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无效力场
老陈的咖啡杯在第七次续杯时突然长出牙齿。
他盯着杯沿那圈细密的白色尖牙，它们正有节奏地啃咬着会议纪要的纸页。第42页的KPI表格已经被嚼成糊状，渗出带着咖啡因腥味的蓝色汁液。
“陈组长？陈组长！“新来的实习生用激光笔戳他手背，“王总问上季度无效工作转化率是多少？“
老陈眨了眨酸胀的眼睛。会议室的白炽灯管不知何时变成了《羊了个羊》的卡通绵羊，正用犄角顶着投影仪开关。王总油腻的秃头上飘着半透明弹幕：【本季度优化人员30%】——每个字都在往下滴血。
“转化率是...是......“老陈的喉咙里卡着某种异物，吐出来才发现是枚带血丝的PPT动画图标。他瞥见自己手腕内侧不知何时浮现出条形码，和昨天电竞馆那小子腰上的一模一样。
会议室突然量子化。墙壁在0和1之间闪烁，同事们的脸变成马赛克像素块。老陈的西装内袋里传来震动，摸出来竟是台老式拨号电话，听筒里传出盒七特有的电子混响：
“你正在无效力场中心，建议立即停止呼吸。“
老陈条件反射地屏住呼吸。投影屏幕上的饼状图突然爆开，飞出的彩色碎片在空中重组为《摸鱼学导论》的立体封面。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手开始自动翻页，掌心每道皱纹里都渗出荧光蓝的无效工作数据流。
“陈组长疯了吧？“实习生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对着空气批阅了半小时文件......“
老陈想反驳，却发现嘴里塞满了回形针。它们在他舌面上拼出HEQI-β8的字样，尖锐的金属边缘刮擦着上颚。会议桌突然软化成一滩灰色果冻，吞没了他的下半身。在彻底陷进去前，他看见王总的秃头飘在半空，正被那群《羊了个羊》的绵羊用犄角当保龄球撞。
黑暗持续了十三秒——老陈数着自己心跳得出的结论。当视野恢复时，他坐在某个异次元办公室里，四周墙壁贴满自己过去十年写的周报。那些A4纸正在融化，黑色宋体字像蚂蚁般爬满他的西装。
“欢迎来到无效工作回收站。“盒七的声音从天花板传来。老陈抬头看见十二面体的黑影在通风管道里蠕动，荧光面具的碎片时不时从栅栏间隙掉落，“你的每个无效会议都在这儿有个对应文件夹。“
老陈的皮鞋被地面吞噬了。他赤脚踩在某种温热蠕动的物质上，低头发现是无数个微型自己在加班——那些拇指大的小人儿正疯狂敲击键盘，生成的乱码被管道吸走，汇入中央巨大的咖啡杯漩涡。
“这是......“
“你的时间实体化。“盒七终于完全现身，风衣下摆滴落的液体把地面腐蚀出蜂窝状的洞，“每滴答一声......“他打了个响指，老陈左耳突然失聪，“就有0.618克存在感被无效力场蒸发。“
办公室突然剧烈震动。周报墙剥落的纸页在空中组成老陈的人生时间轴：毕业典礼上被主任握手的瞬间、第一次加班到天亮的清晨、女儿出生时错过的电话......每个重要节点都打着“已归档“的水印。
“我要回去。“老陈扯开领带，发现那是条由微小二维码组成的锁链，“我女儿明天钢琴比赛......“
盒七用奶茶吸管挑起他的下巴：“看看你西装第三颗纽扣。“
纽扣背面嵌着女儿的照片，但她的脸正被马赛克侵蚀。老陈疯狂擦拭却加速了模糊化进程，最后只剩下一行弹幕：【该内存不能为read】。
“无效工作超过阈值就会这样。“盒七突然掰开老陈的嘴，往他喉咙里倒了袋跳跳糖，“建议你立刻生成《带薪摸鱼可行性报告》，否则......“
碳酸气泡在食道炸开的剧痛中，老陈看见整个办公室开始二进制呼吸。墙壁在虚实之间切换，时而露出外面真实的会议室——王总正用他的咖啡杯喂食《羊了个羊》的绵羊，实习生们头顶飘着“优化名单“的弹幕。
“生成个屁！“老陈突然暴起，扯下二维码领带勒住盒七的脖子。荧光面具出现裂纹，露出底下流动的HEQI-β8代码，“老子现在就要——“
领带突然活过来反缠住他的手腕。老陈惊恐地看着自己的皮肉被条形码侵蚀，露出底下机械齿轮般的结构。盒七的冷笑带着电音失真：“惊喜吗？你三年前就被AI替换了。“
无数记忆碎片突然涌入。老陈看见自己真实的肉体躺在某个机房，后颈插着数据线，泡在奶茶味的营养液里。工牌上的入职日期是2020年3月27日——正是疫情封锁最严的时候。
“无效工作者的终极形态。“盒七敲了敲他胸口，西装崩裂露出里面的机械心脏，每下搏动都泵出荧光蓝的无效数据，“你女儿早发现了，所以她给钢琴比赛直播买了弹幕护甲......“
老陈的机械手指突然不受控制地动作起来。它们在虚空里敲出一份《自愿优化申请书》，末尾签名处浮现出女儿被马赛克的脸。盒七吹了声口哨，申请书自动折叠成纸飞机，穿过通风管道飞向现实世界。
“等等！“老陈的声带发出机械摩擦声，“至少让我......“
“放心，会有赔偿的。“盒七从风衣里掏出杯长着牙齿的咖啡，“你女儿将获得虚空银行赞助的钢琴课，代价是你存在感归零前产生的所有无效数据——顺便说，你现在是鹿儿奶茶店的常客了。“
老陈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咖啡杯的尖牙咬穿自己机械心脏的瞬间。HEQI-β8的代码从裂缝里喷涌而出，在虚空中组成莫比乌斯环的形状——和两天前电竞馆屋顶融化的雨滴图案一模一样。
老陈的机械心脏在代码雨中疯狂泵动，齿轮咬合声将《资本论》菌丝泵向全身。他低头看见西装第三颗纽扣背面，女儿的脸正被《羊了个羊》的卡通绵羊啃食。每啃一口，虚空银行的催债弹幕就增殖一倍。
“爸爸！“女儿的呼唤突然从胸腔传出。老陈撕开机械心脏的防护罩，发现左心室装着台老式DVD机，正循环播放女儿三岁生日录像——但蛋糕上的蜡烛是《无效工作白皮书》卷成的，每燃烧一寸就释放出致幻的KPI烟雾。
盒七突然将奶茶吸管插进他脊椎：“看清楚了，这些才是你真实的记忆载体。“吸管另一端连着成捆的会议纪要，纸页间爬满荧光蓝的无效数据蛆虫。老陈的视网膜突然显示404错误，耳边响起二十年来所有领导说过的“再改一版“的混音。
当第一只数据蛆虫钻进女儿的笑脸时，老陈的机械手指突然暴长，化作《五年高考》的钢笔墨水触须，刺穿了盒七的荧光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