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囚笼
‘嘿，近况如何？已经不记得持续了多久的夜晚无眠，回想起曾经的时日，多了些话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道如何开口，索性拿起纸笔写下来。回想当初，有些遗憾，有些话没来得及说，亦没勇气提及，匆匆离别。如果别离是被风卷走的日历，我们的故事就是永远停在夏至那页的旧台历。你走向霓虹街道深处时，可曾听见身后积雪融化的声音？那是我在旧时光的废墟中，默默拾起曾经残留的星火余温。当初若是说出了心中所想，即使只能短短相伴几月，也就不会充满遗憾。可惜…没有如果。’
一双瘦弱的手臂在昏暗的灯光下写着，桌上散落着各种文件，以及电脑桌面上被遗忘的设计稿。
一旁的手机屏幕泛着微微光亮，时间显示傍晚的六点二十分。
“老陆，许久没联系，前阵子听说大家都在找你，替她扫墓的日子到了，但是却怎样都联系不上你…你真的不在乎了吗？”手机中显示一则短讯。
身后的电视机里循环播放着《挪威的森林》这部文学翻拍的电影。
那是陆鸣曾最爱的文学作品，与她一同分享过的故事剧情，这也是他未送出的影碟，如今却成为他心中难以磨平的创伤。
因为一句台词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我爱过直子，如今仍同样爱她。”
每每电影播放到这一句时，他的眼眸中总会显露出悲伤。
而在这段时日里，心中有道声音不断的向他发起询问。
“重来一次，结局被改变，是否人生轨迹就会不一样了？”
每每听到灵魂深处抛出的疑问，都会使得他难受半分。双手抱头，鬓角流下冷汗，神色痛苦。
不远处，遮光的窗帘吞没了最后一缕夕阳，窗棂在暮色中沉默。放眼望去，仿佛幽闭的囚笼终日不见阳光。
压抑、颓废与无声，一种莫名低落的情绪充斥着整个不大的空间。
昏暗的房间里，三十一岁的他，将凌乱写满全身，秒钟滴答的响声、楼下孩童的嬉闹声以及隔壁夫妻的争吵声隐隐传入男人的房间中，但好像一切都不重要了，在意气风发的年纪，却似饱经风霜的大树，被风雪摧残，少了枝枝蔓蔓，只剩下孤零零的树干，同时也失去了灵魂。
他被困在了时间里，就像被无情抛弃般，驻足过去，却也不在乎能否见到缥缈的未来。
而在他人眼中，这不过是失意者对生活的狂怒罢了，用这种方式抗争着，懦弱的争斗着他心中最后一片净土。
沉默许久，陆鸣在桌面上翻找着香烟，手肘不慎碰倒了咖啡，洒的到处都是，褐渍沾染解聘书边缘，终于在不起眼的角落中找到了烟盒。
任由咖啡在桌面上肆意的浸染文件，他都毫不在乎，唯独刚刚写下的信纸，在第一时间挪到了另一处，而后将烟盒打开抽出一根香烟。
他眼神中不带半分光亮，点燃了根香烟，贪婪的吸允着那尼古丁带给他短暂的麻醉。烟雾弥漫着整个房间，缸里的烟蒂像锈蚀的桅杆，载着发霉的月光与未寄出的信。
他摩挲着信纸，不停的展开又折叠，揉捻的有些褶皱。
思绪翻涌，脑中无数片段从眼眸掠过，耳边熟悉的声音低语，好似走马灯般催动了他记忆深处那最富足的精神寄托。
“要是真的能重来…我一定不会让遗憾重演，即使跌的粉身碎骨，浑身是伤。”
“可是…真的能重来吗？我不曾信鬼神，唯物主义者，可是因为你…我希望能重新来过。”
陆鸣眼角微微发红，近乎祈求的语气对着空气述说着。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寂静，安静到耳鸣声传入他的耳中。
恍然间，烟雾中，隐隐出现一副陌生女子的模样，好似幻觉，她轻轻声音传到耳边，像是在询问着什么，不断激起心中情绪的涟漪。
“如果有天我从你的世界里突然消失了，遇到了一个比我对你更好的人，我会不会被代替？”
“那如果有天我又突然的出现了，你会怎么做？”
“假如有天我死了，你去我碑前放一朵花吧，这样我就知道你来过了。”
这三句话无数次抨击着他内心最脆弱的防线，承受着这一切。
空气中飘着薰衣草淡淡的香味，陆鸣有些恍然，这是他熟悉的味道，安心而又沉迷的味道。
回过神来，女子不见了，香味也消失了，只留下他孤零零一人独坐在房间中，耳边还隐隐传来曾经的对话声。
一时间，陆鸣有些怅然若失，那些过去就像靠岸停泊的船只，时间到了也就离开了。他的眼角有些湿润，手中的香烟已经在不知觉中燃到了尽头，就像所有的事物都有终点。
“还是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陆鸣拖着疲态的身躯缓缓站起身来走向窗前，轻轻的拉开了一条缝，透过缝隙看着外面的画面，恍如隔世。
他也曾在外面沐浴阳光，感受着世间冷暖，而现在的他却蜷缩在房间中，自甘堕落，虚耗光阴，曾经对比现在，完全就是不同的人生轨迹，想到这，他不由得自嘲的笑了起来。
窗外的熙熙攘攘和自己当下的处境，早已身处在不同的世界中。
他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腕处的发绳，那是她离别前递到陆鸣手中的。
他至今都记得，离别时朋友的嘀咕——“她为了给你这发绳，还喷了好几下香水。”
摩挲发绳时，仿佛还能穿越时空闻到那熟悉的薰衣草香。
“年少离去载满志，归来再无佳人等。”陆鸣看着手链喃喃自语。
陆鸣松开抓着窗帘的手，转过身来，像是有些力竭般，靠着墙缓缓坐到了地上，缓缓闭上眼，那些点滴还在脑海里不断浮现。好似一切就发生在昨天般。就这样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
梦中，陆鸣站在了一片荷花池中，雾影朦胧，夹杂着青草与泥土湿润过后的清香，蛙声有节奏的跟着蝉鸣与鸟儿唱着。
远处出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好似对着他笑，像是一直在等着他出现。
淡淡的香味飘过陆鸣的鼻腔，转过身来想要伸手抓住她，却在伸手时发现她的身边有个模糊的男人模样，正是曾经的自己。
手上的发绳悄然断裂，缓缓出现在自己的模糊身影上。
她们有说有笑并肩走在路上，离他越来越远，即将消失在陆鸣的视线前，她们缓缓转过身来向着陆鸣招手，像是在告别般，随后他们的身影越来越淡，直至消失。
陆鸣惊醒过来，发现手中的发绳也如梦境般断裂，看着这唯一与她有关的信物破损，悲伤的情绪已经有些控制不住，眼角湿润了起来，喘着粗气。
他情绪有些崩溃，扶着额头哽咽的低语道：“连留给我这世间最后一份关于你的东西都没能保管好…”
此时此刻他只想逃避，逃离现实，去到自己所构建的乌托邦。
使得他被困在了囚笼中，没有出口，没有希望，被人遗忘，终其一生都找寻不到答案。
即使往后遇到再多星星，也找不出那独一无二的那颗，即使消失很久，但是光照却能透过亿万光年，穿透心灵。
如果时间能冲淡一切，却为何没有冲刷掉情感痕迹，反而越印越深，有些话，仍埋藏在耳朵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