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0章 两种动物
那日,与陆鸿渐联手,最终杀了酒鬼的马志勇,一共从酒鬼身上,以及手工作坊里,搜出了十一块银元。
作为一名人力车车夫,马志勇一天的收入,约为五十到八十铜元。
而人力车一天的租金,是五十铜元。
换言之,对基本上很难攒下钱,甚至连吃饭都成问题的马志勇来说,十一块银元的巨款,是他被切去右手拇指后,做梦都想象不到的数额。
虽然代价,是他的整只右手。
在他仅剩四指的右手,与那个小型铁水包握把,接触的一瞬间,他的肉就被烫熟,直接粘在了把手上。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最终,将铁水倾覆在酒鬼身上。
失去了右手的他,人力车自然是拉不成了。
拉人力车,需要两手一只在上,一只在下,一起合握住车把。
这样才能保证,车可以拉得足够平稳,不至于上下翻倒。
但现在的他,也没那么在乎了。
十一块银元,将燕子接出来,应该绰绰有余。
接出来之后,他就带着燕子离开怒海,找个地方去过老实日子。
于是,待自己右手伤口愈合。
隔天夜里,他就趁着夜色,来到了燕子所在的棚屋。
棚屋里的灯,此刻还亮着。
透过窗纸,隐约可以看见,不止一个身影待在棚屋内。
也许,是他兜里的那十一块银元,给了他勇气。
他一脚踹开棚屋的木门,冲进屋内。
左手抓住那个趴在燕子身上的男人,一把将他掀翻下床。
“神经病啊,你他妈这么急着......?”
男人话还没说完,就被马志勇踹中太阳穴,原地昏死过去。
躺在床上的燕子,抓起被子盖住身子,一脸惊恐地看着突然闯入的马志勇。
此刻,燕子认出了眼前的马志勇。
她起身一个耳光,就甩到了马志勇脸上。
打得马志勇右脸高高肿起,嘴角流血。
“你是不是有毛病?他钱都还没付。”
“燕子,别干了,跟我走吧。”
马志勇用仅剩的左手,抓住了燕子,即将挥出第二记耳光的右手。
燕子见状,也不顾遮掩身体,直接抡起左手,再度给了马志勇右脸,一记响亮的耳光。
打得马志勇眼冒金星。
“别打了,燕子,我有钱了,真的有钱了。”
马志勇将双臂护在脸前,通过其中的缝隙,观察着燕子的脸色。
“你右手呢?”
燕子此时,注意到了马志勇右臂的断面。
“出了点事,不小心弄的。
不提这个了,我现在真的有钱了。
不信你看。”
马志勇怕燕子不信,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了那十一块银元。
燕子看得眼睛都发直了。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攒的。”
燕子丝毫不信。
“你又干了?”
“没,没去。”
“那你右手是咋没的?”
“你别管了。”
马志勇甩开燕子,试图抓住自己右臂的手。
“跟我走吧,离开这破地方。”
“跟你走?到哪里去?”
燕子将掉在床上的十一块银元,一一捡起,塞回马志勇手里。
“就靠这些钱,准备让我陪着你,一个失了右手的残废,一起过下半辈子?”
燕子说着说着,就笑了出来。
“你走吧,别再来了。”
燕子起身下床,从地上昏死过去的男子身上,摸出了一把铜元。
一共有二十二块铜元。
她拿走其中十块后,将其余的铜元塞回男子袋中。
她也想拿走更多。
但她不敢。
因为她跑不掉。
“你不跟我走的话,我就一直待在这里,你也别想再做生意。”
马志勇见燕子不肯走,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堵住了门口。
“你不走的话,我就去报官。”
“你去啊,快去。”
马志勇甚至还给燕子让出了一条道。
因为他觉得,燕子再怎么样,都不至于会去报官抓他。
“马志勇,我想明白了。”
“怎么?想明白要跟我走了?”
马志勇闻言,不由心中一喜。
“我想明白了,你就是想不明白。”
说罢,燕子大踏步跨出房门,直奔淞浦捕房。
四马路上。
莺莺燕燕们的娇笑声,总是能吸引人们,于此流连忘返。
身为此地头牌的会乐楼,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总是给陈凯一种,非常孤寂的感觉。
哪怕,此地昼夜不眠,日日声色犬马,月月歌舞升平。
若是没有心怀爱意,纵使这倭国来的艺妓,手中三味线拨得再悦耳动听,也不过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
而会乐楼奏响的乐音,恰恰多是如此。
真是浪费这些如花般貌美的女子,韶华易逝的青春。
每逢将这些女子唤回宅院“叫局”之前,陈凯总是喜欢花费大把的时间和金钱,确保这些女子对自己动了真情。
伴着这些女子曼妙的乐音,陈凯内心的创作欲,总是在此时难以抑制。
正如他的道途一般。
诗修。
天生就是最浪漫的多情种子。
作为怒海六大世家中,下三家首席的陈家,大公子陈凯的作风问题,一直被人所诟病。
可他一点都不在乎。
因为他觉得,自己对每一位女子,都是真情实意。
动情的那一刻。
此心昭昭,日月可鉴。
只可惜这爱情就像风寒,来得快去得也快。
于是,陈凯不得不总是四处寻花问柳。
以延长自己,内心的悸动。
比起会乐楼号称全怒海最风雅的艺妓,陈凯其实更喜欢,对修会女子学院的女学生们下手。
和那些靠着会乐楼强行作秀吹捧,而被冠以“长三”之名的,所谓的风月才女。
那些女学生所身上洋溢出来的才气,才更能让他心中的悸动,持续更久。
只需再等上几日,待那修会女子学院再度开学。
陈凯又将每日,守在学院门口,以期遇到心中的佳人。
“陈公子,我们走嘛?”
曲必,眼前的艺妓放下手中的三味线,颔首低眉。
可她目似秋水横波,心中的情意,已经掩盖不住。
“来人,去取局票。”
陈凯见状,唤来老鸨。
待取完局票,陈凯扶着艺妓的纤纤素手,就好像此人并非会乐楼的艺妓,而是他真心爱慕的女子那般。
“跟我走吧。”
“嗯。”
艺妓羞得不敢正眼对视陈凯,只是发出细如蚊呐的回应。
就这样,陈凯将她带回了自己位于牡丹路的品茗花园。
不由分说,今夜,这名艺妓必然是要“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