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炉火照夜
第三章炉火照夜
青灰色药雾笼罩着丙字院，陆青崖蘸着月华在桐木案上勾画丹纹。指尖凝着丝缕灵气，在木纹间刻出三百六十五道回旋。这是《九转丹诀》里记载的“小周天聚灵阵“，虽不如灵石所刻的阵法精妙，却能让黄芽丹的成丹率提高半成。
窗外传来三声猫头鹰啼叫，他手腕轻抖，最后一道阵纹隐入木纹。墙角药篓里，七株玉髓芝在月光下泛着乳白光晕。这是用蛇涎草贿赂库房老仆换来的，代价是每月多缴五枚黄芽丹。
“陆执事，陈长老传唤！“粗嘎的喊声撞碎寂静。
陆青崖迅速抹去案上残香，披上粗麻外袍时，袖袋里悄然滑入三粒赤色丹丸。这是用赤血藤汁炼制的“沸血丹“，遇火即燃，本是用来惩治偷药鼠辈的。
穿过七重垂花门，丹房的硫磺味越发刺鼻。陈管事腆着肚子坐在青玉丹炉前，炉底幽蓝地火映得他满脸油光。
“这个月的供奉呢？“蒲扇大的手掌拍在玄铁案上，震得丹瓶叮当。
陆青崖垂首呈上玉盒：“四十六枚黄芽丹，另有五枚...在炉中温养。“
“嗯？“陈管事眯起三角眼，丹炉盖突然弹开。五枚青莹莹的丹药浮空而起，表面缠绕着细如发丝的金纹。这是丹毒未净的征兆，却被他认作是丹纹异象。
“倒是个伶俐的。“短粗手指捻起丹丸，“明日去乙字院取三十斤火云砂，戌时前炼成避瘴散。“说着抛来枚玉简，“误了时辰，便拿你填炉。“
陆青崖躬身退出时，瞥见丹房暗格里半截玄色衣角。那布料上的鬼面暗纹，与三月前追杀家主的玄阴门修士如出一辙。
回到丙字院已是子夜。他取下发间木簪，在泥地上勾画起来。玉髓芝需配三叶青蝉蜕，但药王谷的蝉蜕都被乙字院垄断...
“陆哥...“窗棂传来细若蚊蚋的呼唤。瘦成竹竿的少年扒着窗台，从怀里摸出油纸包：“这是今日在凤尾竹丛捡的。“
展开油纸，七枚金边蝉蜕泛着青光。陆青崖瞳孔微缩，这是五十年份的青玉蝉蜕！寻常采药人根本辨不出年份。
“乙字院的王师兄昨日跌进寒潭...“竹竿少年喉结滚动，“说是失足。“
陆青崖默然取出两枚黄芽丹。看少年千恩万谢地揣进怀里，突然开口：“东南崖的赤鳞蛇该蜕皮了。“
丑时三刻，他蹲在灶房后巷煎药。青铜药罐里翻滚着紫黑色浆液，腥臭味引来几只夜枭。当第七颗星辰隐入云层时，罐底凝出三滴琥珀色药液。
这是用蛇蜕混合腐骨藤炼制的“蚀灵液“，能暂时遮掩丹药灵气。陆青崖将药液涂在玉髓芝表面，原本莹润的芝盖顿时黯淡如枯木。
晨光初现，乙字院传来喝骂声。王管事举着半截衣袖暴跳如雷：“哪个杀千刀的盗了老子的青玉蝉蜕！“
陆青崖抱着火云砂经过回廊，袖口无意间扫过门廊铜铃。叮当声中，一点磷粉随风飘入王管事衣领。那是昨夜煎药时特意留的赤鳞蛇蜕粉末，遇汗即痒，三日不褪。
五日后，陆青崖在丹房角落发现个暗格。青玉匣中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枚噬心丹，丹纹里游动着血丝。匣底压着封信笺，落款处绘着九头蛇图腾——玄阴门长老独有的标记。
他摹拓图腾时，窗外突然飘来血腥味。三只传讯纸鹤撞在丹房结界上，翅羽浸满黑血。最末那只用朱砂写着：“药人已备齐，子时焚尸炉见。“
丹炉的裂痕在月光下泛着青灰，陆青崖用指尖蘸了朱砂，在炉壁上细细勾勒补灵纹。檐角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他腕子一抖，最后那道符纹便歪斜着没入炉底。
“陆执事好雅兴。“窗棂投下的阴影里浮出张惨白的脸，陈管事腰间玉佩泛着血丝般的红光，“这尊青玉鼎可是乙等丹器，磕破边角得拿命填。“
陆青崖垂首退到阴影处，靴尖碾过地砖缝隙。昨日新铺的寒铁砂硌着脚心，细碎的响动里混着丝缕腥甜——是三天前那个试药童子的血，冲洗七遍仍渗在砖缝里。
“明日巳时前要见着五十枚清心丹。“陈管事弹指将药匣钉在梁柱上，玄铁匣盖震落几缕积灰，“缺一颗，便取你三根指骨入药。“
月光爬上丹房地砖时，陆青崖才敢挪动发麻的膝盖。匣中赤炎藤泛着妖异的紫斑，这分明是被阴煞浸过的毒株。他摸向腰间暗袋，前日从药渣里筛出的半钱龙血竭正微微发烫。
子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丹房梁柱突然渗出黑水。陆青崖袖中的蚀灵虫躁动起来，这是用腐心莲喂养的蛊虫，嗅到邪祟之气便会发狂。他屏息贴住墙角，看着黑水在青砖上蜿蜒成九头蛇图腾。
“玄阴门的手倒是伸得长。“沙哑的声音从地底传出，青玉鼎突然腾起幽绿鬼火。鼎中赤炎藤疯狂扭动，竟发出婴孩般的啼哭！
陆青崖咬破舌尖将精血逼入瞳孔。鬼火映照下，鼎中赫然蜷缩着个半透明的魂体，眉心插着三枚噬心钉——正是上月暴毙的库房老仆！
“好个一石二鸟。“他借着翻涌的阴气掩住气息，袖中滑落装有龙血竭的玉瓶。药粉触及魂体的刹那，噬心钉突然迸射血光。魂体凄厉尖啸着炸开，青玉鼎应声裂成八瓣！
地底传来闷哼，陆青崖已捏碎藏在齿间的龟息丹。假死状态下，他清晰听见陈管事暴怒的咆哮和地脉深处铁链挣动的轰鸣。当第一缕晨光刺破窗纸时，丹房只剩满地狼藉和五十枚裹着丹衣的清心丹。
“倒是小瞧你了。“陈管事拾起半块鼎片，上面残留的龙血竭正灼烧着他掌心黑气。陆青崖伏地咳嗽，指节深深抠进砖缝——那下面埋着他用蛇涎草汁改写的账册，最后一笔正指着库房暗格方向。
午时的药香里混入了铁锈味。陆青崖端着药匣穿过回廊时，听见执法堂弟子议论乙字院执事暴毙的消息。他望着掌心浅浅的咒印——这是昨夜魂爆时烙下的追踪符，正随着龙血竭的药效渐渐淡去。
暮色四合时，他在灶房后巷熬制第八锅补灵汤。瓦罐里沉浮的紫参突然睁开鬼眼，陆青崖反手将沸水泼向身后虚空。滋啦声响中，半截纸人化作灰烬飘落，纸灰上朱砂绘着的九头蛇图腾还未来得及睁眼。