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6章 绯霞罩境
且景闻言,下意识摸了摸后脖子,轻微转动并无丝毫不适。
他才后知后觉明白,鹿红是在嘲讽他。
他在仙界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旁人同他说话总是加倍恭敬,可这黑裙红斗篷的丫头望着他的眼里有不加掩饰的讥诮。
且景生平第一次有这感觉,而他居然不讨厌这感觉。
像是孤傲的人寂寞久了,总算能有人以正常姿态跟他玩笑。
“不知,东来殿少主远行蟾关渡,来意为何?”且景浅笑发问。
他这温和的笑落在鹿红眼底,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后背的冷意窜上头皮,她表情开始变得生硬,“殿下还挺关心我哈,我身为蓬莱司察处抓捕官,来这肯定是抓妖的。”
她哪敢告诉且景她是来玩的?等这家伙回去了向昆仑主参她一本,她又得被那鞭子狠狠抽打!
且景不疑有假,蓬莱司察处的案子一直是由昆仑主管理,他插不上手,自然不清楚最近有什么案子,但他视线转移到允恒隽、涂山绛,以及跪地不敢起来的食木妖身上,皱了眉。
“那你们?”
鹿红抢在他们彼此作答之前,替他们抢答:“景殿下有所不知,敖沄澈近来身体不好,天天吐血,我们三个作为属下,为了体谅司察主,不好意思再带罪犯回蓬莱叨扰他。于是,我们决定,由我,抓到恶妖之后,由涂山姐姐,丈量恶妖罪责,由允哥,就地处罚!”
她伸出去介绍两人的手缓缓指向银子,“至于食木妖,他属于人证,哦,妖证。”
隐在蟾关渡岸边古槐树后,那带着斗笠披着披风的公子听见鹿红瞎扯八扯,手中轻摇的折扇停顿住了,他暗想:什么话到了鹿红嘴里,都能被她说的令人信服,这是天赋。
站在他身边的黑衣卫皱起眉头,小声关切道:“主子,您天天吐血?”
长身玉立的公子缓缓闭眼,无语到不想解释。
……
黑裙姑娘被大大的红斗篷罩住,她小巧的脸上有一双机灵的杏眼,滴溜溜的转动像是葡萄,看着就令人心生喜爱。随着她每次说话,唇角都要上扬一下,像是在笑谈。
且景笑意加深,“那便预祝你早日抓到恶妖,调遣到昆仑司做事。”
“不用。”鹿红抬手拒绝,挂起她那招牌笑容,“我功力太浅,不配当昆仑神职。”
且景看出鹿红面上深深的抵触,他垂眼,却不理解其中缘因。
平静的蟾关河亮起幽黄的光点,十几架委实不算大的行舟挑起桨,那行舟是蟾蜍形状,拨桨的妖怪蟾头人身,看起来心眼儿很多的样子。
“子时到——”
“关渡行船,请客登板。舟小水深,限乘四位——”
且景率先上了船,飞廉紧跟他后面。
鹿红瞄准机会,跳上距离且景远一点的船,后面三个家伙也照做。
船桨拨动,且景回身朝鹿红他们递来最后一眼,鹿红对上他目光,抬手相送。
“不是都说这蟾关渡有雪灵守护吗?”允恒隽环视周围,什么都没发现。
“贵客多问,这雪灵啊,在船底下。”蟾关船夫一下只能说出四个字。
允恒隽纳闷,站在舟边沿朝船底看去,只见那蟾关河清澈到透明,倒映出一张女子的脸。
她紧闭双眸,似乎觉察到有人看她,唇角诡异的扬起。
允恒隽素来胆大,此番视觉冲击也让他胆寒,他吓得凑到船里面,不经意碰到鹿红左肩。
“你挤我干什么?这船总共就这么大点儿,要不你自己下去游吧?”鹿红鄙夷。
允恒隽深吸口气才好点儿,他脑子一转,“这蟾关河水当真清亮,你往下看看。”
“我才不看,”鹿红不理他这茬,“你让我看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允恒隽见她不上当,转头看涂山绛,但涂山绛冲他十分友好的笑着。
罢了,还是别吓蓬莱司察处最好、最正常的涂山绛了。
历来有仙书典藏记载蟾关渡行船入深处,能见绯色云烟穿透天际,流星化成雨滴,落在每一艘行船之上,还有河岸上高大的树林,映出风声画成不同的图,是妖域罕见的景。
鹿红因此心向往之。
她仰头远眺远处的天,当真见到绯霞大盛,照得天边像是排布仙法,闪耀的星子一闪一闪连成长线,如同流星不断划过,在那绯霞攒成的云端,倒悬出岸边的柳条,丝绦摇曳。
没白来。
真是没白来。
正当鹿红沉浸在观赏美景中,蟾关船夫的吆喝将她拉回现实。
“花嫁桥到,行船过半——”
她瞬间清醒,朝正前方看去。
一座不算宏伟的桥梁凭空横在蟾关河面,三眼的桥洞透出诡异白光,吸引人走上去。
但她没有看到如银子话中描述的,站在那桥梁中央的女子。
鹿红微蹙眉,她拍了拍涂山绛与允恒隽,示意他们跟上。
黑裙少女一旋身,红斗篷仿佛在半空开出花,她绕手,红白色的光晕从船上起,搭成一条路,目的地直到花嫁桥中央。
这花嫁桥虽看着小,可实际上很宽,她翩然落地,转眸打量起周边环境。
当她望向桥梁右边,却被吓了一大跳!
一名缟素白衣的女子蹲在花嫁桥护栏边儿,眼角有低垂的血泪,直勾勾盯着她。
允恒隽、涂山绛与银子一前一后的上桥,他们注意到鹿红惊恐表情,都下意识朝那白衣女人的方向望了过去。
涂山绛心跳一停,连忙跑到鹿红身边。
允恒隽接连受到两次惊吓,他脚下发软,差点从鹿红搭建的仙法丝带上滑下去。
跟在后面的银子倒吸三口凉气,前面青绿衣袍的公子差点砸在他脸上!
自诩脾气不好的鹿红爆发了,尽管蹲在那儿的女鬼她并不认识,尽管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你有病啊?你蹲在那等着吓唬我们呢?”
显然,白衣女鬼极度高冷,那张秀气的脸僵硬无情,只在看清银子的时候略有波澜。
她空洞的眼神透出疑虑,但很快,疑虑也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