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刚柔相济
翌日破晓，青灰色的晨雾尚未散尽，白景隆的庭院里已响起沉稳的拳脚声。
他身着一袭玄色短打，身形挺拔如松，正在演练八极拳的“六大开”。每一拳击出，掌心带起的气劲都在空气中撕开细微裂痕，双腿碾地时青砖表面竟浮现蛛网般的纹路，整套拳法刚柔并济，尽显“拳打流星，脚踩太岁”的国术真意。
忽听得院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似有多人踏碎晨露疾奔而来。
白景隆双掌如抱球般收回丹田，周身鼓荡的气血瞬间内敛，唯有檐角悬着的铜铃因余劲震颤，发出清越回响。
来者是李开山派来的使者，三人皆是八极门弟子，为首的中年人胸前衣襟还沾着未干的泥浆，显是连夜赶路而来。
“白先生！”
“李舵主败于洪霸天，身受重伤！”
“还请白先生为了八极门，为了大局出手！”
中年人单膝跪地，双手高举两个乌木匣，匣身刻着古朴的饕餮纹，缝隙间还嵌着陈年血迹，“另外，我家舵主听闻先生精研各派武学，特将秘典相赠！”
白景隆挑眉接过，木匣入手沉重异常，掀开盖后两本古籍静静躺在防潮的油纸中。左侧那本《八翻拳谱》封皮已泛黄如深秋落叶，内页用朱砂批注着“八打八不打，八刚十二柔”的拳理，字迹苍劲有力。
白景隆手指拂过泛黄纸页，目光瞬间锐利。这八翻拳讲究“拳打卧牛之地”，出招时借腰胯拧转之力，每一拳都暗含“惊弹劲”，收势时又化刚为柔，将劲力沉入丹田。书中记载的“鹞子穿林”身法，需在三步之内完成八个翻转，脚尖点地时竟能在青石板上留下月牙形凹痕。
传闻当年八翻拳宗师张策与人交手，曾以“连珠八翻”在瞬息间击中对手七处大穴，最后一拳虚晃却暗运透骨劲，将人打得七窍流血而亡。
另一本《鹰爪功真传》透着森然寒意，书页间夹着半片虎骨，边缘还留着清晰的爪痕。此功专练指力，每日需抓握装满铁砂的布袋千次，三年后方可练“鹰爪透骨劲”。书中记载，练至大成者五指如钩，可生生撕下虎豹皮肉，与人交手时“抓筋锁脉”，指尖触及之处筋肉尽断。白景隆指尖轻叩书脊，忽然想起《龙蛇演义》中描述的鹰爪门高手，能在青砖墙上留下五枚指洞，洞内还渗出细密血珠，足见此功阴毒狠辣。
“李开山倒是舍得。”
就在使者以为白景隆应下之时，白景隆却是冷笑一声，将古籍随手抛回，“以为拿两本前朝残卷，就能让我蹚这趟浑水？大局，那是他李开山的大局，与我何干？！”
使者们面面相觑，为首之人急得额头青筋暴起：
“白先生！洪师傅的铁线洪拳已臻化境，我家舵主......”
“不必多言。”
白景隆袖中突然甩出一道劲风，将三人震退三步，“莫说什么江湖道义，我和李舵主没有那么深的情谊，自然也不会为了几句道义去打生打死，在我这儿，只认实实在在的好处。”
听到白景隆那异常直白的话语，李开山的使者脸色顿时变得潮红，眼神中更是流露出羞赧，难以置信之色。
仿佛是看出他的震惊，白景隆继续说道：
“当日，燕子李三之事，我就曾经明言！”
“沧州八极和漕帮的事情，与我一概无关！”
“可是！”
“那南拳之人的确是...”
听到白景隆说的决绝，使者们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白景隆直接打断：
“什么南拳！”
“什么北拳？”
“在我看来，只要能打人都是好拳！”
“白某心中从来就没有南拳北拳，自然也就没有南北之争！”
“若是你们以为説几句南拳北拳，就可以让白某打生打死，那就实在是太小看白某了！”
使者们狼狈返回保定，八极门内顿时炸开了锅。
年轻弟子们围着议事厅吵作一团，有人挥拳砸向木柱，木屑纷飞中怒吼：
“这白景隆也太目中无人！如今竟如此忘恩负义！”
李开山却静静摩挲着案上的鎏金令牌，眼神阴沉如死水。他比谁都清楚，江湖中哪有什么一成不变的恩情，不过是利益权衡罢了。
他帮白景隆也不过是顺手，根本谈不上什么恩义。
“都住口！”
李开山猛地拍案，震得茶杯中的茶水溅出，“去把王师爷请来，再备一份厚礼。这次，咱们要让白景隆不得不出手！”
三日后，使者再次来到白家，随行的马车装满了江南绸缎与云南白药，最引人注目的是马车上悬挂的八极门杏黄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白先生，这是我家掌门的诚意。”
使者展开一卷羊皮契约，“自今日起，白家漕运货物免交运河税银，八极门弟子全程护送。若有差池，按江湖规矩——”
他猛地抽出腰间短刀，在掌心划出一道血痕，“以血谢罪！”
白景隆目光扫过契约，忽然顿住。契约末尾赫然写着漕帮此次出战人员名单，一个名字用朱砂重重圈出——洪霸天。
这个名字让白景隆瞳孔微缩。洪霸天，出身广东洪家拳一脉，十年前在上海摆擂，七日连战七十二位高手，最后一战以“铁线崩拳”震碎对手天灵盖，当场立威。
此人不仅拳法刚猛，更兼精通南洋柔术，曾在槟城与当地武馆切磋，以柔克刚击败数位练家子。。
“容我考虑三日。”
白景隆将契约收入袖中，语气终于松动。他望着天边翻滚的乌云，心中暗自盘算。洪霸天的出现，或许正是验证自己“混元劲”的绝佳机会，若能借此一战，说不定能参透南北武学交融的奥秘。至于八极门的利益交换，不过是顺手为之罢了。
使者们走后，白景隆取出珍藏的《拳经》，在“刚柔相济”四字上重重批注。
窗外风雨渐起，他却已沉浸在武学推演中，指尖在桌上虚点，模拟着与洪霸天交手的场景。这一战，不仅关乎八极门与漕帮的恩怨，更将是他验证武学理念的试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