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如果你早生些年
陆远怀揣着复杂难明的心情，脚步匆匆地跟在侍女身后，穿梭在大院蜿蜒曲折的走廊间。
日光透过斑驳的廊顶，在他身前投下一道道杂乱光影
就好像他忐忑的内心。
“黄灵萱于我恩重如山，我哪有什么资格问东问西！”
微风拂过，廊下悬挂的风铃发出清脆声响，让他乱如麻的心更加乱了。
不多时，二人便停在了一座静谧的小院前。
“小姐就在里面，你进去吧。”
宫装侍女转头看向陆远，示意他自己进去。
“多谢姐姐！”
陆远双手抱拳，礼貌的感谢。
“嘻嘻~”
“你这人，还挺有礼貌的，快些去吧，莫要小姐等得太久。”
宫装侍女对陆远的做了一个万福礼，转身走入小院中的偏房。
陆远踏入院中，微风吹动四周环绕的翠竹，发出了沙沙的响声，清幽的竹香弥漫在空气中。
两棵桃花树正值花期，粉色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仿若粉色的雪花簌簌飘落。
陆远踱步来到门口，轻轻扣响房门。
“黄长老，陆远求见。”
不多时，屋内传来黄灵萱清冷的声音：“进来吧。”
陆远闻言，推开房门，走进屋内。
屋内布置简洁雅致，几案上摆放着几卷书简，还有一束刚刚采来的桃花，为这清冷的屋子添了几分生气。
黄灵萱一袭白衣胜雪，宛如雪中仙子。
她静静坐在窗边木椅上。
日光掠过青丝时，银芒微闪，那缕霜发已蔓出数根银丝缠入鸦鬓，恰似砚中凝冰乍裂墨池。
陆远走上前，犹豫片刻后开口：“长老，之前您给我的那封信.....”
黄灵萱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截断他的话：“无需多问，今日你便住到北港去。”
陆远满心思绪，诸多言语到了嘴边，却张不开嘴。
“你还有事吗？”
黄灵萱目光淡淡地落在陆远身上，凄清的眼神仿佛能洞悉一切。
陆远犹豫片刻，从身上取出储物袋，双手恭恭敬敬递了过去。
语气诚恳又带着几分忐忑：“晚辈承蒙前辈大恩，无以为报，特意奉上近日所炼制的丹药。”
“时日虽短，但刘前辈倾囊相授，使得晚辈获益匪浅，虽不敢说成果斐然，但总算是有了些许收获。”
陆远微微低下头，眼中满是敬重与期待，一丝丝的倾慕在眼底一闪而逝。
黄灵萱看见陆远递过来的储物袋，不禁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平日来往之间，买或者送丹药，不过是一瓶一瓶。
可是，眼前这个差点收做自己徒弟的人，竟直接递过来一个储物袋。
她下意识想要拒绝，可心底的好奇到底还是占了上风，最终缓缓伸出手，接过了储物袋。
黄灵萱将神识探入其中，瞬息间，眼中的惊讶便被震撼所取代。
几百粒补气丹在储物袋的空间里飘着，丹药散发的光芒交相辉映，差点晃花了她的眼。
而且，最令人震惊的是，上品补气丹竟然占据了其中的大半！
她此前虽听闻陆远在炼丹上颇具天赋，可那毕竟只是道听途说。
如今亲眼所见，才真正领略到陆远惊人的能耐。
一抹感动之情在黄灵萱心底悄然蔓延。
师兄师姐们在宗门劫难中丧生，黄灵萱的心也死在了那片废墟与血泪当中。
陆远的赤诚，就像一道光，敲开了她那紧闭的、决心赴死的冰冷内心。
“陆远，你如果来的再早一些，该有多好！！！”
忆起往昔，黄灵萱美眸之中隐含泪光。
再早一些，正道盟不会被赶到寒岩岛。
再早一些，爹爹不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再早一些，正道盟还是正道盟。
黄灵萱沉默许久。
“你收回去吧，以后好生修炼！”
她的声音轻柔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记住，切莫在浮光城中逗留，三天后，一定要登船！”
她微微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我本欲收你为徒，奈何，你我二人有缘无分。”
陆远只觉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难受得厉害。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储物袋，手指在袋口微微颤抖。
沉默片刻后，他开始在储物袋里翻找起来，目光急切又带着几分纠结。
他将袋中的东西扫视了半天。
最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
将除了天灵液珀这个关系到自己根基的之外，最贵重的上品冰灵晶掏了出来。
“补气丹您用不上，那这个呢？”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将上品冰灵晶递向黄灵萱。
黄灵萱看到陆远递过来的冰灵晶，先是一怔，随即好气又好笑的摇了摇头。
开口笑骂道：“你这小贼，当真可恶，我这冰灵晶矿脉的好东西，都被你挖走了吧。”
陆远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黄灵萱心中再度泛起一阵涟漪。
多少年了，终于又有个人，这般真心待她。
黄灵萱缓移金莲，伸出玉手，轻轻接过冰灵晶。
葱白的指尖轻轻触碰那晶莹剔透的晶体，眼神逐渐变得悠远而深邃，似是在与往昔的岁月对话。
婉容师姐笑语盈盈，手持精心缝制的衣衫，眉间尽是温柔：“小萱萱，这是师姐给你做的衣裳，快穿上看看！”
千羽师兄身姿挺拔，横剑挡在她的身前，眼神坚定：“谁敢欺负我师妹！”
墨染师姐浑身浴血，气息微弱却仍在嘶喊：“师妹！快……快...逃！！！”
这一刻，他们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不断盘旋，最终与陆远重叠在了一起。
黄灵萱的眼眶逐渐湿润，那被岁月尘封的温暖与感动，如决堤之水，在这一刻汹涌而出。
良久，她抹去泪痕，朱唇轻扬，温柔抬眸看向陆远。
“这冰灵晶与我无用，你留着吧。”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暖意，将冰灵晶塞回了陆远的手中。
“轰~”
突然，天空骤然响起一道爆裂的雷声，仿佛要将天地间的一切震碎。
黄灵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血色全无。
她的心中猛然一沉：“开始了！”
屋内的二人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下意识地顺着窗户向外望去。
方才还晴朗明媚的天空，仿若被上古魔神倾洒了无尽的墨汁，眨眼间就被浓稠的黑暗彻底吞噬。
无形的威压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蔓延开来，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压入永夜的深渊，让人喘不过气来。
刹那间，外面嘈杂声四起，人群乱作一团。
这是，隐隐传来一道尖锐的叫喊：“天劫！有人要渡劫！”
天劫的轰鸣声再次轰然炸开，黄灵萱的眼眸闪过一丝恐惧与惊慌，但须臾间，便被坚定所代替。
她不假思索，一把攥住陆远的衣袖，用力将还在发愣的陆远拽到院子。
紧接着，她玉手如幻影般掠过，一艘冰雕般的迷你飞舟出现在掌心，随之往旁边空地一抛。
闪电如狰狞的巨蟒划过夜空，飞舟折射出五彩光芒，迅速变大。
“这是上品法器冰玉舟，能助你逃到南雪岛，没时间了，赶紧走！”
黄灵萱神色焦急，语速极快，话语中满是不容拒绝的温柔。
陆远瞪大双眼，嘴唇哆嗦着：“你跟我一……”
话还没说完，黄灵萱的手指轻轻捂住他的嘴。
她缓缓靠近，带着祝福与决绝，踮起脚尖，在陆远额头落下一吻。
这一吻，滚烫似火，是诀别的烙印。
这一吻，轻柔如风，是无言的祝福。
这一吻，还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别样情愫。
陆远脑袋“嗡”的一声，全身血液都在一刻沸腾，满心的欢喜与不舍绞成一团。
“快走！”
黄灵萱猛地推他胸膛。
陆远却红着眼，脚底生根，泪流满面：“不，要走一起走！”声音带着哭腔。
黄灵萱眼角滑落一滴泪，在黑暗中闪着光，凄美又让人心碎。
她咬咬牙，眼中闪过决然，指尖轻点在陆远额头。
眨眼间，一股奇异力量涌来。
陆远身体不受控制，木然转身，机械地走向灵舟。
他的泪水夺眶而出，打湿了衣襟。
黄灵萱打出一道灵光。
光芒闪耀的灵舟瞬间暗淡，如离弦之箭，冲向天空，背着天劫的方向，眨眼消失不见。
黄灵萱静静站在原地，望着天空中逐渐远去的冰玉舟，眼中满是复杂的情感。
她下意识地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俏脸悄然浮起一抹如晚霞般旖旎的红晕。
“如果你早生些年，早点遇到你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