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切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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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就化作一支箭,破风去——写给三十岁自己的一封信

三十岁的刘同:

我们不是常有一种错觉吗?觉得某些事早已发生过,自己甚至能预测到事件的走向,只是这种错觉的时间很短,短到当你意识到它存在的时候,便已经结束了。

后来我查了一下,这种看起来似乎没有意义,被称为“déjà vu(似曾相识)”的感觉被科学解释为大脑的错觉,但也有人更愿意相信那是另一个平行宇宙的你发生过的事,或者是我们的人生一次一次被重置,但记忆系统里依稀还残留着一些什么。

这些年,我依然偶有这样的错觉,我想那大概是未来的我们给现在的我们的提醒,虽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却能让我更有底气往未来的生活里前进——一切我们都曾经历过,克服过。

你三十岁那年,给二十岁的我们写了一封信,那封信被作为《谁的青春不迷茫》的序言进行了出版,那时的真诚让很多年轻人拥有了心理上的慰藉。

而我今天给你写这封信,也是那时你与每个十年后的我们做的约定。

这是我们人生的第二封十年来信,想和你聊聊三十岁之后至今十二年间我的改变和觉悟。

你大概会好奇,为何这封信是由四十二岁的刘同来执笔,四十岁的刘同呢?他去哪儿了?为何没能遵守十年的承诺?

四十岁的他,在那个年纪也确实写了一封信,但没有写给你,而是写给了我们的父母,那是一封《写在四十岁的遗书》。但你大可放心,他并不是想和这个世界告别,信里没有任何人生败局,也无落魄颓废,他只是想知道人生过半,如果生命真的终结在四十岁那一天,回望过往,他会觉得遗憾吗?

如果说那封遗书是在整理过去,那么这封由我写给你的信,则是在带你走向未来。

或许你又疑惑,四十一岁的刘同呢?为什么他不写?

那是因为四十一岁的我们正经历着生而为人以来最大的困扰,他被焦虑包围,在意各种声音、他人看法,心也不够静,整天与周围人比较,坏情绪将他压得死死的。

虽然从小就有发际线高、头发稀疏的困扰,但四十一岁的我们依然掉了人生里最多的头发,失了最长的眠,睁着眼迎来了最多的日出,遭遇了最长时间的耳鸣。应该说四十一岁的我们感受了处于最低谷的人生。

他总以为是因为那一年的他办了很多错事,做了很多错误决定,甚至觉得是那一年的他情绪不够稳定造成的,但我们都知道,那是长年累月的积累,就像这本书最开始写的那样——我们早已在不经意间被藤壶寄生了,步伐越来越慢,直至其压垮了四十一岁的我们。

但暂不提他,你也不必过多担心,你从我的语气里应该知道,四十二岁的我终于越了这一关,穿过了云层,熬过了冷雨,躲过了落石,扛过了低氧,正在前往另一座山峰。

从你的三十岁,到我的四十二岁,这一晃十二年,我变了很多,我先从重要的说起。

那时你觉得三十岁对成年人来说,是一个重要的节点,它意味着你已经脱离了年轻人的范畴。如果之前犯了错误,无论多少次,裁判员只会裁决为试跑。但三十岁之后再犯同样的错误,裁判会直接判定为犯规,将你罚下场。

三十岁之前做很多事情,你都毫无顾忌,错了也不觉得会带来多大的后果。可三十岁之后,你害怕犯错误,你开始觉得社会对你的容忍度变低。也正是这种害怕出错的心理,导致你很难再像以往那样不管不顾。

有人觉得你稳重了许多,但我们自己心里很清楚,这种稳重背后藏着怯弱与输不起。

你在年少时期,非常抵触外人评价你浮躁,评价你没眼力见儿,说你说话办事就像永远长不大一样。你暗暗像那些看起来很酷的男同学学习,也总是只学到了皮毛,没几分钟便露出马脚,一个转身就跑到九霄云外了。可三十岁之后,你突然明白了,以前那些很酷的男同学只是懂事太早,早早就背上了壳,将自己藏在自己都忘记了在哪儿的密室里,就像此刻的你。

你不知道为何自己的步履变得沉重无比。

仿佛过了三十岁,一夜之间,这个社会对三十岁的要求全都上线了,你需要有专业能力,要有抗压性,需要有一定的积蓄,要给自己买好各种商业保险,最好要在一家不错的公司,有一个说起来很特别的爱好,有一个运营得不错的自媒体账号。如果你还想显得更传统、更稳重,你就必须结婚,有一个清晰的生育计划,要有自己的信仰。如果你在大城市工作,那就应该拿到那个城市的户口。

二十九岁时,你觉得自己只是个孩子,不是生理上的,而是认知上的。二十四岁时,你进入一家公司,除了有几年的工作经验,你对外部的世界并不清楚。

你搞不清个人所得税,搞不清租房的押一付三为何总是拿不回押的一,你不知道为何装修的预算总是会超出那么多,你看新闻底下的评论觉得自己和他们不身处一个世界,你被领导穿了好多年小鞋,依然学不会反抗,只能慢慢将小鞋撑成了合适的鞋。你分不清楚到底是鞋真的被你撑大了,还是你的脚被裹小了。

就算你每个月的工资略有盈余,你也搞不清什么是理财。基金和股票的区别你好不容易弄清了,又被理财型保险和消费型保险弄晕了。投资的比例到底是多少,退休计划又应该如何进行?

眼下的工作是你喜欢的,但你又如何保证这个行业会一直向好?如果过了三十岁,你依然没有升到中高管,你被取代后又应该去做什么?三十岁自我困扰后,又多了一个三十五岁裁员危机,如果有幸没有被裁,四十岁的你除了忠诚得像狗,还能为公司提供些什么?

每年放在你办公桌上的免费体检单都显得扎眼,不到最后一天,你根本不想预约。不去,感觉浪费了一笔体检金;去了,多半又让自己心惊胆战很久很久。万一查出点什么,治吗?你缺钱,但你更缺的是自己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

胃镜痛苦,肠镜不舒服,全麻又太贵。

相亲显得可笑,而自己又太懒,交友软件上聊几句就嫌烦。

刷朋友圈浪费时间,看见小红点又不停地想点。

知道刷抖音上瘾,总是责备自己,却不知道一个人埋怨自己也会上瘾。

不懂持家,购物节清空所有购物车就认为是节俭,却发现这网络一天到头全是节,光棍节、情人节且能理解,零食节、夜宵节还能共情,后来的秃头节之类让你觉得自己宛如智障。

就这样,人生一晃过了四十岁,今天的我仍然弄不懂很多东西,我明明懂得那么少,可外界觉得我已经太老。

说到这儿,我倒是有几件让你喜悦的事。

你二十多岁办了很多次健身卡,没有一次坚持使用过百分之十,要么是你办了不去,要么就是你想起来终于要去了,健身房已经办不下去倒闭了。但三十三岁的我,决意要真的运动了,然后从那天到今天,快十年了,我几乎每天都要运动两小时。所以现在的我比那时的你,看起来更自信、更潇洒了啊。

你一直没钱、没时间矫正的牙齿,三十八岁的我去矫正了,戴了两年隐形牙套,现在大笑起来也不用刻意用手去遮挡了。你担心的发际线,我也早在几年前看了医生,开了药,坚持一早一晚喷,效果不错,起码比咱爸四十多岁时头发茂盛。

你二十四岁失败的研究生考试,我在疫情期间又捡起来了。你最担心的英语全国统考我已经考过了,现在还差一门专业课,明年初通过的话,我就帮你拿到研究生的学历证了。

这几年,我做了很多你很想做,却一直没做的事。

我学了滑板,代价是一点破皮流血和小指骨裂。

我学了冲浪,但头发太少,海水一泡,我怕直接就秃了,很遗憾放弃了。

我花了一周的时间,去海边的俱乐部报了个潜水班,背了理论,考过了海底十二米潜水、十米营救项目,拿到AIDA(国际自由潜水发展协会)二星的自由潜水证。

三十七岁那年,我请了三个月的假去国外学习了英语,虽然回来时,语法和词汇量并无增长,但有了随时开口说英文的勇气。那三个月大概是我们人生中走得最远的三个月,认识了很多新朋友,见到了很多新的风景,感受到了活着的更多意义。

很多人好奇,为什么我都四十二岁了,还老想着搞这些有的没的?

前两天,一位同事抽了一个周末,自己去了一趟云南。回来之后他感慨了一句:“我居然三十六岁才第一次为自己旅了一次行。”

我突然就被“为自己”那三个字给打动了。

十八岁前你在准备高考,大学四年你在准备找工作,毕业了你要了解工作和职业的区别,给自己设计长期路线,那点工资要填补人生大大小小的漏洞,从不敢挥霍。后来有了一点点积蓄,别人说要存一些以防万一,要拿出一些搞点理财,其实你什么都不懂,就一直跟在别人的意见里追啊追赶啊赶,你也不知道自己在赶什么。

三十岁前,社会告诉你必须恋爱、组建家庭,凡事必须自律,才能三十而立,三十岁立住了才能三十五岁之后继续留在行业里。很多人就这么懵懵懂懂地一路走了过来,一直在平衡自己和社会的关系,你也一样。

后来当我们的人生终于有了起色,积蓄也有了盈余时,我想,我得为我们,为自己纯粹地做一些事情。

当我决定给自己买个乐器,报个培训班,做个计划时,那种感觉就跟三十六岁的同事一个人逃出去旅行一样,我在哄自己开心。

我的心情无比愉悦,不是因为花钱不心疼,而是我真的学会了为自己,谁指责我都不管用。

我为我们创造了很多新的人生体验。这个时代早就变了,人的寿命都是很长的,晚点去完成别人的期待也没关系。而这个时代,意外也是很多的,早点体验一下为自己的感觉是很快乐的。

那些你没有时间去做的,我都尽量弥补了。

还有一些令你丧失胆量的,我也尽量在重建了。

比如,你青春期因几次失败的恋爱而崩坏的自信,那些断壁残垣也被对的人修复得几乎看不出痕迹。

倒不是因为我花了更多的时间去琢磨什么是爱情,而是经过了你那几次不圆满的恋爱经历(说是恋爱经历,我估计都是在为我们的幼稚挽尊,其实那几次都算不上什么恋爱经历,只是我们放不下的纠缠而已)。现在回想起来,之前每一次的失败,当你迈出第一步时,心里早就有了答案,那份忐忑和不安就是你的答案。

周围的朋友早就看出来了,你们不合适,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你总不信,觉得靠时间和彼此的流动,会达成对未来的共识。

可怜的是,那时的你既没有足够的魅力,也没找到人生的重心,你甚至觉得提钱都是庸俗的。你只有一张说道理的嘴和一颗不服气的心,除了我们自己,谁又能看得起你,谁又愿意花时间帮我们看清?

一句流行语多适合那时的你——“智者不入爱河,愚者重蹈覆辙,薄情的风生水起,深情的挫骨扬灰”。你总是在扮演深情,实质上你除了扮演深情,也给予不了什么,但你把自己也给骗过了。

你曾以为自己在爱情里总是被辜负,我也曾因此自觉难堪。

但从更年轻的我们身上,我也学到了很多。

我不再主动表示好感。

聊了一句,如果没有回复,也绝不再聊第二句。

提醒过的问题,如果出现第二次,就拉倒。

若是察觉对方撒谎,便笃定以自己的智商以后也绝对会被骗得团团转,不接受任何道歉。

我朝另一个极端发展,我不再与人周旋,也不愿再用热情将一锅凉水煮沸。

我不再给人写长之又长的情书,发短信也尽量点到为止。

我怕自己的喜欢如蚁穴溃堤,怕自己的欣赏溢于言表如落九天的千里银河。

王尔德的《自深深处》中用了大量的细节来抨击情人是如何让他一步一步身陷囹圄的,然而他却表示,跌落这般处境,并非因为别人——你无法毁了我,是我毁了自己。

他很清楚,对方无论多坏,心思多歹毒,都不可能骗过自己。他是在知晓一切的前提下与恶魔共舞。所以他愿意为自己的错误买单,并不怪罪他人。

多数在爱里一蹶不振的人,牌技不行硬上牌桌,决意赌上一切,输了,却怪自己拿了一手烂牌。

烂牌也有好打法,但亮出底牌给对方却自诩追求极致的真诚,实则愚蠢。

真诚这张牌,配合别的牌一起出是王牌,唯独单独出时,是张烂牌。

总之,你不用为此担心我。

你二十七岁时养了一只泰迪叫同喜,三十五岁时我怕同喜独自在家里太寂寞,又给它找了一个弟弟二白,也是泰迪。今年同喜十五岁了,二白七岁了,它俩活蹦乱跳,你大可以放心。那时你养宠物最大的原因是想提前进入父亲的角色,培养自己早归家、少生气、有耐心的习性,这些后来我确实也都做得不错。所以很感谢你当初做的决定,至于孩子如何,恐怕要四十五岁的刘同来写信汇报了。

再说说两年前人生的低谷吧,之所以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出现问题,原因多样,但各种原因总结起来只有一个根本性问题——你总是拿自己的挫败和周围的人去比较,觉得自己处处不如人,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对未来充满恐惧,对自己充满失望。

这听起来似乎是很好解决的问题,我甚至能想象三十岁的你听见有朋友询问这样的困扰,你会回答:“为什么要和别人去比?你能不能多和过去的自己比一比?”

但人一旦陷入某种情绪,就会对那种情绪上瘾。

过程就不赘述了,最终让四十二岁的我得以从困境中逃脱的原因是四十一岁时关闭了朋友圈,不再把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不去打听别人的工作,不去看网络上的各种消息,坚定地执行一句话——和他人比较是不幸的开始。

这句话多简单直白,年轻的你看到这句话,可能都会觉得它不值得被念出来。

但人往往是这样,总是在摔倒后才发现绊倒自己的是一只大象。

和人比较是虚无的,想象自己好或不够好也是虚无的,人一旦进入虚无,情绪就会变得阴晴不定,像暴雨天的风筝,随时有断线的可能。最好的方式就是收线,不用飞那么高拓展视野,也不用飞那么高被人观赏,你得把自己牢牢地拽在手里,哪里都别去,然后就会产生踏实的感觉。

然后你回归了具体的生活。

什么叫具体的生活呢?

比如,有时候你觉得自己不幸福。

但你没有生病,有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能隔三岔五和父母通个电话,有时烦了还会先挂了他们的电话。

你在外卖软件上收藏了很多家餐馆,一直轮换着点。

周末犯懒的话,你可以在床上躺一整天,没有任何人会打扰你。

你想释放情绪的时候,就找出一部电影。

经过书店的时候,你想起自己很久没阅读过了,于是买了几本书。

一件新的T恤能让你心情好很多。

饮品第二杯半价的话,那就买两杯,喝一杯留一杯。

偶然目睹天边晚霞,于是你拍几张照片发在朋友圈,每个赞都让你觉得自己的摄影真有品位。

风来了,你想起一件小事。

雨下了,路上有人跑了起来,你不紧不慢,很想淋一阵雨。

买半个西瓜,你盘腿坐在沙发上,用勺子在中间转了一个很完美的圈圈。

玻璃上有雨滴,你拍了下来,背景一片虚焦,好像十七八岁走向世界的自己。

听到一首好听的日推歌曲,你点赞下载,曲库里又多了一首歌曲可以藏一点心情和秘密。

扫了一辆自行车,座椅的高矮无须调节,刚好合适,你用力蹬了几脚,好像就能比旁人多走几步。

人生很轻,似乎都是这些可有可无的小事,似乎吹一口气就能被打回原形。

而人生很新,这些每天重复发生的小事,恰恰是我们拼尽全力才能拥有的宁静。

阅读一段美好的文字,遇见一个相视一笑的朋友,和自己的心聊上几句,天不会塌,路也不会有尽头,黑暗就要变成黎明。其实我们不必总是眉头紧锁,总去担心还没来的失败,还未到的结局,把目光集中在种种小事里,就很幸福了。

你看,这些是不是就显得很具体?

当我把目光重新聚焦在自己身上,每天能写上几千字,写出一个自己很喜欢的句子时,我突然又找到了和每一个年龄的我们沟通的方式。过去的两年,当我一直没有重心地飘着时,我已经很难安下心来记录东西了,我找不到和自己交流的方式,你们也无法再从文字中跳出来帮我出主意,叫醒我的混沌。那一个一个字,就是我和你之间最具体的信号。每天做的一些新鲜的具体的小事,就是让我慢慢收线,不突兀又不鲁莽的力量。

你运气最好的是,无论这些年经历了什么,父母总是在背后支持你,不给你压力,远远地看着你。他们身体健康,自得其乐。

你三十岁写的文章里,多多少少还带着一些少年时期对父母的怨气。但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因为有这样的父母,我们根本走不到这里。

我刚刚和你说现在我学会了“为自己”,那是因为我现在还没有足够多的牵挂,我还能趁现在多为为自己。我能想象到,当我有了孩子时,我的心就再难跑远,只会系在他的身上,无论他去哪儿,我的心都会被揪着。

所以我们的父母也是一样的,从孩子生下来那天开始,他们就没有了自己,他们的担心唠叨、自作主张、多此一举,全都是为了孩子。

你烦起来,一年都不想和他们联系,你过你自由的人生,你希望父母也去过自己的日子,别老盯着你。只是你不曾想到,你离开家那一天,你是带着他们的心出来的,你不回去,他们如何放心,心又能放在哪里?

现在的我,只能尽量去靠近父母的心境。只有当我真正成为父母那一天,我才能百分之百地理解他们。

最后,我要感谢三十岁的你。

你仔细听一听,也会为此刻的你感到骄傲的。

三十岁,你一直在思考要不要回家乡发展。你在大城市前看不见村,旁寻不着店,唯有回乡这一条路上的车辙清晰可见。你当时的计划是,有好些年大城市的工作经验,回去找个工作或创业,多少能被家乡人高看一眼,总比漂在大城市,时常缺乏存在感好。

你总是问自己:都三十岁了,人生在努力下变得更好了吗?父母年纪也大了,自己能为他们换一套更大一点的房子吗?于是你为了多一些积蓄,挖空心思挣钱,你尝试了很多方式,无一成功。

你和朋友开文化公司,帮人做婚礼策划,给杂志撰写稿件,在老家开服装店,你来负责进货……这些事让你心力交瘁又鞭长莫及,稍微走上正轨都会影响正经工作,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你那时最大的优点就是想干什么立刻就干了,很少犹犹豫豫,觉得什么行不通就会立刻放弃,也绝不会因为不甘心而拖泥带水。

你胆小,不敢去碰有风险的事。也正因为你胆小,你从不碰那些看起来是天上掉馅饼的事。你一直谨记一句家乡的老话:“天上一个馅饼,地上一个陷阱。”如果周围有人吃到了馅饼,也没有踩到陷阱,那一定有个更大的陷阱。

那时你认为三十岁是人生最大的坎,处于一种春季和夏季努力生长,却不知道秋季来临自己是否能结果的心情。

你大学毕业后一直坚持写东西,出版了一些作品,销量差得不行,读者寥寥。

常有人笑话你,说看不懂你写的东西,也不知道你一直做这件事情的意义。

你倒十分随意,觉得写作对你而言,只是释放情绪的出口而已,并不需要赋予更多的意义。

有约稿就写稿,没约稿就写日记。从大学毕业到三十二岁,你一直在写日记。

把每日的自己拆成文字,一目了然。工作初期,你常带着或愤怒或不解下笔,洋洋洒洒一两千字,收笔时却意外地在文字中看到了一条人生明径。

你所有的情绪都消解在了文字里,像冰融于海里,像风托起机翼,遣词造句都毫不讲究,仿入无人之境,胡乱来,尽情写,反正你只是写给自己看而已。

只是你三十二岁那年,出版社编辑突然对你说,她看完了你的日记,莫名其妙地很感动。

她说这种莫名其妙的感动来自——一个对未来毫无信心的年轻人用力地挣扎,明明很无力却又假装自己很有勇气,总是受到外界的委屈还要躲起来一个劲地安慰自己;不知道出口在哪里,但先告诉自己起码先做到脚踏实地。

你的“摆烂”不是真“摆烂”,你只是烂给别人看,但心里的摆锤从未耽搁过一秒,心里有数得很。

你的“躺平”也并非真“躺平”,你只是躺在回忆里,暂时平复一会儿自己的心情。

在你十年的日记里,你呈现出了大多数普通年轻人的通病,甚至表现得更为矫情。

在编辑的建议下,你重新阅读了过去的日记,就像今天的我和你促膝长谈般,你把自己多年后的阅读感受写在了每一篇日记的后面,想起离开家,进入大学,选择北漂的种种,时常红了眼眶。

你本很讨厌过去的自己——显得精明又过于算计,明明得不到还假装不想要,没有人格魅力又总想获得他人的注意。那种求生的可怜劲却在多年后让你意识到了自己成长的不易。

你决定毫无保留地公开这些文字,也知道会遭受一些非议,但也许会因此找到更多同类。你不暴露自己,别人又怎能看见你?

再说了,这世上本就有很多事的成败,与能力无关,却跟勇气挂钩。

这本书叫《谁的青春不迷茫》,出版后,让写了十三年文字的你,突然被看见了。

此后,我也没有让你失望,保持我们的约定,几乎每两年出版一本作品,这是我们之间的时光机。

我也曾感慨,为什么人生的路越走越窄?

写完这封信,我内心平静,我知道就算未来的路越来越窄也没问题,只要路一直还在,能延向远方,哪怕它窄成一条线也没问题。

那我们就化作一支箭,破风去。

四十二岁的我

写在出版之前:

前两天我满四十三岁,发生日祝福的朋友很少,我心里的负担和压力便也小了。不是友情越来越淡了,而是每次朋友给我发生日祝福时,我都说别发啦,今天只是很普通的一天。我不喜欢参加别人的生日聚会,因为总是要为买礼物头疼,还浪费钱。我也不喜欢自己过生日,觉得没有任何庆祝的必要。

唯一值得纪念的是,四十二岁的我是如何度过的。

我一直有个奇奇怪怪的想法,也把它写成了故事,如果有可能,将来没准还能拍成电影。

我一直觉得每个人都是由很多个自己组成的,比如我吧,今年四十三岁了,所以我是由四十三个刘同组成的。不同岁数的刘同负责守护相应数字的那一年,然后每年生日那天,将发光的灵魂呵护至下一个岁数的自己。

但也有人,也许活了四十年,却只有二十个他。这就意味着,在他二十岁那年,遭遇了某些挫折,二十岁的他并没有顺利地和二十一岁的他交接,以至于后面每一个看似长大的自己,手里并没有捧着他的心,他的心还留在二十岁的自己那儿,一直没有走出来。

童年的阴影、学业的打击、进入社会的挫折,都把人打得措手不及,要走出心理的阴影,势必要找回当年出走的那个自己。把他带回来,把他手里的那颗心带回来。

四十二岁的我,一直在帮四十一岁的我走出沼泽地,不让我困在一个情绪里。

虽然我们每年都在长大,哪怕不努力,人生也会继续,但不要把自己的心忘在自己也不记得的地方了。

自语

有人问:自己三十岁,没结婚,没恋爱,没升职,没未来,什么都没有,每天醒来都焦虑,这样的人生是否还值得过下去?

我想起之前看过的一首小诗:

不要急,

没有一朵花,从一开始就是花。

也不要嚣张,

没有一朵花,到最后还是花。

我把这首诗送给了她。

人生本无永久顺境,人人都在等待一场属于自己的春风,再历经春夏秋冬。

你的人生不是只有一次四季,只要你怀揣着心里的那颗种子,低头滋养它,那就是你一次又一次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