅，正是血煞宗余孽！
“阴魂不散！“苏小璃抄起半截神农尺。
黄琪却按住她肩膀：“看仔细。“
当骑兵逼近，他们才发现这些人的眼神清明，紫袍上还沾着新鲜血渍。领头的中年男子滚鞍下马，单膝跪地：
“血煞宗新任宗主冷无锋，率众请罪！“
更惊人的是，他跪拜的对象竟是...冷轩？
剑客面无表情地受了这一礼，才淡淡道：“起来吧。血无涯已伏诛，按宗规...“
“已清理门户。“冷无锋双手奉上个锦盒，里面装着颗双目圆睁的头颅，“参与九幽大阵的三十八人，尽数诛绝。“
黄琪和苏小璃面面相觑。冷轩接过锦盒，突然转向黄琪：“家父冷无涯。“
“什么？！“苏小璃差点跳起来。
“二十年前，他把我种入血煞宗当暗子。“冷轩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为了查清圣祖复活的真相。“
冷无锋补充道：“少主忍辱负重多年，今日终于...“话未说完，冷轩突然喷出口黑血，踉跄跪地！
“反噬！“黄琪立刻把脉，发现剑客体内有团紫气正在蚕食心脉，“是圣祖留下的...“
冷轩推开他：“无妨。我体内本就有血煞魔种，迟早...“
“闭嘴！“黄琪突然掏出穿心针，“信我吗？“
剑客深深看他一眼，点头。
针尖刺入心口要穴的瞬间，冷轩浑身绷紧。但出乎意料的是，疼痛并未加剧——那团紫气竟被针引着，缓缓流向黄琪体内！
“你疯啦？“苏小璃想阻拦，“圣祖的毒气你也敢...“
黄琪额头青筋暴起，银白色纹路在皮肤下疯狂游走：“《太素灵枢》记载...以毒攻毒...可炼化...“
随着紫气转移，冷轩的脸色渐渐恢复血色。而黄琪则浑身颤抖，嘴角不断溢出带着冰碴的血沫。就在苏小璃以为他要撑不住时，那些银白色纹路突然变成淡紫色，又慢慢恢复如常。
“搞定。“黄琪拔针，虚弱地笑了笑，“现在我也是...半个血煞宗了。“
冷轩复杂地看着他：“为什么？“
“李当归的遗言。“黄琪眨眨眼，“让我小心你体内的...可爱之处？“
剑客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罕见地抽搐了一下。
三日后，悬壶阁废墟。
黄琪站在焦黑的牌匾前，指尖轻抚那个残缺的“壶“字。曾经巍峨的七层楼阁，如今只剩几根摇摇欲坠的立柱。穿堂风掠过废墟，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密室入口在这边。“冷轩踢开块焦木，露出向下的阶梯，“有禁制。“
阶梯尽头是扇青铜门，表面布满雷劈过的痕迹。门中央的玉壶浮雕缺了壶嘴，正是李当归那块碎令的形状。
黄琪取出随身携带的令符残片，轻轻按在缺口处。机关转动的咔嗒声后，门缝里渗出陈腐的气息。
“等等！“苏小璃突然拽住他，“《太素灵枢》有没有说...密室里会不会有...“
“僵尸？毒气？还是自爆阵法？“黄琪耸肩，“没提。“
冷轩已经推门而入。出乎意料，里面是间整洁的书房。四壁书架摆满竹简，中央书案上摊开本厚重的册子，正是李当归提到的《往生录》。
黄琪刚拿起册子，书页就自动翻到某处。泛黄的纸上画着棵家族树，最顶端写着“医圣张仲景“，往下分出五脉：黄氏、苏氏、钟离、李姓，以及...
“冷氏？！“苏小璃瞪大眼睛，“冷轩你家祖宗是...“
“医圣五徒之一。“冷轩平静道，“因偷学禁术被除名，后创血煞宗。“
黄琪继续往下看，在近代分支处发现条批注：「黄苍澜、萧无咎、萧无妄三兄弟同拜师门，然萧无咎心术不正，盗取《阴阳篇》投靠圣祖余孽...」
“等等！“苏小璃指着某行小字，“这里说医圣当年镇压的是'圣祖九影'，不是本体？“
一阵阴风突然掠过。书页哗啦啦翻到最后，露出张夹在其中的血书：
「吾徒苍澜：
圣祖真身未灭，藏于'往生棺'。九影乱世只为集齐四篇唤醒本体。今传你'锁心针'秘术，若事不可为，当舍身封脉。
师仲景绝笔」
黄琪浑身发冷。如果圣祖只是被暂时击退...
“往生棺在哪？“冷轩问出了关键问题。
书页突然自燃！火舌窜起的瞬间，黄琪看到最后浮现的几行字：
「棺在...
黄氏医府...
井底...」
灰烬飘落时，三人面面相觑。
“所以绕了一大圈...“苏小璃扶额，“最终战场在你家后院？“
青木镇的焦土上，新芽初绽。
黄琪站在医府废墟前，恍惚间又看见那个晨雾弥漫的早上。爷爷在药田里修剪枝叶，阿竹慌慌张张跑来告状...如今只剩断壁残垣间几株倔强生长的药苗。
“井在那边。“冷轩指向半塌的后院。那口古井被碎石半掩，辘轳上还挂着半截断绳。
苏小璃用神农尺探测：“井水干涸了，但下面有很强的...“
“死气。“黄琪接口，“和医圣墓类似的气息。“
他们用绳索下到井底。出乎意料，井壁某处有块松动的青砖，推开后露出条向下的甬道。空气潮湿阴冷，混合着某种古老的药香。
“《灵枢》里提过的'九转还魂香'...“黄琪鼻子微动，“只有千年以上的...“
话音戛然而止。甬道尽头是个圆形石室，中央赫然摆着具青铜棺椁！与医圣墓那具不同，这棺椁表面刻满血色符文，九条锁链将其牢牢固定在地面的石槽里。
“往生棺...“苏小璃声音发抖，“但锁链怎么断了三条？“
确实，有两条锁链已经断裂，第三条也只剩几根细丝相连。棺盖微微错开条缝，隐约可见里面有东西在蠕动...
冷轩的断剑已然出鞘：“准备战斗。“
黄琪却拦住他：“等等...看棺盖上的字。“
凑近才看清，那些看似符文的其实是密密麻麻的小字，记载着某种复杂仪式。最上方用朱砂写着：「五脉之血，可启可封」
“需要医圣五脉传人的血...“黄琪恍然大悟，“当年爷爷他们...“
苏小璃突然指着某处：“这里有新血迹！“
石槽边缘残留着暗红痕迹，还有几根灰白毛发。黄琪沾了点闻闻：“是萧无咎！他来过！“
仿佛回应他的话语，棺椁突然剧烈震动！那条将断未断的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棺盖又滑开半寸。有缕黑雾从缝隙溢出，在空中凝成张模糊的人脸...
“黄...苍澜...的...孽种...“
声音像是千百人同时开口，听得人头皮发麻。黑雾猛地扑向最近的苏小璃，却被冷轩一剑斩断！
“封棺！“黄琪掏出穿心针，“按《太素灵枢》记载的方法！“
三人迅速站位。黄琪的针扎在棺头“百会穴“，苏小璃的神农尺抵住“膻中穴“，冷轩的断剑刺入“气海穴“。当三件器物同时发力时，锁链上的符文次第亮起...
“不够！“苏小璃咬牙，“缺两脉！“
黑雾趁机反扑，缠住她的手腕。苏小璃惨叫一声，神农尺差点脱手。就在危急关头，两道身影突然从甬道冲来——
“百草堂苏半夏，补'肝脉'位！“
“针灸谷钟离昧，补'脾脉'位！“
竟是本该死去的两位老人！苏半夏的金针与钟离昧的玉砭同时命中棺椁，五件器物终于形成完整循环。锁链上的符文爆发出刺目金光，将黑雾硬生生压回棺内！
“封！“五人齐喝。
棺盖轰然闭合，断裂的锁链开始自我修复。当最后一丝缝隙消失时，整个石室突然亮如白昼。等光芒散去，青铜棺表面多了五道印记，正好对应五人使用的器物形状。
“成功了？“苏小璃虚脱地坐倒在地。
苏半夏咳嗽着收起金针：“暂时...咳咳...圣祖本体太强...只能再封十年...“
“十年后呢？“黄琪追问。
钟离婆婆的独眼闪过一丝黯然：“除非有人练成《太素灵枢》最高境界...以身为鼎...“
冷轩突然看向甬道：“又有人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当来人出现在光亮中时，黄琪如遭雷击——那是个穿粗布衣裳的药童，腰间挂着熟悉的药囊...
“阿竹？！“
药童露出憨厚的笑容：“少主...我其实叫张念仲...医圣第七十三代玄孙...“
晨雾弥漫的药田里，黄琪正在嫁接一株新品种的笑天椒。经过改良，这次果实不再引发狂笑，而是会让人短暂失明——他打算起名叫“瞪眼椒“。
“又在鼓捣害人的东西！“苏小璃提着食盒走来，鹅黄襦裙上沾着新鲜药汁，“爷爷让你去前厅，说针灸谷来人了。“
自从三个月前那场大战，黄氏医府开始了缓慢的重建。苏半夏和钟离婆婆留下坐镇，冷轩则回血煞宗整顿事务。而那个自称医圣后人的“阿竹“，如今在药田旁搭了间草庐，整天神神秘秘地记录着什么。
前厅里，黄琪见到了意想不到的客人——凌天宗新任宗主，带着重礼来赔罪。
“当年萧无咎蛊惑先宗主...“这位中年修士恭敬行礼，“如今真相大白，特来...“
“礼单放下就行。“黄琪打断他，“《太素灵枢》有云：'怒伤肝'，看你们太久对眼睛不好。“
修士尴尬告退后，苏半夏从屏风后转出：“臭小子，凌天宗的赎罪金够重建十个医府，你就这态度？“
“钱归您管。“黄琪嬉皮笑脸地躲开爷爷的爆栗，“我要去趟血煞宗。“
“找冷轩？“苏小璃不知何时靠在门框上，“他今早传信说发现个古墓，可能有...“
“第二具往生棺。“黄琪神色凝重，“《太素灵枢》提示，世上共有九棺，对应圣祖九影。“
苏半夏叹气：“十年内必须找齐全部，否则...“
“知道啦！“黄琪突然往老人嘴里塞了颗药丸，“'延寿丹'，每天一粒。“
苏半夏刚要骂人，突然瞪大眼睛：“这味道...你加了龙血藤？“
“还有千年雪莲。“黄琪得意道，“冷轩从血煞宗宝库偷的。“
夜幕降临时，黄琪在重建的百草轩整理行装。银针、药囊、《太素灵枢》手抄本...最后，他取下墙上爷爷留下的匾额，轻轻擦拭着“医道通天“四个大字。
“决定了？“苏小璃抱着新炼的丹药进来，“明天就出发？“
黄琪点头：“先去血煞宗汇合冷轩，然后按《太素灵枢》的线索找其他往生棺。“他顿了顿，“你...真要跟我浪迹天涯？“
“少自作多情！“少女把药瓶砸向他，“我是去监督你别用医术害人！“
月光透过窗棂，在两人之间洒下银辉。黄琪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锦囊：“送你个临别礼物。“
苏小璃好奇地打开，里面是粒种子：“这什么？“
“改良版七情花。“黄琪眨眨眼，“种出来会开五种颜色的花，每瓣都能解一种奇毒...“
“就这？“少女撇嘴，“还不如送瞪眼椒...“
话音未落，黄琪突然凑近，在她额头轻轻一吻：“加上这个呢？“
苏小璃瞬间从脸红到脖子，手里的种子掉在地上都没察觉。窗外突然传来咳嗽声——冷轩不知何时站在院里，断剑上挑着个包袱。
“走吗？“剑客一如既往地简洁。
黄琪大笑，抓起药囊翻窗而出。苏小璃愣了片刻，突然想起什么，抓起神农尺追上去：“混蛋！那种子根本还没改良成功吧？！“
晨雾中，三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医府门前的焦土上，一粒种子悄然发芽，嫩绿的叶片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