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契约与天赋鉴定（上）
天地在这一刻仿佛化作了黑白，时间也在一瞬凝固，色彩斑澜的辉光如潮水般向后退去，连带着高台上的五把王座都刹那间宛如暴雨来之前的草原，失去了生机的润泽。
唯有罗林没有和世界一起被停滞，他僵硬着身体，依旧保持着仰望的姿势，仿佛正在觐见着君临天下的五尊模糊的身影。
震撼无比的目光不可控制的将面前的一切尽收眼底，在边缘的一尊银色王座之上，赫然端坐着一袭白袍的猫痴。
由左至右，抛去中间那道神圣的令人不可直视的女人，依次是一位白须肃穆的老者、温文尔雅的青年、以及一个紫袍稚嫩的少女。
尽管身姿神态各异，但他们的身上全都流露出一种视万物不过白云苍狗的睥睨气势，无边的威压笼罩着整座大殿，哪怕是诸神也要在这一刻俯首。
可是即使如此强大。
即便如此超凡脱俗。
但是在这一刻！
只有在这一刻！
这些往日遥不可及的身影却纷纷与高空蜿蜒的光带一起沦为了黑白的背景！
罗林呆呆的看着黑白之间那唯一的色彩，连每一道动作残留的金色余韵都显得那么璀璨夺目。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第一次觐见神明的蛮族战士，站在城堡上绝望俯瞰着人类军队踏过群山连绵的矮人国王，抬头仰望着巨龙王庭群龙的翼翅遮天蔽日的黑土地精……
明明浑身颤栗的几乎毛骨悚然，但是内心却澎湃的宛如即将新生的婴儿。
少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或者说只需要静静地等待。之前氤氲而生的恐惧，在这份天地褪色的华丽之下，宛如被浩荡奔流的洪水冲刷，彻底荡然无存！
仿佛在回应着男孩的期待，穿着金色礼服的神圣天使，轻盈迈出了第一步。
修长圆润的大腿在宛如阳光般纯粹的金色下，每一寸都显的骨肉匀称。
辽阔无限的空间在精美镂空的高跟鞋与地面接触的瞬间变成了窒息的一点，接着白皙柔嫩的脚趾轻轻的向内蜷缩，又畅快的将仿佛一并被压缩的空气舒展开来。
飘扬的金色裙摆柔柔的落下，过去只存在于高不可攀的传说故事中的女人，正在轻缓而优雅的走向在一众石雕中唯一还在喘息的少年！
她光是含笑的站在那里，就自然而然地带着万顷天地向下倾倒的压迫感。
罗林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直到一只令万物失色的柔荑轻轻的抚在了自己的侧颜。
八只雪白无暇的羽翼将中间的男孩轻轻的包裹，天使歪着脑袋，似乎在用一种奇特的好奇目光细细端详着眼前令人生怜的小家伙。
“好看。”
忽然，一声细如蚊蝇的声音，打破了这神圣的一幕。加百列一时愣住了，她低头看着鼓起勇气冲自己回答问题的少年，面色竟闪过了一丝古怪。
“你说我好看？”
自带回响的空灵声音仿佛从天而降，直接响彻在了罗林的脑海中。
就在罗林以为自己说错话时。
下一秒，看起来气势恢弘的加百列突然颤抖着身后的羽翼，毫不掩饰的大笑了起来。
她笑的是如此的欢畅，也是那么的悦耳，就像是刺破夜幕的万道黎明，美丽动人的让罗林甚至一度忘记了一切。
“小家伙，原来这么小就色胆包天了！”
不知为何展颜大笑的加百列，心满意足地伸出了两只纤手一起狠狠的揪着不知所措的少年脸颊使劲的揉搓，直到罗林开始变得晕乎乎的，她才重新化作了一团华丽的光羽，重新出现在了高台的水晶王座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世界重新恢复了色彩，时间再次开始潺潺流动。
罗林强行压抑住情绪急急向上看去，却只见高大的五尊王座之上的身影早已人去楼空。
星空魔法学校的传奇们就仿佛惊鸿一现般，在向入学的新生们简单投下一瞥、又或许只是为了来顺便见到某人后，便犹如烟云过眼，又转瞬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
当新生们再次抬头，入目而见的却是一片空荡荡的高台。
还不等众人疑惑，下一秒中间王座后的阴影忽然蠕动了几下，竟凭空走出了一位穿着漆黑燕尾服的男性老者。
老者看不出年龄，就连头发短须都还保留着年轻时的黑色，只有脸上一道道宛如刀削斧凿的深长皱纹，仿佛在述说着漫长的人生经历，揭示着本人朽木老矣的事实。
只听他微笑抬手示意新生们坐回原处，温声说道：
“诸位同学接下来请继续保持肃静。”
这个绅士老者的声音清晰的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温和的声调令人如沐春风，心生好感。
“我是星空魔法学校的副校长巴尔。以本人效忠的领主加百列之名，与诸位以及诸位代表的家族，签订平等互惠的契约。”
随着巴尔的话语落下，罗林脚下的银色魔纹立刻泛起濛濛的微光，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下一秒，面前的白金桌上，便倏尔出现了一面被精心摊开的魔法契约卷轴。
罗林的目光首先顺着金色卷轴展开的走向朝尾端看去，在那里闪烁着的一小片魔法辉光让他沉默了片刻，再加上心中澎湃的余弦还未平息，一时竟怔怔出神。
这无疑是真正的契约卷轴，并不是那些什么通常意义上的只有法律效应的纸制品，而是彻彻底底属于魔法道具的一侧，具有强制执行力的稀有物品！
能如此眼都不眨，便豪气干云的一股气拿出上百份的契约卷轴，除了星空魔法学校，罗林一时竟想不出第二个势力！
但是现在，罗林却全然无空去想这些。
金色梦境的余韵宛如阳光后的午睡初醒，让少年的心思仿佛还彷徨在无声的世界，他漫不经心的看着面前的卷轴，每一行花里胡哨的字体都是用五种截然不同的语言书写的。
罗林只能从文字风格上勉强辨认出来在人族下方一行的繁密花体和倒数一行最为冗长的文字，是属于只有母亲的图书馆中才见过的精灵文字和古老而神秘的龙语。
卷轴的内容很多，密密麻麻的各种条款几乎看不到头，罗林沉吟了片刻，随后莞尔一笑，直接将卷轴拉长看也不看的在最后一行，用魔法笔潇洒飘逸的签下了自己的完整姓名。
罗林思考的时间，是留给自己反省的。
但是无论如何假设，罗林都找不到任何理由来阻止自己进入这所大陆驰名的魔法学校进行学习！
这是他自己决定的路，也是他的父母曾经走过的路。
时间一点一点的推移，罗林放下了手中的魔法笔，撑着脸再次陷入了茫然而美好的沉思。就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水帘，将他与周围的一切渐渐嘈杂而纷乱的声音隔离。
“二十五万金币！你们看到了吗？就算是我们瑞文家族向所有领民再征收三十年的税也负担不起啊！”
“学年任务？我来这里可不是给学校打工的……”
“一群骗子，什么平等互惠的条约……”
“嘘！你不要命了！别拖累我们！”
罗林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旁观着这一切，仿佛所有人的喜怒哀乐都与他毫无关联。
他可以感觉到身边的红发少女不止一次向自己投来了隐晦的询问目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天性好强的莉亚却一次都没有主动开口。
时间好像还有很长，罗林在百无聊赖之下，开始回过头一一扫视魔法契约的条款。
直到看到中间某段占据了长长篇幅的文字时，罗林才终于勉强打起了精神，使劲的摇了摇头将还残存在脑海中的幻想屏蔽，金色慵懒的眼眸第一次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
“第二十一条：低年级学生在星空魔法学校日常开销，以及在星空魔法城官方的消费一律采取完全学分制。学分的获取方式主要由完成课程、接取任务或发表新颖理论、研究获取。”
“第二十二条：正常上课一节的学分标准应在五学分，普通学生一学年获取的学分总量不得低于两千学分。”
……
“第三十六条：所有在校学生在期末结束前，须反馈给学校五百学分作为过去一年的学费。如有学分不足情况，可以用金币代替。兑换比例五百同盟金币比一。”
“第三十七条：凡是无特殊理由未能如期支付学费的学生，学校可以单方面作退学处理。”
……
“第四十三条：无法完成短期债务的家族，将自动变更为百年长期债务，每年利息在原有基础上提高一点五个百分点。”
……
五百比一！
这高昂的换算费用就算是从小对金币就没什么概念的罗林，也知道到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二十五万金币，差不多相当于秩序同盟一个运气不错的顶级子爵家族一年的净收入！
罗林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但是表情却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水。四大豪门自然不必多提，凡是有资格在亚兰德站稳脚跟的贵族，也不至于在区区几十万金币面前的退缩。
先不说一场由亚兰德伯爵举办的交谊舞会甚至往往都是数十万金币打底。就是罗琳在告别之前，随口给罗林交代的每月资助，也都轻而易举地超过了十万金币。
罗林转过头终于看向了刚刚欲言又止的少女，却未曾想恰好见证了面无表情的莉亚，宛如如临大敌般，在卷轴的末尾落下了大气磅礴的最后一笔。
“家族给你的额度是不是不太够？”
罗林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
莉亚摇了摇头，将脸颊散乱的一丝红发带起，并未见丝毫窘迫，反而平静说道，
“跟额度没有关系。只是不想白白的浪费资助。之前说过了，我们现在付出的每一枚金币在未来都要如数归还给家族。”
“那你父亲呢？歌德伯爵应该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
罗林好奇问道。
“他的行为即代表着特雷家族。”
少女面色不改，理所当然的说道。
罗林一时颇为张口结舌，他似乎第一次意识到了面前的少女与自己有着本质的区别。
就在他还要再说些什么时，正好最后一批面露难色的学生，大汗淋漓的放下了手中的魔法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