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 古代北方草原文学的纵向概览
大体而言,古代草原文学肇始于先秦,《诗经》《楚辞》的有关篇章虽然民族特色、草原特色不显,但北方草原文化的粗犷、豪壮的风韵已卓然独树,使先秦诗歌于温柔敦厚、摇曳多情之外又多了一种阳刚壮美和人与自然共生之色。汉魏晋南北朝,《匈奴歌》首次以民族诗歌的身份亮相于文学园地,悲而不抑、败而不弃,充分体现了草原民族的深厚情怀和人文精神;细君公主的《悲愁歌》等所蕴含的写实之美与悲剧之美实为汉代诗歌境界另辟新途,显示了文化冲突、异域风俗带给人的严峻思考,从而促使人们去思索人在文化困境中的生存问题;此时草原文学的扛鼎之作当数描绘草原壮美景观和文化精神的《敕勒歌》,它以大开大合之笔绘制北方草原的壮美广远,传递出浑然天成的自然、人文之美;此间又有《木兰辞》的奇异亮响,将民族文化交融之美挥洒得浪漫而神奇。而南朝虞羲和北朝鲍照等人的咏叹以神奇想象与人生履践的诗意为草原传神写照,从而将古人的功业名声与遥远而辽阔的北方草原绾结起来,直接启迪了唐人对草原的纵情歌咏。
唐人对北方草原的倾心突出体现在边塞性质的诗作,既有对丝路花雨中人生足迹的深情礼赞,又有人生青春意气风发的强烈表达;可以说是北方草原使唐人插上了豪壮飘逸的翅膀,使唐人在诗书之外发现了令人心旌摇荡的草原之美,从而使中国古代诗歌进入了一个流播着神奇异样和雄浑飞动之美的新时代,盐州五原、陇西大地、金城要塞、凉州故地、祁连山雪、居延城堡、敦煌飞天、大漠风尘、神秘楼兰等,均成为唐人驻足草原、放飞人生的最佳对象,遂使唐诗成为古代文学发展历程的卓然绝响。
宋、辽、西夏、金、元时,草原文学体现出独立性、自觉性、多元融合等特征。北方草原民族咏叹祖先、神灵的神歌、祝词、祭词以口耳相传的方式流传,传递出草原民族在本民族文化创生时期所积淀的精神遗产,为此时期草原文学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文化基础。宋代文人的草原文学创作主要体现在一大批情感、心理异常复杂微妙的出使他国之作,以范成大、洪皓等人为代表的出使金朝的宋朝文人,以满腹神州陆沉之悲和不得已而仰人鼻息之叹创作了诸多在古代文学史上别具一格的使节诗文和具有时代色彩的边塞诗作,使传统诗文拥有了一种奇异的文化冲突内蕴的震撼之美。此时期西夏党项民族的诗歌以《诸国帝王怎伦比》等作品为主,体现出西北民族沉积久远的壮远豪雄品格,从而将西北草原文学带入一个新生的豪气满宇的世界。而辽朝契丹民族的汉文文学创作更显自觉主动,《契丹风土歌》宛然是一幅展示契丹民族美好、理想、心灵草原的绚丽画卷;契丹贵族创作无疑是辽代文学辉煌之处,萧观音是契丹最杰出的女诗人,其《伏虎林应制》等虽无雕琢刻镂之精工绮丽,却如大漠雄风吹荡草原,可谓辽草原诗篇的压卷之作。与辽朝相异,金代草原文学为汉人仕金者和女真人共同所作,民族文化交融的色彩极为浓重,影响深远。
元代草原文学的成就更加彰显,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产生了蒙古民族集大成式的历史文学巨著——《蒙古秘史》,以及一批如《江格尔》《格斯尔》般的英雄史诗,特别是《蒙古秘史》,“在整个蒙、元时期的文学中,从反映的历史跨度之长,展开的斗争画面之广,塑造的人物之众多鲜明,没有任何一部作品可以与之相比”[5],是古代草原民族文化精神的形象写照。二是少数民族文人的创作日趋繁荣,成就了元代西域少数民族诗人创作群体,他们以风采各异的诗词曲作将古代诗歌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三是各种体裁的佳作层出不穷,一是草原边塞诗篇不断催新,对草原的描写更加自觉,又以题画诗的形式对草原进行凝练提升;二是戏曲创作的草原元素更加浓郁,李直夫、石君宝、杨景贤等创作为草原文学注入了强烈的时代色彩。凡此,使元代成为古代北方草原文学的巅峰时期。
明清时期的草原文学愈加姹紫嫣红、丰盈壮美,举凡社会文化生活的各个层面都成为草原文学的有机题材;同时,对于东北、西北丰富草原生活的多般描写和北方草原民族在文学领域的有力探索,使古代北方草原文学响亮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