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尘世之眼
贵族之间的尔虞我诈远超一般人的想象，在很多时候，轻信于人往往是败北的关键。
莉亚很谨慎，她没有去相信过往的商队，甚至也没有去委托号称绝对中立的空间神殿。
不久前大费周章获得的生命之果，直到在遇见雷诺后，才彻底交付了出去。
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下，女孩郑重其事的将封魔盒递给男人，浅浅的叹了一口气，就像是卸下了万吨重石，往日冰冷的小脸上也多出了几分轻松
“快走吧，记得维持封魔盒的充能。虽然此事知道的人不多，但我们不能去赌那些贵族巡查骑士装备探察法术的概率。尽快送到我父亲的手中，用你的命发誓！”
雷诺深深鞠躬，将这个连他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的未知盒子，转交了身边的副官。男人的脸埋藏在阴影之中，看不清任何表情，在女孩疑惑的表情中，久久没有动弹。
“伯爵很担心您的学习进度，上周威廉家族的基德就已经正式成为了一阶法师，您的进度有些慢了。”
“我知道了。”
莉亚的神色一滞，刚缓和不少的神情，一下子又宛如凝固了般，转瞬既逝。眼眸深处冰冷刺骨，油然而生出几分不耐烦。
“您的进度有些慢了。”
“我不是刚刚说，知道了吗！”
“您的进度有些慢了。”
莉亚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她退后一步，冷声道：
“抬起头！”
男人乖巧的依言抬起，可是展露出来的却不是女孩熟悉的五官，竟赫然是一张女人的脸。
女人眉眼如画，明眸皓齿，鲜红色的长发落在腰间，与莉亚相似的脸颊中却带着似水的温柔，她含笑打着招呼。
“莉亚，好久不见。”
“你是……姐姐，不可能！你不是早就死了吗！死在……我的怀里。”
女人一愣，随后哑然失笑，
“对呀，我已经死了，为了保护你这个蠢货，被刺客一刀刀戳死了。”
她用如玉的手指点着朱唇，不知从何而来的鲜血汩汩流下，掠过裙脚，将残缺不全的脚掌染红，露出了根根分明的森白趾骨。
“莉亚，你在学校过得开心吗？”
女人化作了五官尽是窟窿的尸体，一只鸡爪般瘦骨嶙峋的手，死死握着不断后退的女孩，温柔如水的声音，在莉亚的耳畔响起，宛如残风吹过枯叶，柔柔的，暖暖的，带着甜甜的血味。
莉亚面色苍白，不断后退，周围的一切事物都被揉捏成杂乱的黑暗，化作一只只赤眼的乌鸦，疯狂的撕咬着女孩柔弱的胴体。
“莉亚，过得开心吗？”
“那个男孩我也很喜欢，你知道，我也一直期待和爱人间温热的吻。”
“告诉姐姐，与他唇齿交融的感觉好不好，快乐吗……”
“求求你了……”
“我好恨，为什么那天，死的不是你！”
“闭嘴！”
莉亚猛然睁眼，腾的一下，从温暖的炉火旁坐了起来，这才发现刚刚只是在做梦。
一阵夹杂着冰雪的寒风吹来，刺骨的冷意让莉亚打了个寒战，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在傍晚写完作业后的小憩中，紧张出了一身大汗，衣服都已湿透，再被夜风一吹，自然无比的难受。
澄澈胜似琉璃的落窗边缘，被微风卷进来的初雪，悠悠扬扬塞满了窗户底部的凹槽缝隙。
窗外，血脉浮岛不变的瑰丽星海之下，被魔法卷轴特意制造出来的雪面白的惊人，月光翩翩起舞，颗颗星辰耀眼的宛如梦幻明珠。
欢快的笑声不断传来，月与雪遥遥辉映着三道熟悉无比的身影，正在洁白无瑕的雪堆上嬉闹玩耍，庆祝着十二月份冬季第一天的到来。
莉亚坐直身体，伸手接过了一小片恰好落在掌心的雪花，在女孩炽热的体温下，那一点冰雪很快就融化成了小小的水洼，顺着白皙的皓腕从袖口处滑落掉下，在毛毯上形成了一小块褐色的印记。
“好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
莉亚双手撑着身体，看着远方久久出神，似乎有些向往，也想起身加入到同伴们对于初冬的庆会之中。
但是很快。
几乎是刷的一下，女孩鲜红色的眼眸就落寞了下来。
莉亚抿了抿嘴，像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冲动，数分钟后，她的眼眸又一次的归于漠然。
梦境的余韵结束了。
矗立在她前方的巨山，从始至终都没有变化过分毫。
……
时间宛如白驹过隙，来去无痕，在罗林他们从星空角斗场回来后，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周的时间已然悄然逝去。
或许是猫痴在两个月之前的一番激励起了作用，在这段时间里，明里暗里你追我赶的新生们，开始如同井喷般，陆续出现了几位一阶法师。
猫痴上课的内容，也开始渐渐由法师核心的理论知识，过渡到了不同一环法术的释放原理，以及相应的衍生和起源。
在群星大陆，根据法师流派的类别和冥想法不同，所凝聚的法师核心和施法方式也大有不同。而即使是在同等条件下，不同的个体，又会具有不小的差异。
所以这个时候，理论的重要性就立刻凸显了出来。
只要学会法术构建的原理，即便是低阶法师，也可以通过自身对于不同法术的适配性，调整出来最适合自己的法术。
“按照星空冥想法构建的法师核心，往往以书本的形式呈现出来，这是规则的体现，不可撼动。而想要构建一个完整的法术，就要依据低阶描形，中阶绘体，高阶仿神的理论。将法术的概念图形完整的在书中绘制出来。”
“其中，以最常见的一环法术魔法飞弹为例。它的标准图形就是一条占据三个单位星辰，且末端平直的长线。根据多数人的进度，具体的绘制方法我在校庆后再讲，感兴趣的同学自己去背法术图鉴。今天我主要讲解一些常见的误区。”
一只手撑在讲桌上，猫痴罕见的用双指捏了一下额头，不知回想起了什么头疼事情。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翘首以盼的新生们，最终将狐疑的目光定格在了浑身不自然的罗林身上。
不知是回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猫痴轻哼一声，缓缓收回目光，道，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魔法天赋，在刻画魔力轨迹的时候，正常人都会先根据自身情况计算出合适的魔力值，然后再去适当的调整标准法术的魔力轨迹，形成更适配于自己的稳定法术。”
“但是。”
说到这里，猫痴的语气隐隐加重，往日淡然的声音也多了一份肃穆的告诫，
“追求外观与所谓的时尚并不在此行列。释放法术的过程中任何浪费魔力的行为都是不可取的！我曾经就遇见一个蠢货，为了追求女人，居然在毕业考试的低环法术上加上一个华丽的光环特效！
当时作为裁判的助教也是一个蠢货，竟然将其错认为是高阶法术，惊恐万分的放了一个高阶沉默术，直接导致上百名正在吟唱法术的学生魔力紊乱，造成了三十年里学校期末考试的最大教学事故。”
猫痴再次深深看了一眼那双似曾相识的金眸，在男孩些许尴尬的目光下，一字一顿的再次警告道：
“希望某些人不要子承父业！”
……
认识克罗塞尔的教授似乎比罗林想象的要多，不过这也难怪，毕竟按照自己那个不着家的父亲年龄来看，与自己入学前后差异也就二十年的时间。
当年作为插班生的克罗塞尔，似乎是一个不着调的主，闯下了不少的祸，再加上之后成就惊人，令人印象深刻的缘故，这也导致了不少教授，时而会将罗林代入克罗塞尔的形象。
若是以往，罗林或许还会对克罗塞尔曾经的事情提起些兴趣，在图书馆翻找些记录，大肆嘲笑一番。
但是最近，罗林却无暇顾及这些。
鎏金之月升上夜空，延绵不绝的火烧云隐入到了夜空之中，熟悉的星空卷土重来，在空荡荡的宿舍区域中，罗林罕见独自一人，盘坐仰望着窗外的日落月升。
或许是被其他新生刺激到了，三女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加快了冥想和解析法则的速度，四人共同学习的时间也在不知不觉间逐渐减少。
宿舍二层的冥想室十分空旷，点燃的深海沉香从特定的孔隙中弥漫开来，缭绕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地板是由通体星辰蓝晶打造而成，这是星空魔法城独有的辅助冥想矿材。
为了铺建地板，耗费了罗林大半个月的生活费。在提升自己实力的方面，不管是食物还是辅助冥想装置，罗林一向不会吝啬分毫。
晶体澄澈剔透，深处被一团瑰丽的冰蓝覆盖，宛如大海空处，蓝天苍穹。罗林盘坐其上，就有孤坐绝壁，临崖悬空的感觉，心境也随之宁定，平静若水。
自从上周从角斗场回去后，罗林就在若兰的刺激下，意外觉醒了他的第一个血脉能力。
血脉的能力，往往是一个强者赖以成长的核心与根本。
由此可以预料到，罗林今后的战斗体系，战斗风格，甚至是发展方向，也都会依据这一次的觉醒而作出或多或少的调整。
浓郁的魔力，在罗林周围仿佛化作了轻柔而冰凉的雾气，舒缓而澄澈。少年紧闭着双眼，细细感受着自己血脉深处的沸腾。
于是金色的血气喷薄而出，一行长得看不到尽头的未知符文在血气化作的海洋中若隐若现，上下沉浮。
那是罗林真名的雏形。
代表着他过去、现在、未来血脉的所有能力。
也是罗林迄今为止最大的秘密。
……
随着罗林将意识投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原本空无一物的意识空间中，不知何时，已然被层层叠叠的繁星所覆盖。群星如画，宛如活物般形成了一个诺大的漩涡，盘旋流转。
在漩涡的中心，显化而出了一个通体鎏金的圆球实体。
这个形似卵壳的圆球颜色与边界的星辰一样，周身散发着明亮耀眼的金色光芒。而当罗林加大了精神的投入，在椭圆形物体仿佛实体的表面，赫然环绕流动着数条五颜六色的细小光点。
那是罗林解析过的法则显化，原本法则核心的位置被圆球所代替。
似乎注意到了罗林的目光，圆球无意识的微微颤抖，大片金色的符文从球中升起，像是要飞向遥远无际的天空。
被冠以星空的血脉开始沸腾涌动，瑰丽的符文如雨般落下，汇聚在罗林藏匿在血脉深处的真名上，点亮了其中一段不完整的片段。
真名是血脉的本源显化，代表着血脉的真正力量。
只有觉醒出来真名的个体，未来才有成为真正强者的机会。
对于像恶魔或者天使这样的顶级种族，一旦被人知道了真名，往往就等于被掌握住了生死。而对于其他种族来说，越是强大的血脉就越有可能觉醒出真名，受到真名的桎梏。
在一片磅礴若海的血气中，代表罗林真名的长长符号首部，已经有一个片段的底端已经开始闪烁起了绯红色的星光。
冥冥之中，罗林似有所悟。
距离自己的第一段真名的显现，恐怕不会太久了。
……
良久之后，冥想室中，罗林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了一双神采奕奕的瞳孔。
不知想到什么，他挠了挠头，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抹无奈。
血脉的初步觉醒，将罗林身体本就优秀的承载能力又进一步扩大了。本来预计这个月中旬的凝聚法师核心，恐怕又要往后延迟十天左右。
此时，周围浓郁的魔力还没有完全散去，如潮水般团团拥簇在罗林的周围，地板是梦幻般的蓝色。地面光洁如镜，清晰的倒映出的窗外的漫天星空，仿佛整个世界都一览无疑。
罗林深吸一口气，短暂抛去了心中的杂念，眼眸泛起淡淡微光，遥望着天穹下的星河，怔怔出神。
在罗林的视野中，不管是房间的各个角落，还是宿舍区域的结界边缘，甚至是反射着月光的玉壁屋檐，每一处细节全都一览无余，清晰可见。
尘世之眼。
这是罗林的第一个血脉能力。
名字来源于诸神的传说。相传群星大陆最强神明的月神塞勒涅，每逢月圆之夜就会静坐于苍穹之上，俯瞰着尘世浮华。
仅从功能上来看，这是一个纯粹辅助性的血脉能力。
但是只有使用者的罗林，才能知晓这份能力的强大之处。
少年缓缓合拢双目，下一刻，无穷的信息涌入罗林的脑海，周围一切建筑的细节纤毫毕现的呈现在了罗林的视野之中。
大魔法导师布置的结界荡漾着如水的波纹，繁密的魔纹和魔力流动的轨迹若隐若现，只要罗林有意，甚至可以强行窥探其中的每一个细节。
如果说世间万物皆建立在空间之内。
那么此刻的罗林，就坐落于空间的穹顶，万事万物在他的眼前都失去了所有的秘密。
魔力即将耗尽，血脉能力被强行收回，罗林负手站在窗边，瞭望着漫天星海浩渺，顿生出沧海一粟之感。在短暂的喜悦与轻松过后，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惘然若失。
只要和血脉有关，罗林还是会不自觉的想起那个还虚空中飘荡的男人。
平日里是。
这次的觉醒血脉也是。
成长的喜悦，又一次被罗林悄悄埋藏在了心里。
几分钟后。
罗林随手拂去窗檐浅浅的灰尘，对着天空中的万千群星，展颜一笑，刚刚一刹的迷茫，似乎又在转瞬间荡然无存。
该睡觉了。
这么婆婆妈妈，要是被克罗塞尔知道了，又不知会是怎样一番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