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寻找线索（二）
营业部的下班时间总是要比其他网点晚上许多，不单是因为业务量大、人流多的缘故，更因为这里是千州银行千州市分行的旗舰网点，必须确保提供绝大多数人都交口称赞的服务，才能配得上营业部这三个字。
通常而言，营业部延后半个多小时下班是早班，延后一个半小时算常态，今天到了夜里九点多，柜台仍在呼哧呼哧的给公司业务部的票据业务打下手，则勉强算是加了个班。
而齐海作为个人业务的客户经理，柜台的加班本就与他无关，此刻他却也躲在二楼自己工位上，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屏幕，时不时在鼠标和键盘上来几下互动。
每当他在键盘上噼里啪啦输出一串字符，鼠标在系统界面点下“确认”后，电脑屏幕显示的内容便切换一次，随后齐海便切换到办公软件中，在表格里记下自己需要的内容。
营业部在刘旻来之前三年、以及刘旻到来之后这段时间内，所有的理财产品销售明细，包括每一名客户的姓名、购买记录、产品信息、金额甚至变动曲线都被齐海一一从系统中提取出来，记录在一个文件当中。
由于系统对客户的隐私保护，许多数据不支持批量提取，甚至只能限时查看，因此齐海别无他法，只能手动一笔一笔的提取，这个工程量巨大无比不说，还极其乏味。
但是齐海似乎完全不把这当成问题，因为他已这样坐在电脑前好几个小时，一直在查询、记录、查询、记录的机械动作中熟练的来回切换，动作快速精准，宛如机器人一般哒哒哒的发出有节奏的韵律。
如果有人路过，看见他所做的工作，必然会惊叹于数据之详细，更会震惊于齐海这逆天的工作效率——这一切自然得益于齐海体质提升至A之后，从系统获得的“领导体质”，在从事他认为对自己有利的工作时，不会感到丝毫疲倦，且工作效率会大大提升。
叮铃铃——
夜晚九点三十分，手机刺耳的闹铃准时响起，打断了齐海高度集中的工作状态，也把他自己给吓了一跳。
四点三十分时，他提前设置好了闹钟，为的是给“领导体质”这个技能做一个测试，意在试验一下究竟能起到怎样的效果。
结果齐海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从四点三十到九点三十，自己竟然完全集中精力，一口气工作了整整五个小时！放几天前，不要说工作，你让齐海连续玩五个小时游戏他都不可能完全不分神，而系统给的这个技能竟然让他轻松做到了。
当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工作成果时，更是一度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错了内容！
齐海仅用五个小时，提取了497名资金量在十万以上的客户的各项理财产品相关数据，且表格制作得秩序分明，任谁看了都能一目了然识别出自己想知道的数据，可谓是所有领导和打工人的梦中情表。
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赞叹起来：“嘿，我要是早一年有这本事，早就升职做网点副主任了吧？”
但这种感叹只持续了一瞬间，齐海便又恢复了专注。
嗯，不对。
齐海差点忘了自己的承诺，连忙拿起手机给郭曲点了KFC的全鸡桶外卖，再恢复了专注工作的状态，审视起自己整理的数据来。
收集数据制作成表格的工作枯燥而乏味，且浪费时间，但分析数据就简单的多了。
现在的齐海进入状态后根本没有疲倦一说，双眼飞速扫过海量的数据，在一大堆平凡的数据里寻找着反常的部分。
很快，他便如愿找到了反常的地方。
对于做过理财产品销售的人来说，有一点常识是毋庸置疑的，那便是大多数客户第一次购买的产品将会极大影响他们以后的购买选择，最多进行缓慢的变化和转向。
比如A客户第一次购买产品时，面对客户经理的营销攻势，自己选择了一款保守稳定年化收益3%的产品，那么在以后的购买中，A客户仍然会趋于选择类似的产品，或者一步一个脚印的从3%缓慢转向收益率更高，风险策略更激进的产品，而绝不会上一次还购买3%的产品，下一次就奔着8%的高风险高收益的产品去了。
在刘旻来到营业部负责之前，这497名客户里大多数都是保守型产品的忠实拥趸，三年间陆陆续续都有购买行为的不在少数，这些客户的资金量也十分可观，总数加起来令齐海这个客户经理都有些瞠目结舌。
“难怪当年人人都说营业部是用绩效当加班费，这个理财业绩确实够吓人的。”齐海咂咂嘴，直感叹自己没赶上好时代。
然而一切在刘旻到来后风云突变。
倒不是说理财业绩下降特别凶猛，要真是那样的话刘旻早就下课了。
“保守型理财同比下降34%，高风险理财同比上涨89%？！！”齐海将数据筛选出来，用计算器粗略算了一下，被得出的数字吓了一跳。
高风险理财提成确实更高，高得多，但销售难度大的同时，还承担着客户亏本后可能的种种风险，如谩骂、投诉、人身攻击乃至彻底流失等，所以除非客户主动要求，齐海一般都不会主动营销这类产品。
齐海自认为自己给客户推荐产品时已足够激进，对保守型客户他往往会推荐短期中风险产品让客户试试水，为此他没少被郭曲批评——“你这是对客户不负责，容易造成声誉风险！”
但跟刘旻比起来，他发现自己还是太保守了，银行虽追求业务发展，但风险也是立足之本，一味追求高风险理财带来的提成，而造成客户流失的话，简直本末倒置，根本不像一个成熟的银行网点主任的行为。
果然，随着齐海继续筛选数据，他很容易就看见了许多客户的流失，不出意外都是在刘旻的运作下，从风险更低的产品类型转向高风险产品的客户，在购买了一次之后，便再也没发生过购买行为。
“啧，这种人也想接个人业务部......”齐海发出不屑的声音，正要狠狠鄙视刘旻一番，却忽然意识到了不对，连忙切换到业务系统，将这些客户购买的高风险产品搜索了出来，将视线直接落到“历史业绩”这一栏。
“不但没有亏，反而还基本兑现了预期收益？”
“那为什么客户会流失？”
齐海一下有点想不明白。
但结合“刘旻业务上存在重大违规”这个思路，片刻后齐海又想明白了。
他和郭曲下午没有把各自的猜测说出来，但方向是一致的，所以郭曲去查刘旻的个人账户和资金流水，他来查刘旻来营业部前后的产品情况。
现在虽然没有证据，郭曲那边也还没有反馈，但齐海几乎已经确定了这群客户流失的原因，以及刘旻口中的业务违规是怎么一回事了。
堂堂千州银行营业部主任，为了获得更高的提成，将营业部的客户引流到外部的机构，购买外部机构的产品。
是飞单。
得到答案的齐海，长舒一口气后，瘫坐在座椅上，忍不住自嘲般的轻笑了一声。
齐海虽穷，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道理自小牢牢记在心里，就算父亲一年后需要天文数字的金钱做手术，也不曾对金钱有半分歪心思，连秦志朗主动送他几百万他都能狠心拒绝，顶多实在万不得已之时开口相借。
他刚刚算了一下，流失的那部分客户的资金量，就算购买市面上提成最高的外部产品，提成金额也不过一百万有余，对于他齐海是笔巨款，但对于刘旻而言，不过是三年甚至两年多的工资罢了。
自己居然屈居于这种虫豸之下，当初调岗时还为自己来到营业部兴奋十足，实在讽刺。
然而就在齐海即将沉浸于自我嘲笑之际，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将他从情绪之中拉了出来。
“咦，海哥，你还没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