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画中乾坤
一、鬼月惊魂
太平山腰的英式老宅浸在盂兰节纸灰里。玉儿摸着西关大屋带来的酸枝妆匣,铜锁眼正对维港落日时,竟映出《富春山居图》的残影。苏苏扯开霉变的湘绣窗帘,惊飞十八只蝙蝠,翅尖磷粉在暮色中拼出任剑辉《李后主》的工尺谱。
“姐姐,这幅画在吞云吐雾!”
苏苏指尖刚触到画中樵夫的斗笠,整幅绢本突然渗出咸腥。玉儿发现画中山涧竟是自己故乡的伶仃洋,浪尖浮着阿爸的竹笠。当香港沦陷日的警报声穿透时空,画中渔翁突然转头——那张脸赫然是七窍流血的姨父。
“【滚花】——原来丹青血染,黄泉路接奈何桥!”
玉儿的白玉簪刺向画心,簪尖却陷入墨色漩涡。整座老宅的地板如戏台机关般翻转,她们坠进漫天戏票的虚空。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陶陶居虾饺蒸笼幻化的北斗七星。
二、虎度门易
铜镜里的面容让玉儿窒息。
额间关公的卧蚕纹化作剑眉,喉结随吞咽滚动——这分明是姨父演《六国大封相》时的扮相。苏苏的珍珠头面已换成妇人髻,点翠步摇垂下的流苏在颈侧摇晃,宛如刑场绞索。
“沈老板,今晚《帝女花》要加演‘香夭’!”
班主捧着血渍未干的戏服进来,蟒袍左衽处别着青天白日徽章。玉儿发现更衣室的酸枝衣柜竟是从西关老宅穿越而来,柜门雕花里嵌着半枚带血的戏票。当她用白玉簪挑开暗格,掉出的不是八斩刀,而是印着“大日本陆军特高课”的火漆密函。
苏苏突然掀开妆台锦垫,底面用胭脂写着:“戏台第三块木板下,有你们要的生死簿。”玉儿数着《香夭》的鼓点敲击地板,暗格里赫然是本澳门三山会馆的捐册——每页都夹着抗日志士的遗照。
三、霓裳谍影
半岛酒店舞厅飘着《夜来香》的靡音。玉儿挽着苏苏踏入会场,香云纱旗袍下的束腰里缠着微缩胶卷。当她们旋近日本领事时,苏苏的珍珠项链突然断裂,三百颗珍珠滚落镶花地板——每颗都映着澳门军火库的经纬度。
“沈老板,你的白玉簪很特别。”
日本女谍的和服腰带绣着八和会馆的“和”字,指尖抚过簪身时突然变招——竟是佛山咏春的标指手!玉儿后撤步踏出《六国大封相》的台步,簪尖挑破对方袖口,飘落的丝帛上现出港督府的火漆印。
舞池突然断电。玉儿借《雨打芭蕉》的琵琶声辨位,八斩刀刺穿三个浪人的咽喉。当灯光重亮,苏苏正用金步摇抵着女谍太阳穴,步摇尖端滴落的血珠,在香槟杯沿拼出“傅老榕”的草书。
四、镜海迷踪
天星小轮切开维港夜色。玉儿望着对岸霓虹拼出的“仙凤鸣剧团”广告牌,恍惚看见白雪仙在云端甩出水袖。船舱底突然传来《禅院钟声》的二胡调,拉琴盲公的墨镜反光里,竟是澳门总督府的平面图。
“沈先生,三山会馆的赌债该清了。”
戴铜盆帽的男人递来檀木匣,打开是十二把淬毒飞刀——刀柄缠着红线,标记着香港到澳门的走私航道。玉儿用白玉簪轻敲匣底,夹层应声弹出半张烧鹅皮,油纸上用蚝油写着:“明晚子时,妈阁庙火工道人。”
突遭浪涌,玉儿撞上舱壁的《清明上河图》仿品。画中虹桥突然断裂,十八个日本忍者跃出绢本,手里剑泛着岭南蛇毒的青光。苏苏扯断旗袍盘扣,珍珠纽子弹射间,竟在舱顶拼出《帝女花》的救命唱词:“且看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五、梨园涅槃
高街鬼屋的戏台积满阴兵魂。玉儿跪在断头戏神像前,看苏苏用胭脂在残破靠旗上画符。当子夜梆声响起,整座戏台突然升起幽蓝鬼火——那分明是姨父在陶陶居甩出的磷粉绝技。
“【煞板】——且借这阴阳台,唱尽未亡人!”
玉儿的关公刀劈向虚空,刀刃竟斩出时空裂缝。苏苏的虞姬剑舞搅动星云,剑穗珍珠突然炸裂成银河。当她们相拥坠入光涡时,瞥见1941年的自己正在老宅触碰古画——命运的衔尾蛇开始吞食时光。
再睁眼时,满室尽是1941年样式的香云纱旗袍。玉儿摸向喉结,发现白玉簪已化作翡翠领针,别着张泛黄戏票——日期是今夜戌时三刻,太平戏院《再世红梅记》。
窗外忽传报童吆喝:“号外!号外!日军今晨突破城门!”玉儿掀开窗帘,看见十九岁的白雪仙正在对街派发抗日传单,传单背面印着任剑辉的关公脸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