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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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寒山寺钟声

金陵的深冬,连空气都冻得发脆,寒山寺的青石板路覆着薄冰,踩上去咯吱作响。寺门匾额上的“寒山寺”三字被积雪半掩,唯有“寒”字清晰如刀,仿佛劈开这混沌人间。沈梦秋与林若雪裹着灰斗篷,斗篷边缘绣着的五瓣梅花在风雪中若隐若现,正是前太子府暗卫的标志。二人踩着碎琼乱玉转入后巷,藏经阁的飞檐在月光下投下阴影,恍若一只展翅的寒鸦,随时准备啄破这二十年的虚妄。

雪夜叩门

子时初,寒山寺的暮鼓刚刚敲过,鼓声震落檐角冰棱,碎成千万片闪烁的寒星。沈梦秋叩响侧门,铜环撞击声在静夜中格外清脆,惊起几只栖息的寒鸦,鸦鸣声混着风雪,更添凄凉。开门的小沙弥合十作礼,袈裟袖口露出半截墨梅刺青,五瓣花瓣上凝着暗红,正是前太子府暗卫的印记:“施主可是持蟠龙玉佩而来?我家师父已在藏经阁恭候多时。”

藏经阁内,檀香缭绕如雾,墙角长明灯跳动的光影中,坐着位枯瘦老僧,眉发皆白,右腕内侧刺着朵墨梅,花瓣边缘泛着陈旧的血痂——那是二十三年前在冷宫外墙被箭簇划伤后,用朱砂混着血所刺。他望向沈梦秋腕间的蟠龙胎记,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声音像生锈的铜钟:“二十三年了,老衲还记得太子妃临终前的话,她抱着刚足月的双生女,说‘将大女明澜藏于沈府,次女明澈送入戏班,待蟠龙玉佩合璧,便去寒山寺寻无尘’。”

佛前揭秘

老僧颤抖着展开幅残破的《太初舆图》,绢帛边缘焦黑,显是历经火劫。图上用朱砂圈着沈府与红袖楼,一条蜿蜒密道从沈府枯井直通寒山寺藏经阁,旁边小楷写着:“太初二十三年冬,柳如絮盗次女明澈,养于梨香院,以戏子身份掩人耳目;大女明澜留沈府,借沈明修贵胄身份避祸。”他转向林若雪,浑浊的目光落在她耳后淡红的梅花印上,“小姐耳后梅花,乃前太子妃族徽,五瓣分别代表仁、义、礼、智、信,当年太子妃亲手在襁褓中绣下此印。”

林若雪指尖抚过耳后胎记,忽然想起楚云秋临终前的笑,那抹笑曾让她心悸——原来她们在戏台上初次相见时,楚云秋水袖翻卷间露出的耳后印记,正是这朵残缺的梅花。“她……她唱《牡丹亭》时,袖口总绣着五瓣梅,”林若雪声音发颤,“我竟不知,那是母亲留给妹妹的暗号。”沈梦秋取出合璧的蟠龙玉佩,玉佩在长明灯下泛起微光,竟在墙壁映出一行小字:“太初二十三年冬,沈明修附议弹劾前太子,实乃受柳顺胁迫,密藏双子于沈府。”

惊变乍起

丑时正,寺外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铁蹄碾碎薄冰的脆响中,沈青梧的喝令如刀割破风雪:“围住寒山寺!沈梦秋私通乱党,格杀勿论!”无尘师父长叹一声,枯槁的手掌按在藏经阁暗格上,暗格应声而开,露出向下的石阶,井底幽蓝的磷火若隐若现:“密道通沈府枯井,井底有前太子妃的金缕玉衣,衣中藏着当年血诏。”他将一串梅花形钥匙塞进林若雪手中,钥匙孔处刻着“明澜”二字,“老衲替太子妃守了二十三年,如今该由你们接过这盏灯了。”

话音未落,殿门“砰”地被撞开,顺天府的捕快举着火把闯入,火光照得沈青梧的脸青白如鬼。他手中长剑直指沈梦秋,剑穗上的顺天府印记在风中狂舞:“好个逆贼余孽!今日便让你们——”话未说完,剑尖已至沈梦秋胸前,却在触及玉佩的瞬间发出“滋啦”声响,剑刃上竟留下焦黑的蟠龙纹印记。沈青梧惊退半步,眼中闪过恐惧——那是前太子血脉的护体之力。

枯井血诏

沈梦秋拉着林若雪跳入密道,井壁青苔在火折子照耀下泛着幽光,每片叶子上都凝着水珠,像极了当年镜花苑池中的浮灯。井底中央躺着具朱漆玉匣,匣盖上“萧氏”二字已斑驳,却仍能辨出蟠龙与梅花交织的纹章。打开玉匣,金缕玉衣上的金丝蟠龙栩栩如生,龙首正对着衣中泛黄的血诏,朱砂字迹虽已褪色,却力透纸背:“沈明修受柳顺胁迫,上《弹劾太子疏》,实则将大女明澜、次子梦秋藏于沈府。柳如絮盗次女明澈,养于戏班,欲待时机成熟,以‘忠良之后’之名斩草除根……”

林若雪忽然想起楚云秋临终前塞给她的金簪,簪头“萧”字与玉匣纹章一模一样,终于明白为何她总在《刺虎》唱段中落泪——那不是戏文,是刻在骨血里的灭门之恨。沈梦秋盯着血诏上的“沈明修”三字,忽然想起父亲书房的紫檀密匣,每次雷雨夜,父亲总会对着匣中火漆印长叹,原来匣中藏着的,是当年被迫写下的弹劾疏副本。

寅时末,密道出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沈青梧的咒骂混着风雪灌进井底:“沈梦秋!你以为躲在井里就能逃?柳氏母亲已封了所有密道——”话音未落,林若雪忽然将玉佩塞给沈梦秋,指尖划过他腕间胎记,触感如炙:“秋哥,你带着血诏先走,我引开追兵。”她转身时,楚云秋的金簪在鬓边划出优美的弧线,簪尾红绳上的五瓣梅坠子轻轻摇晃,“别忘了,我们是双生花,根须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沈梦秋尚未抓住她的手,林若雪已跃出密道,梅花印记在雪光中格外醒目,像朵盛开的血梅。沈青梧的剑划破她左肩,血珠溅在雪地上,却听见她轻笑,声音混着钟声传来:“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拿到血诏?寒山寺的钟声,早已惊醒金陵百姓,柳氏的阴谋,就要败露了——”话未说完,她已转身跑向藏经阁,发间金簪的反光,为沈梦秋指明暗格的方向。

卯时初,沈梦秋在枯井深处找到暗格,里面堆满前太子府的典籍,其中一本《明澜传》用素白封皮裹着,扉页画着双生梅,左边梅花五瓣俱全,右边缺了一瓣——正是他与林若雪、楚云秋的命运隐喻。翻开书,第一页写着:“太初二十三年冬,太子妃诞双女,长曰明澜,次曰明澈,均以蟠龙玉佩为凭,梅花为记。澜居沈府,澈入戏班,待玉佩合璧,真相大白。”他忽然想起楚云秋的本名,原来“楚云秋”三字,暗藏“明澈如秋”之意。

寒山寺的钟声再次响起,沈梦秋摸着玉佩上的血诏,忽然听见井上传来锦瑟的呼喊,声音带着哭腔:“二爷,柳氏逼沈大少爷纵火焚寺,无尘师父他……”话未说完,便是重物落水的“扑通”声,接着是沈青梧的怒吼:“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沈梦秋握紧玉佩,终于明白母亲临终前的“镜花水月”——沈府的繁华,不过是柳氏织就的一场幻梦,而他与林若雪,从出生起便是梦靥中的醒者。

雪不知何时又落了,沈青梧的身影在井口晃动,剑刃上的血珠滴在雪地上,开出朵朵红梅,恰如当年镜花苑沉落的浮灯。沈梦秋忽然想起楚云秋最后唱的《刺虎》选段:“叹英雄生死离别,气呵成白虹贯日。”此刻他不再是困兽,而是持灯者,要让这二十年的恩怨,随寒山寺的钟声,传遍金陵每一个角落。

章末诗曰:

「寒山寺里钟声咽,雪满空山梦未休。

二十三年恩怨事,都随玉匣付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