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收妖魔,荡尽邪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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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留下的尾巴

战后,碧落风平浪静,表面无异,暗流却四起。

魂池已塌,不死军散,然而斩得了魂兵,未必斩得了魂根。

沈九音言语未多,只留下一道镇司内令与一句话:“从尸仓起查,看马妖留下了几根线。”

陆羽不问来由,只言“应命”,提灯披袖,一人直入司后。

镇司尸仓设于七封阵内,镇压之术为“回念锁息”,本为收押魂池残阵之后封魂用。传说仓内不容活物逗留过久,常人入其三刻,魂轻者则目昏,魂重者便有梦魇缠身。

陆羽踏入其中,神色不动。

仓门缓缓封闭,石锁合拢,“轧”的一声脆响如同棺合,室内光线顿时低至极限,仿佛连火焰也不愿停留。

他不取火,而以识封符为引,唤起一道咒纹浮光,照亮前方。

四十七具尸棺一字排开,其上皆覆镇魂铜甲,咒封完好,死者有魂无意,沉眠于列。

陆羽眼神如针,逐一游走,直到第七列第三位,他忽然止步。

这一具,是马妖麾下的亲卫之一,骨中藏符,身死时并无异状。但陆羽手中那枚符咒却在棺前微微泛起青光——那是魂线尚存的迹象。

他抬手,指尖轻点咒角,唤出噬心蛊。

蛊丝缠绕于手背,玄丝,似察觉到棺内有未断魂意,轻轻一点,顺着棺缝缓缓钻入。

陆羽凝神接引,脑海中构起图像,图阵如水墨蔓延,浮现于空中。

识封术检测后发现其魂脉指向“东南旧脉”。

他心中一沉。

东南旧脉——那是一条被废弃多年的地脉支线,曾通往数座山城与灵族据点,因咒战崩毁,如今早被定为“无道遗地”。

寻常术师根本不敢靠近,咒线混乱、灵气倒灌,常人只觉得是死地,只有术士知道——那是最适合藏“回魂锚点”的地方。

果然,马妖逃得快,也藏得深。

陆羽将噬心蛊收回,继续深入检测,只是再没有什么东西能给他看的了。

“什么鬼东西,打也打不死,追也追不上,这几只妖真无敌了。”

陆羽低声骂了一句,语气里夹着几分压抑不住的疲意。

他望着那具亲卫尸体,眉头紧锁,指尖缓缓划开已干硬的皮肉,力道精准克制。

腹腔之下,肋骨之中,他终于找到了那东西——

一张薄如蝉翼的皮片,贴在骨缝深处,泛着微弱的温度。

妖文缠绕其上,如线如咒,像是提前藏好的一封“请帖”,只等某天有人回来收它。

陆羽默默看着,心中一阵冷意翻腾。

他将那魂皮缓缓剥出,收进封袋,动作极轻,却像是替那藏在远方的马妖切下一根命脉。

“躲得远也没用。”

“你们迟早得回来。”

“到时候,看我还追不追得上。”

他将那魂皮封进咒袋,随手一甩,拍落掌中一层细微魂灰,像是甩掉沾在手上的一点死气。

“跑得快就了不起了?”

“先记一笔,迟早算回来。”

他点出一道封印,符笔在棺下划出一道墨痕,未带光,不见火,只有一点点魂息被定住,再不游动。

从今往后,这一段魂,再也归不了“壳”。

陆羽沉默片刻,背起封袋,走出尸仓。

夜风迎面吹来,冷得骨头都沉了一下。他仰头看了眼天,天没亮,风往东南吹。

他心里隐约有个方向。

——马妖不是逃得快,是早就准备好了“哪儿能躲得住”。

不是西,也不是北,那边人多眼杂,咒阵规整。

他多半逃去了那种“不管死活也没人会管的地方”。

——东南旧林,或者再远点的“魂巢野地”。

陆羽揉了揉眉心,疲惫开始涌上来。

“你跑吧。”

“我这次追你,不图你命。”

“图个解气。”

……

沈九音离开镇司大堂时,未往内院去,而是独自穿过两道封墙,走入后山密道。

那是一处极少启用的旧密室,镇司早年建造,供司首与上令私下通话之用。外人皆知此处封锁,却不知它仍在用。

密室极静,入口是一口废井,顺井而下,落入石道,再拐三节,才抵密门。

她推门入内,四壁尽墨,墙壁嵌沉铁,顶上开有一小孔,通往天花板上层的某处。

地上铺着裂纹石砖,温度极低,连她这般强悍之人,踏进去都觉脚底生寒。

房间内无灯。

但她刚一站定,一道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低沉男声便缓缓响起:

“干得不错。”

“马妖确实该除了。”

声音不响,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似乎不是从墙上传来,而是从头顶空洞之中悬垂而落,像有人坐在屋顶上,嘴贴着咒阵细孔低声说话。

沈九音仰起头,望向那一方漆黑,答道:

“他留的尾巴还多,我正清一条条。”

“嗯。”那人应了一声,语气像在思考。

“这两个妖——你打算怎么处理?”

沈九音沉默片刻,道:“兔妖神魂极轻,极擅遁术,不好追杀,恐怕得由陆羽牵。”

她语气微顿,“都是活了百年的老妖精,狡猾得很,想把他们按死可不容易。”

上方的声音轻轻笑了一声,带着些似笑非笑的意味:

“没关系,他们跑不了多久了。”

沈九音没有回应,面色平静如水,只是仰头望着那一片黑暗,语气冷清道:

“你叫我稳住他们两个,可你得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声音没有立刻回应。

约莫三息之后,那人才再度开口,声音缓了几分,听起来甚至像是在轻声劝导:

“机会快来了。”

“你只要把林重山和陆羽稳在碧落,剩下的事,不劳你插手。”

“我不会害他们,也不会动你。”

“只是他们现在知道得太多了,于我威胁很大。”

“得让他们慢一点。”

沈九音点了点头,轻声答应:

“好。”

话虽这么说,她垂下眼眸的刹那,瞳孔深处却闪过一道微不可察的冷光。

她嘴角轻轻抿住,什么都没说,转身踏出密室。

头顶那人声音未再响起,只有一缕几乎听不见的气息,像一道风从天花板那孔洞中轻轻散去。

……

而此时,陆羽亦依照魂脉残息,在密卷中一点点描摹魂线交汇图。

三名妖奴,皆为低位术士、坊间刻咒匠、旧道药商之属,身在碧落者之一,尚未出逃。

他将那一人的名字圈出,唇角轻抬。

——找到了。

他初步判定:其为马妖在外调息时必要回归依托之一,若不除,马妖之魂可随时“归壳借命”,一息返市,重启妖局。

而现在,这具身体,还热着。

陆羽夜访其中一人,以调令引其入镇司密谈。

那人名唤陶念远,表面上是东坊咒具铺的一位老修匠,挂着术器修补工的牌照,常年不离碧落,低调至极,街坊皆说他是个“言语慢、动手稳”的好匠人。

从未闹事,也从未卷入案宗。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陆羽手上的名册上,被画了一个极深的红圈。

镇司将他以“魂器重调案”之名调入内厅,由陆羽亲自接待。

夜已沉,月如病火。

镇司四合静得连风都绕道,内厅灯火忽明忽暗,仿佛连灯芯都不敢稳定。

陶念远脚步不快,进门时神色一如往常,低眉顺眼,双手合袖,腰弯得比人规矩还低。

“听说大人要查旧器回调?”他声音有些发虚,像是夜凉冻肺,又像是心有寒潮。

陆羽轻应一声,转身让他入屋,语气不重:“进来吧。”

厅内灯火明明灭灭,茶未沏,纸未铺,案上只有一物——一张残破的阵图,图面折痕斑斑,图心一角赫然有一枚妖文残笔,未涂尽。

陶念远看了一眼,眼神轻轻跳动,立刻低下头。

陆羽却已将门关死,转身看着他。

屋内气息顿冷。

“陶师。”

陆羽语气平淡,似问闲事:“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

陶念远点头:“但问无妨。”

陆羽看着他,忽然问:

“你,是不是,把魂交给了马妖?”

陶念远身形一顿,片刻未语。

他低头太久,此刻面色掩在阴影中,看不清情绪。

陆羽未动,只将右手轻轻搭在桌边。

拇指敲了一下案角。

咚——

一声轻响,在这压得沉沉的屋里,竟像一口闷钟,震在魂上。

陶念远终于抬起头来,笑了笑。

但那笑不稳,像牙缝里含了铁丝。

“我不懂大人说什么。”

“我年老手钝,只管修符,哪敢沾上那种人物。”

陆羽没点破,只慢慢在阵图旁放下一道咒引残痕,那是他从尸仓带出的“残魂指迹”。

“你看看这个。”

“再说一遍,你没见过马妖?”

陶念远面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下,声音也开始发颤:“我真没——”

咔。

陆羽指尖轻弹,厅内四角同时升起微光。

识封阵,已起。

他终于低声开口:

“你嘴里说得慢,魂线却动得快。”

“你要不说实话——那我就只好让你魂自己说了。”

下一息,地面轰然震动。

阵起。

早在他进门之前,陆羽已于厅内七点设阵,三重构为心,借镇司地势布下定点识封式。

阵起时,四壁寂然,符光自地脉涌起,一缕缕如鱼骨般的符文瞬间围绕陶念远脚边浮现,将其牢牢锁在阵中。

他还未来得及惊叫,脚下传来一声轻响,像是锁链拽住了心魂。

他的魂锚被强行引动了。

陶念远身躯一震,头颅猛然抬起,瞳孔开始泛红,眼角浮现出妖文烙印,脖颈筋脉处,渐渐浮出一道蛇形缝线,犹如被缝制过的旧尸。

陆羽不语,袖中咒指一挑,蛊丝起动!

陶念远陡然发出一声低吼,整个人倒退半步,想挣阵而逃,却发现四肢已无知觉,魂丝已乱。

“你……你怎敢——”他口中咒未成句,胸骨忽然一鼓!

魂丝反噬,识台崩溃!

“咔——”

一声,如瓷碎,又如骨断。

陶念远的脊柱向后一拗,皮肉裂开,胸膛剧震,一道赤红魂火自其体内炸开!

他当场暴毙,尸骨炸裂,魂识破散,碎片飞散之际,背部残皮处隐隐浮现出一串完整的妖文铭咒——正是马妖亲制的“魂壳转印锚”标记。

陆羽手中咒符落下,灵光回涌,封住残魂。

咒阵余波未尽,厅中魂气仍乱,碎骨未落地便被符纹卷走,连血迹也被逐条收入封术。

他站在死者面前,神色淡漠,只有眼底那一点幽寒未散。

他缓缓开口,低声道:

“一线已断。”

“再走,就慢慢割你余下的。”

——此人,验证为马妖“魂壳转印节点”之一。

这一锚一断,便等于砍掉马妖一条“回归魂路”。

若魂不归壳,则主身难稳;若锚点尽毁,妖魂成浮。

这是陆羽设下的“封锚之计”,不追主魂,不扰他域,而是先将他回来的门,一道一道封死。

而这,才只是第一步。

他转身出门,背后阵光熄灭,一道断魂火痕在地上划出一道细长焦痕,直指东方旧脉。

那是马妖逃往之地。

而今,那边应已感到了第一道“魂鸣回震”。

他再不回来,就会失去归路。

他若敢回来——

等着他的,便是封命之局。

……

东南边域,临东旧林,月光濡湿如墨,枝叶低伏,连虫鸟都噤声不动。

一座破庙隐于山坳之间,庙中供台残塌,泥像裂碎,香灰冷了十年不燃,唯有角落一口破井,雾气自井心袅袅而出。

雾中,坐着一道身影。

披褴褛妖袍,面戴灰骨鬼面,身形高大而佝偻,一只手捂住胸口,一只手持咒骨不发,气息如死非死,如沉如蛰。

他——马妖本体。

自魂池崩溃、重伤遁出后,他隐匿于此已近十日。

一身妖骨断七,魂丝折四,靠着早年种下的魂壳锚线,方才撑住魂识未溃,借“归图回引”之术强压魂海,将魂核“寄于三点”,以此“分魂避压”。

可这一刻,他忽然猛地抬头。

“呃……”

一口黑血从喉中喷出,滴在灰砖之上,瞬间烧出一道焦痕。

他眼角炸出血丝,身躯不稳,魂海剧震,似有千根细针从脊骨刺入,直撕魂识!

——魂锚,断了一处。

他不用推演就知道,是哪一锚。

是碧落,是那个“最稳、最迟暴露”的壳。

他布这一点时精心推算过——身份掩护完好,魂识极浅,阵脚藏得深。

可它还是断了。

马妖双手死死扣住胸口,整条脊背在晃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身后井中魂雾激荡,仿佛有某种回音在深处响起,声音幽幽,如临咒返:

“还剩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