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4章 飞龙在天之战前立誓
1
永平十八年(75年)的深秋,疏勒王国故城盘橐城外,寒风凛冽,烽燧残垣上,三十六骑的玄甲凝着白霜,宛如三十六个冰冷的雕塑,静默地矗立在风中。
消息如寒风般突兀而至,焉耆诸国与北匈奴汗国勾结,联合反叛大汉,更令人痛心疾首的是,新任西域都护陈睦竟惨遭杀害。
这噩耗如重锤般击打在每个人的心头,西域司马班超闻讯,忧愤交加,登临盘橐城城楼,目视远方,研讨对策。
他缓缓蹲下,将半截锈蚀的汉弩箭镞插入沙地,箭杆上“渔阳工官”的铭文,在阳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正对着北匈奴王庭的方向。
班超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他低声道:“诸君可知,此处原为汉军屯田之所,直通东西南北,易守难攻,十分重要?”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踢开焦黑的梁柱,露出地窖里碳化的麦粒,那些麦粒,曾是边民的希望,如今却成了历史的见证。
“永平八年(65年),北匈奴军队在此,屠我边民三千,杀害屯垦将士上百,麦仓鲜血浸透,三年不生寸草。
如今,我们一支孤军,坚守盘橐城,外有龟兹、姑墨诸国联军挑衅,内有内奸卖国,我们一定要让此地,与疏勒王忠,构成首尾之势,成为北虏和叛军坟茔,不让悲剧重演!”他的声音哀痛低沉,带着无尽的悲愤和坚定。
锐士田虑挥动斩马刀,劈开岩壁藤蔓,露出阴刻的匈奴献祭图,汉民被缚于祭坛,背景的雪山轮廓正是天山北麓,触目惊心。
假司马徐干以算筹丈量刻痕深浅,沉声道:
“此岩画乃三年前新刻,外戚阴氏商队经此运输朱砂时所为。北虏如此猖狂,与朝廷内奸为虎作伥,内外勾结,密不可分。”
班超的瑟瑟石匕首划过献祭图中央,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徐兄弟此言甚是!北虏视西域三十六国,为其右臂,握之可扼汉室咽喉。而阴氏马氏之流外戚贵臣,为了一己之私,一己之利,正将盐铁粮草,化作匈奴臂上骨血筋肉,岂能不令人义愤填膺呢!”
2
正午时分,盐泽之上,那无垠的盐壳在炽热阳光的直射下,反射出刺目白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班超身着劲装,手持长剑,剑尖轻点盐壳,以剑为笔,在盐壳之上勾勒描绘,一幅西域全图渐渐成形,那是他心中谋划已久的反击龟兹、姑墨诸国联军的进军方略。
此时,锐士田虑领着众人,脚步匆匆,搬来匈奴箭矢、龟兹铁锭、于阗玉料,一件件整齐堆放,按产地垒成三座小山。
班超停下手中动作,目光如炬,扫视众人,沉声道:“诸君且看!”说罢,将汉剑横贯盐泽,剑身映着白光,更添几分威严。“匈奴取龟兹所产生铁造箭,用于阗美玉贿赂外戚豪族,掠鄯善之粮养马养军。三毒合流,方成今日大患。”
他的声音在盐泽上空回荡,众人皆凝神静听。“鄯善,于阗诸国,已在我之掌握,北虏不足为惧。我们当集中兵力,巩固既有成果,稳定鄯善、于阗,打破龟兹围堵,让北虏三毒,化为灰烬,不再危害大汉,造福西域军民。”
言罢,他忽然发力,长剑挥下,将一截匈奴箭矢斩断,铁屑四溅,洒入玉料堆中。
班超面色凝重,眼中满是悲愤:
“昔年李陵将军,所率五千荆楚健儿,便是亡于此等毒箭和奸佞作祟之下,怎么能不令人气愤难平呢!”
这时,假司马徐干双手捧出阴氏账册,盐粒在永元元年输匈奴精铁的条目上勾勒出斑驳痕迹。他声音激昂:
“不说别处,仅车师前后王国一处,岁输铁器,可造箭镞五十万。诸君在疏勒所见的黥面矿奴,十之六七是汉家流民,被匈奴等蛮夷掳掠,流落异乡!我们不拯救他们,还称得上什么王师?”
众人听闻,皆义愤填膺,盐泽之上,气氛肃杀,一场拯救汉家儿郎、驱逐北虏的战斗,即将在这片土地上拉开帷幕。
3
暮色如一幅缓缓铺展的古老画卷,以一种沉重而压抑的姿态,悄然漫过了交河故城。那残垣断壁,似被岁月啃噬过的巨兽骨骼,在暮霭中影影绰绰,似在低吟着往昔的悲歌。
班超身着一袭洗得发白却依旧挺括的劲装,身姿如苍松般挺拔,面容冷峻,眼神中透着坚毅与悲愤。
他脚步沉稳地来到西域都护李崇所统屯垦汉军殉难井畔,四周静谧得只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井水幽深,泛着冷冽的光,井壁的抓痕如同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交错纵横。在那斑驳的痕迹间,半枚玉螭佩静静嵌着,温润的玉质虽已染上岁月的尘埃,却仍散发着一种悲壮的气息,正是当年汉军将士的遗物。
班超缓缓蹲下,双手颤抖着将玉佩浸入那被血水染红的井中,冰冷的井水瞬间包裹了玉佩,也仿佛刺痛了他的心。他轻声呢喃:
“回想当年,西域都护李崇,被困龟兹国它乾城。那时,朝廷外戚等内奸断粮,边塞掌兵大将,也拒发援兵支援。三千将士,在绝境中烹铠而食,那是何等的悲壮,何等的凄凉!”
锐士田虑站在一旁,目眦欲裂,额头青筋暴起。他的双手紧紧握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突然,他如同一头愤怒的雄狮,抓起地上的匈奴箭壶,狠狠砸向地面。
陶片飞溅,如破碎的梦,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汩汩流出,他却浑然不觉,怒吼道:“直娘贼!将士们在前线流汗流血,豪族权贵在后方弄权捣乱,不顾前方将士生死,他们还有没有良心!”
班超站起身来,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这沉沉暮色。他缓缓展开奉车都尉窦固的密信,朱批如血,刺痛人眼。那一个个朱红的字迹,仿佛是权奸外戚的罪证,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刺目。
“非止如此。到了如今,权奸外戚,依旧如此操作,只为一己之私,一己之利,不顾国计民生。
北匈奴君臣今春,赠阴氏盐池三座,换得大汉阳关守军的布防图,让阳关守军前后受敌。诸君家乡父老、屯垦将士的身家性命,早被他们标了价码,岂不令人切齿痛恨!”
众人听闻,皆义愤填膺,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悲愤与决绝。有的将士紧握兵器,指节发白;有的将士眼中含泪,咬牙切齿。
班超望着众人,大声说道:
“此战,我们一定要让北虏与内奸勾结的阴谋破产,不再危害大汉军民!让那些奸佞之徒知道,大汉的尊严不容侵犯,将士们的血不会白流!”
那坚定的声音,在暮色中的交河故城上空久久回荡,似要冲破这沉沉的黑暗,迎来黎明的曙光。
4
夜半,西域的荒原被黑暗笼罩,唯有营地中那簇篝火,在狂风中倔强地摇曳,映着三十六张铁青的面孔,似是三十六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勇士,带着决绝与坚毅。
假司马徐干手持箭镞,在盐板上专注地刻算,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雕琢一件绝世珍宝。刻罢,他抬头,目光坚定地看向班超,声音沉稳有力:“司马大人,若控龟兹铁矿、车师粮道、于阗宝玉,北虏岁失铁器二十万斤,粮草三十万石,没有税赋支撑,则北虏凋敝。”
班超目光如炬,望着沙盘,似在思索着西域的未来。他缓缓将汉剑插入沙盘中央,那剑身在篝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寒光。“打通西域商道,必能造福中原。西域商道岁入,可养十万汉家精骑。昔年孝武皇帝用张骞之谋,以商路养战马,方有河西四郡,成就大汉伟业。”他的声音低沉而激昂,似在诉说着大汉的辉煌与梦想。
忽然,他猛地割裂袖袍,那决绝的动作,仿佛是在与过去的艰难困苦告别。“西域已有前人奠基,我辈今当效卫霍旧事,以商制夷,以夷制夷,实现天子一统西域大业!诸君不要懈怠,多多努力!”他的誓言,在夜空中回荡,似要冲破这黑暗的束缚。
锐士田虑手持斩马刀,刀锋劈开盐山,盐粒四溅。他目光如炬,看向班超,大声询问道:“司马大人,先断阴氏黑手,还是先斩匈奴右臂?”
班超眼神一凛,匕首瞬间刺穿盐板上的阴氏标记,那力度,似要将阴氏的罪恶一并刺穿。“攘外必先安内,同时断!北虏没有汉奸财力资源支持,必定寸步难行。”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明日分兵三路:田虑夺龟兹矿洞,徐干截车师粮队,余者随我拜访于阗王,请求于阗援军,共同打破龟兹、姑墨诸国反贼围堵。”他的命令,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似是吹响了战斗的号角,众人听闻,皆热血沸腾,只待黎明时分,奔赴那未知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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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星起时,苍穹似一块巨大的墨玉,仅在东方边缘,镶着一抹清冷的光。军司马班超独坐烽燧残顶,夜风如鬼魅般穿梭,他身着的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似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生死之战。
假司马徐干悄然近前,手中龟甲刻满新演卦象,那卦象的纹路,似是命运的密码,透着神秘与凶险。
“我军孤弱,盗贼猖狂,困守危城,凶险万分。此行偷袭盗贼,凶多吉少,司马大人可有嘱托?”徐干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带着对未知命运的担忧。
班超缓缓摩挲着井中玉佩,那玉佩在微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似是承载着无尽的思念与决心。他目光坚定,对假司马徐干、锐士田虑诸将叮咛后事道:
“诸君:狭路相逢勇者胜。若仲升身死,请将此物,沉入玉龙河,祭奠英灵。当年李都护殉国,曾托梦说道,想听听故乡的流水声。”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沧桑与决绝。
“仲升欲效法先贤,以死报国。诸君战死沙场,仲升岂敢苟且独生,定当不负扶风之盟。诸君多多努力!”
他的眼神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那是对国家的忠诚,对使命的担当。
盐泽忽起狂风,三十六面汉旗猎猎作响,似是战神的怒吼。假司马徐干,锐士田虑率众,跪呈血酒,那血酒在粗瓷碗中泛着妖异的红,仿佛是死亡的召唤。
他们对天发誓道:
“此酒以匈奴箭镞为毒,以阴氏账册为引,饮罢当为汉室,除痈疽,保安宁,舍身取义,矢志不移!”
班超仰首饮尽,酒液混着井水血锈,灼伤喉咙,他却似毫无察觉。他大声说道:
“诸君切记!吾等破败北虏群盗,非为封侯拜将,乃是为陇西老母能够安寝,为河西稚子不识胡笳,不做奴婢,为西域百姓,换来千年安宁!”
那声音,在狂风中回荡,似是命运的战歌,激励着每一位勇士,奔赴那未知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